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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昭闻言非常震惊。他虽然没有入过仕，但从小也是在官宦人家长大的，修建宫苑这种大事，即便是皇帝，也不是说建就建的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这涉及到国库预算开支及六部的协同配合，而每年国家赋税收入是有定量的，这多出来要开销的银钱，必须要在朝堂上商议，六部通过方可实施。难怪皇帝不在朝堂上说，而是私下召见自己。
“陛下吩咐，微臣自当尽力。修建宫苑乃国之大事，臣想先看一下六部的建言，方才好着手立项。”时昭不卑不亢道。
一旁的韩玮向他投来钦佩的眼神，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虽然时昭并未留意到。
“时昭，你这还没上任呢，怎的就这般老气横秋？”皇甫渊很是不满，“你先设计个图纸出来，旁的日后再说。”
皇帝这样一说，想来这事儿是还没经过朝堂讨论，六部结论就更不用说了。时昭心下纳闷，从昔日耳闻和如今所见，这皇甫渊都是个明君模样，眼下这般行事却是有些有违常理。
一个新君，即位不久，为何却要私下大兴土木呢？
“这……没有六部建言，也便是没有预算支出和预想。面对一片空白，臣就算通晓班门之事，却也无法做无米之炊。” 皇帝的说辞更坚定了时昭猜想。
时昭庆幸自己没有被皇帝的恩宠冲昏了头脑，按照既有常识多问了一句。不然到时候事情捅了出去，皇帝是永远不会有错的，这怂恿皇帝大兴土木、纵情享乐的锅就得他来背了。
“……”皇甫渊大概是被气到了，半晌才开口，“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个小古板。行了，这图纸也别设计了，你先去后宫转转，看看哪块地比较适合修建宫苑，或者哪个宫苑适合拆除重建。”
“陛下……”时昭觉得这事实在太不靠谱了，皇甫渊这做法与他心中的明君形象相差胜远。不过他的婉言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皇甫渊堵了回去：“朕只让你去看一下地，劳你大驾在后宫走两圈，半个铜板都不会花，你也办不了？那你能干什么？给朕添堵？”
皇甫渊说这话时，脸色很沉。
皇帝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时昭要是再没眼力见，就纯属自讨苦吃。他只能躬身道：“是，微臣遵旨。”
口头上是应了，但内心还是觉得皇帝这做法很不靠谱。
皇甫渊这样做，想来是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六部那里很难通过，便想通过初入茅庐的自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这当皇帝的还真能坑臣子。
皇甫渊自然不知道时昭的内心活动，或者知道了也懒得理会，他要的只是时昭点头的那句话。
如今见时昭应下，脸色也才看起来好看了些，随后让太监给了时昭一块令牌：“有了这块令牌，时爱卿便可内宫自由行走；勘察地形若有需要，亦可便宜行事。”
时昭迟疑地接过令牌，内心五味杂存，甚至有点忐忑。
他一个外朝大臣，皇帝让他内宫行走，真是有点过于“大度”，虽然是为了勘定宫苑修建一事；便宜行事对他一个还没走马上任的官吏来说，更是权力过大。
“如此这段时日你便在宫中安心的住下来，若是不放心家中高堂与夫郎，便可让人去接来京城同住，或者接去青州府亦可，全看你自个安排。”皇甫渊道，“想来以后你会有一段日子要在青州度过。”
“陛下为臣考虑周详，微臣深感惶恐。”时昭躬身道。
“不必多礼，以后好好做事便是。”
皇甫渊与时昭说完，才又转向韩玮：“青州府器械局百工总长吴定勾结青州知府赵岳一案终审暂缓，待时大人去青州赴任之时，你再一同前往审理。故人一场，或许时卿家也想与之见上一面。”
不管皇甫渊的出发点是什么，时昭对皇帝这样的安排心中是存着感激的。他真的想当面问问那些人，有的还是得过父亲恩惠的，为什么为了一己私利，便要下那样的狠手？！
“是。”
时昭思绪飘散时，听到身旁韩玮的回复。
今日在这御书房听了这么多，看了这么多，韩玮那里还有不明白的事。这些事情都与他没有切身利益冲突，皇帝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或许是皇帝的威名，或许是京城衙门的高效的办事效率。第二日一早，时昭与穆雨穆雷在行宫才用过早膳，就有吏部官员过来送上官服、印章还有官碟。
入了官碟，时昭就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命官了。
吏部的官员走后，穆雨、穆雷围上来，摸着时昭身上的官服，恭喜道：“恭喜公子，不，现在该叫大人了。哈哈哈，恭喜大人。大人，您这是几品官职啊？”
时昭摩挲着自己的官印：“六品。”
皇帝给他的职位是青州府百工总长一职，接替吴定掌管青州府器械局。他新官入职，比父亲当年去世时的官职还高一品。
“恭喜大人，属下这就回水城报喜。接夫人和老夫人来京。”穆雨道。
时昭把着官印道：“你回去与穆枫言明京中之事，让穆枫安顿好水城的家业。尔后接夫人和老夫人直接去青州，不必来京。”
穆雨、穆雷都很不解：“为何大人不接夫人来京团聚？皇帝让您勘察宫苑建造，想来没那么快离开。”
“正因如此，才要去青州。咱家在京城没有产业，我本人都是暂居皇宫别院，夫人和老夫人来了又能住哪里呢？青州是本官上任之地，去那里才是合适的。”
时昭仔细交代：“穆枫安顿好水城家业，水城的家里让穆云守着，他先带人去青州准备好宅院。房子备好了，再回水城接人，安顿一家老小。倘若青州的家中要招仆从，可优先招用四年前从时府离开的仆从。”
“是，大人。”穆雨虽然不是全懂时昭的安排，但时昭的交代他都一一记了下来，“穆雷，你在京中照顾好大人，我这就快马加鞭，赶回水城。”
“三哥，你就放心去吧，有我在，大人的安全你放心。”
穆雨走后，穆雷问：“大人，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时昭道：“你在此休息，我去后宫看看布局。”
第118章 遇到林彩芳
与穆雷分别, 时昭拿着皇甫渊赐的令牌进了内宫。虽说是奉了皇命，但他心中还是有些别扭的情绪，特别是宫女太监们从他身边路过, 纷纷望向他的时候。
不过这样的情况多经历几次，他也就逐渐习惯了，由开始的低头躲避，变得能坦然地站在一旁谦让。
即便他少时见过青州府的繁华，也曾进过京城为文心打探消息，还是被皇宫内院富丽堂皇所震撼。
后宫宫殿林立、门廊相连、鸟语花香，不说别的, 光是这宫苑环境都令人向往。难怪皇家为了那个帝位, 经常争得你死我活。
大月朝建立不过百年, 改朝换代的时候, 因为战争, 前朝宫殿损毁严重, 如今的宫殿都是大月建国后新建的，宫室都还很新。
从走过的地方来看，这后宫中就没有很陈旧的宫室, 残破到需要拆除重建的就更没有了。时昭觉得，皇帝要想达成修建宫室的愿望，只能新建, 而没有必要拆建。
看着走过的每一座宫苑，时昭心里都在想, 这么新的宫殿拆了重建，多浪费啊。
然后想到皇甫渊给他的皇命, 时昭有些不解, 这宫殿既然好好的, 为什么皇帝就非要再重建一座宫苑呢？
难道是宫殿不够嫔妃们住了？
时昭想起当年在晋州遇刺时，师兄夏邑临对他说，齐王被指认为双儿，一个原因就是齐王二十二岁高龄未娶亲。当时自己就觉得这个原因很滑稽，还问过康王是否娶妻。
时昭还记得当时邑临师兄鄙夷地道：“娶了啊，正妃侧妃侍妾一大堆，王府后院整日斗得死去活来。”然后又骂皇甫渊是个花心大萝卜，觉得皇甫渊是个耽于美色之徒，当不好皇帝。觉得齐王很有才能的，又专一，很是为齐王抱不平。
邑临师兄说得比较出格，还因此被师父喝止。如今看来，难不成真是应了邑临师兄的话，当年的康王，如今的皇帝因为老婆娶得太多，导致后宫都住不下，所以才要新建宫殿？
若真是这样的话，按理来说，为帝王嫔妃解决住处也是朝廷官员的职责，工部也不会拒绝的。不知为什么皇甫渊和官员们没谈拢，皇帝好像还没什么法子似的。
时昭想得入神，一队宫女从他面前鱼贯而过，他也没有什么反应，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那队宫女从时昭面前走过，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为首的宫女穿着与她人不同，看起来像个女官。
那名女官在原地停了片刻，往时昭站立的方向又张望了一番，对身后的宫女交代道：“在这里等我片刻。”
她身后的宫女低头齐声道：“是，林尚制。”
被称作林尚制的女官走到时昭面前行了个礼，颇有些迟疑地道：“公子……阁下可是水城县时昭时公子？”
后宫的女人、双儿，上至皇后、下至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在后宫被人唤出姓名，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时昭一愣，思绪顿时全部回笼。
他颇为震惊地望向对方，正要问对方如何认得自己，在看清对方的脸时，却一眼将对方认了出来。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水城威远镖局的大小姐，林彩芳。
“林姑娘？”时昭讶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进宫了？你怎么会进宫了呢？”
时昭想起两年前那场秀女的选拔，难道是那次秀女选拔林彩芳没躲过去？但以林家的家境和林家对林彩芳的宠爱，以及林彩芳本人的性格，不应该啊。
“是的。”林彩芳答道，“他乡遇故知，还是在这皇宫内院，实在令人意外又亲切。进宫之事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彩芳很想与公子畅谈一二，只是我现在有公务要忙，不能在此耽搁许久。不过好在耗时不多，公子倘若有空，可否在此等候一二，彩芳去去就回。或者，公子可告知住处，彩芳前去拜见。”
这边时昭没想出个所以然，林彩芳不仅回答了他，还说了一大堆话，并向他抛出一个问题。
时昭完全没想到会在深宫内苑遇到熟人，更没想到这个人还是曾经对自己有过爱慕，敢爱敢恨，性格泼辣，曾行走于江湖的林彩芳。
虽然他与林彩芳没有姻缘，但他是很欣赏林彩芳的个性的，并且他也想从林彩芳这里打听一下皇帝建宫苑的原因。听了林彩芳所言，他爽快地答道：“林姑娘你先忙，我就在此处等你吧。”
“那好，彩芳先告退。”林彩芳说完，有些欲言又止地望着时昭，眼中好似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看得时昭莫名其妙。
林彩芳走了之后，他将自己上下瞧了一遍，好像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又走到一旁的水池边把自己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时昭摇了摇头，心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林彩芳就那么随便一看，并没有任何含义。
在内宫走了小半日，也有些累了。等林彩芳的时候，时昭就坐在连廊的美人靠上，等林彩芳去而复返。就像林彩芳说的那样，他乡遇故知，总是让人感到亲切的。而且他也想知道林彩芳为何进了宫，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可真是害了人家一个好姑娘。
林彩芳说去去就来，还真是很快就回来了。不过这次她回来，只有她一个人，身边没了那些小宫女。
时昭见了林彩芳，起身拱手道：“林姑娘。你……”
林彩芳拦住他的话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方便，可随我去住处。”
时昭也知道宫中人多嘴杂的道理，于是道：“那好，叨扰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姑娘带来不便？”
“无妨，只要公子不无不便即可。”林彩芳答道。
于是林彩芳走前，时昭走后，一起往林彩芳的住处走去。
到了林彩芳的住处，时昭发现是尚宫局，而非嫔妃的宫苑。
林彩芳招呼他坐下后，他忙不迭地问：“林姑娘，你不是皇帝的妃嫔？”
林彩芳道：“我是宫中尚宫局女官，尚制。并非皇帝妃嫔。”
时昭诧异之余，也松了口气。没有被选入皇帝妃嫔，在皇宫服役几年，年满25岁，还是可以出宫再嫁的。
“林姑娘，你怎么进宫了？”时昭道，“可是，可是……”
可是因为我的缘故？后面几个字时昭到底没能说出口。他虽为觉得自己当初拒绝林彩芳有何不对，但林彩芳若是因此进宫，他还是会心生愧疚。
林彩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迫不及待地问：“时公子，你如何会在这里？可是皇帝宣你进宫的？皇帝他可有，可有……”
林彩芳的语言透着焦急，时昭很是不解，但还是一一据实答来：“自然是皇帝宣我进宫的，不然我如何能到这里。皇帝他有什么？你慢慢说。”
难道是林彩芳在皇宫受了委屈？但他刚进宫两年，便做到尚制，要是皇帝为难她也不至于啊。不过时昭又想起，女官属后宫，属皇后管而非皇帝。难不成她是被皇后或者后宫的嫔妃为难了？
“皇帝，皇帝可有为难你？”林彩芳欲言又止了许久，才把话说出来，“你要是不愿意，我托人给公子求情。我在宫中两年，也积攒了些人脉，哪怕拼上性命，也会请求陛下放公子回家。”
时昭听得一头雾水：“我当然是自愿的。我虽与皇帝接触不多，但这些年的耳闻目睹，他应当是位明君。”
林彩芳诧异地道：“公子是自愿入宫？”
然后她忽然激动起来：“如此公子置艾叶于何处？他又当如何自处？记得当年公子拒绝我时，我问公子是为他吗？公子还说此生必不能相负。”
尔后林彩芳难过地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后宫都那么多人了，他竟然还不满足，枉我还在娘娘面前为他说过话。”
时昭不明白林彩芳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情绪这么激动，讲话颠三倒四的让人不知所以。难道自己当初的拒绝对她伤害这么大？
时昭心下越发惭愧，他好声好气地对林彩芳解释道：“我与艾叶在月前已经成亲，艾叶现在已是在下内人。我答应过他，今生只娶他一个，定不相负。我说过的话，自是信守诺言，对于给姑娘造成的伤害，时昭深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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