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心脏跳得过于快了。
邵宸坐在车里,低着头,没有动作。
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漆黑的院子里,只有邵宸的周围是亮着光的。
邵宸点了根烟,用力的吸了一口,左手夹着烟,搭在车窗外,有某一个瞬间,江厌看到邵宸看过来了。
江厌有要奔向邵宸的冲动,但是一想到他拒绝邵宸时他的眼神,以及岑远安的那些让人羞愧的话,江厌怎么都迈不出步子。
来找他吧,邵宸……在来找他一次,他就不管不顾接受他。
来救他脱离这个环境吧,他要坚持不住了。
他一个人站在教室窗边看着邵宸,他从未如此渴求过什么,他现在才知道,他如此需要邵宸,他挣扎了这么久,原来他还是想要邵宸。
那在黑暗中唯一亮起着的光,那在光里的人,是江厌唯一想要靠近的人。
邵宸只是坐在车里,一根又一根的抽着烟,看起来如此的落寞。
江厌怔怔的看着邵宸,他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只要邵宸想,那他一定会来找自己。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邵宸像是在做什么决定一般。
这样想着,江厌的心逐渐静了下来,等着吧,等待邵宸的选择。
江厌集中精神,凝视着邵宸,心里一直念叨着:来找我,来找我,来找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宸手里的烟又一次抽完了,他靠着靠背,稍稍仰起头,呼出最后一口轻烟。
汽车引擎发动了,前大灯骤然亮起。
邵宸走了。
江厌僵硬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血好像被抽空了一般。
邵宸没有来找他……没有选择他……
张泊那什么狗屁远古魔法,果然是骗人的,许愿瓶也是假的,以后的日子还长也是假的,都是假的。
邵宸放弃他了。
江厌感觉到自己视线模糊,鼻子也泛酸,他咬住嘴唇,微微发抖。
所以,这是邵宸的选择。
这是邵宸一支又一支烟,深思熟虑的选择。
他和邵宸,好像真的结束了。
往常大休都留在画室的江厌一口气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他受不了了,画室的一切,排挤、冷眼、压力、想念、孤独……
非要形容那种感受,就是这个地方,没有氧气了。
唯一的仅存的那一口氧气,就是他盼着邵宸来画室,而就在今天,这最后一口氧气也被抽走了。
没有氧气的地方,他怎么待下去。
江厌自认为自己不是因为感情耽误正事儿的人,他只是,只是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
邵宸也自认为自己不是非要跟江厌在一起的,看上一个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就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方和某个人看对了眼儿,喜欢了,他就靠近了,想接触,想了解,想顺其自然,气氛到了该干什么事儿就干什么事儿。
在天台气氛到了,江厌什么状态他也看在眼里,为什么要拒绝?
算了。
他哪怕说句,还不行,再等等之类的都好过算了,这算了,是什么意思?
这几个月来,邵宸把江厌的脾气也摸得差不多了,别扭,傲娇,一些事情非得说个两三遍才顺着台阶下。
说句实话,邵宸也想过,如果江厌一直是这样的尿性,几个月,几年不说,要是十几年,几十年还是这样,他邵宸会不会有厌烦的那一天。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江厌可是连几个月交往的时间都不给他,他哪来的厌烦的机会。
邵宸想不明白,心里堵得慌,借酒浇愁,本来就是想微醺一下,有助于睡眠,结果一个不小心喝得不省人事。
醒来宿醉,头疼欲裂,没等邵宸清醒,岑远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醒了吗?”
“昂。”
“桌子上有解酒药,吃了。”
邵宸抬手揉着眉心。
“昨天我给江厌打电话了。”
邵宸听见这个名字,头更疼了。
“哦。”
邵宸这不痛不痒的反应,岑远安非要逮着机会调侃一番:“宸哥表白被拒绝了?”
“艹。”邵宸按死了电话。
当着几个小鸡崽子面前被拒绝够丢面子的了,岑远安还来刺激他。想起平时在岑远安面前那个对于江厌志在必得的样子,邵宸更加烦闷。
邵宸有个习惯,遇见难解的情绪上的问题,他就回老家,陪老头老太太种花喝酒,喂鸡放鸭。
在东北待了小半个月,这半个月江厌是一条消息都没给邵宸发过,邵宸越待越气,算算日子他们应该搬到南校区了,邵宸回返,他非要看看这小没良心在干什么。
邵宸驱车停在南校区的院子里,他也不确定这个时间江厌会不会在画室,这一路上也是没想好见面说什么。
当时被拒绝,自己被驳面子是一方面,更多是考虑在朋友面前的江厌他才没有追问原由,好歹被拒绝心里赌着气,等着江厌自己来解释,好家伙,一等等了半个月江厌屁都没放一声。
前大灯的光照在玻璃上,整个院子都亮了起来,邵宸停车扫了一眼,就看见一楼最东侧的大教室,出现了一个人影。
就是那么一眼轮廓,邵宸就知道,那是江厌。
邵宸关上前灯,打开内饰灯,故意让他自己在黑暗中亮起最显眼的光,降下车窗让江厌看见自己。
他故作忧郁烦闷在车里抽烟,实际上他也确实心里难受,原本以为再见江厌他会质问他一顿,讨要个说法,没想到只是看个人影,心里竟然全是委屈。
他忍不住看了江厌一眼,确定他真的看到了自己,接下来,他就开始等待。
这几个月以来,邵宸上赶着追着他,在岑远安看来,邵宸一直是主动的那一方,但是在邵宸这里,他实在感觉自己更像是被动的那一方。
江厌总是不动如山,稳稳的按着原来的步调走,而他邵宸却是看着江厌的动态,做出进一步动作。
他倒是不觉得追求一个人有什么不妥,只是江厌明明喜欢他,明明回应他的暧昧,为什么从不主动为他做些什么,他也是需要被选择的安全感的。
哪怕是只狗,使唤来使唤去也要给点儿奖励吧。
邵宸坐在车里一根又一根抽着烟,窗户里面的江厌站在那不为所动。
大概猜得到,江厌在等他。
邵宸咬咬牙,今天就非要僵持僵持,他再怎么无赖,他也不想在自己被拒绝又被晾两个星期的情况下再腆着脸去找人家。
至少他现在没那么想。
如果江厌可以坚定的高举爱他的旗帜,邵宸必定义无反顾。可是现在他在江厌身上,没有看到江厌对他有哪怕一丝的坚定。
如果全部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如果在江厌心里有他没他都没有差别,他邵宸为什么非要吊死他这棵树上。
他又不是没人要,又不是非他不可。
邵宸又摁死了一根烟,这是第三根他心里想的最后一根。
江厌啊,我再抽一根,如果你不来找我,我真的走了。
邵宸再一次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这两天,这烟确实抽的有点多,抽得他想吐了,最后一根烟,他几乎只是叼在嘴里,等着它慢慢燃烧。
白色的烟管越烧越短,邵宸的心也越沉越低,最后一小截,邵宸吸了一大口,红色的火点迅速燃烧。
邵宸扔了烟头,失望的靠上靠背,抬头呼出最后一口轻烟。
就这样吧,恋爱本来也不是他的必需品。
邵宸一路开车,回了他爸妈家。
郁淑杰一开门,就看见她宝贝儿子通红的眼睛。
“咋的了这是?”
“嗯……失恋了?”邵宸也不确定。
她二话不说就把邵宸揽着进了客厅,邵宸他爸还没下班,郁淑杰就暂时替代了高级心理医生的工作:“怎么了,跟妈说说。”
邵宸不太想多说,没别的,就是感觉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前阵子你跟我说的那个男孩吗?”
邵宸叹口气,点了点头。
第26章 否认
邵宸的爸爸邵宏是高级心理医生,妈妈郁淑杰是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相比大部分中国家庭,他们对邵宸的教育非常西方,注重邵宸的身体健康的同时,他们对邵宸的心理健康下了更大的功夫,所以邵宸在高一时毫不顾及的告诉他们他喜欢一个男孩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很大的反应。
邵宸爸妈的工作都是付出性质的,俩个人的责任心很重,在邵宸出柜后,他们没有强烈的非要生孩子传宗接代的念头。
“正好,以后可以领养几个孤儿。”
邵宸出柜时,他妈是这么说的,当时邵宸为他妈的格局感到大为震撼。
邵宸坐在沙发上,神色低落。
“人家拒绝你了?”郁淑杰问道。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什么?”
“嗯……大概是他太小了,对自己的感情不能负责吧。”
这话让郁淑杰想起邵宸高一的男朋友,她冷不丁来了句:“你又被渣了?”
邵宸皱眉一脸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看着她:“啥啊?”
“我儿子真是不忘初心,十年前喜欢18岁的,十年后还喜欢18岁的。”
“还真是。”邵宸眨了眨眼,随即笑了起来,“可能我现在应该找个跟我差不多大的。”
“这种事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你取向都不受性别限制,难道要受年龄限制?”郁淑杰递给邵宸一个苹果,“你这条路本来就难走,不说克服自己这关,主要还得克服周围人的目光质疑,你问清楚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那么着急干什么?”
“问了他又不说,总是别别扭扭的。”邵宸也委屈。
“你不就是喜欢他这别扭样么?”
“暧昧的时候他这样我喜欢,一到让他选择我,他就打退堂鼓,谁受得了这样。”
“小男生心思多,矫情,你让让他,至少问清楚怎么回事。”
邵宸把苹果放下,仰躺在沙发上:“其实我猜测,他就是不够喜欢我。”
“你俩怎么说都你来我往的几个月了,哪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断了,人家还在备考呢,说清楚对你们都好。”
“我知道。”邵宸叹口气,“我只是难受了。”
邵宸隔天一早就去了画室,奔着江厌去的。到那听说江厌请假了,还请了一个星期,邵宸犹豫要不要去江厌家里找他。
江厌昨天晚上睡得早,今天醒得也格外早,听见江有为开门的声音,大概是下班了。
“厌厌回来了?”
江厌不知道为什么江有为给自己起这个名字,或者是他妈起的?
应该是他妈起的吧,讨厌,所以离开了,留下两个男人在家。
当年一个醉鬼,一个一年级问题学生,日子能过成现在这样,也是非常不容易了。
过了一会儿,江有为又喊了句:“我出去买菜啊,家里没有菜了,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江厌起身,开门:“出去吃吧今天。”
阳光花园小区外街有很多小饭店,俩人挑了家接地气的牛肉面馆。
赶上饭点,面馆里人还不少。
大抵是国庆节放假,面馆里的角落还坐着一对情侣,看起来是高中生的样子。
江厌多看了两眼就被江有为留意到了。
“你……”江有为给江厌递了双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你有没有玩得近的女同学?”
这方面的事原本是应该由母亲来过问的吧。
“没有啊。”江厌把筷子放在一旁。
“你这个年纪喜欢个人很正常,不用太有心理负担。”
江厌抬头看了江有为一眼:“我谈恋爱你不反对?”
“你高一跟小姑娘谈恋爱被抓,我也没说什么啊。”
江厌翻个白眼。
高一江厌叛逆期,随便谈了个长得好看的学姐校花,不知道是不是被校花追求者举报,反正前脚刚谈,后脚就被主任传唤过去了,又是检讨又是通报又是叫家长的。
那学姐家里来了还把江厌骂了一顿,之后不管谁来告白,江厌一律拒绝,太麻烦了。
江有为对此确实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无非就是别耽误学业,学生要以学业为主的那一套说法。
“你看那小子和那闺女。”江有为眼神贼贼的怕被发现,“放个小假,出来谈个恋爱,也挺好的。”
江厌抬头看着江有为,眼中有某些期待:“你想让我谈恋爱?不怕我耽误学习?”
面馆阿姨把面端了上来。
“你大爷跟我说了,说你成绩非常好,学得挺轻松的。”江有为往碗里到了很多醋,接着把醋瓶递给江厌,“你们画室那边应该不像学校管的那么多吧。”
“嗯。”
“画画这这种事,又不像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手上有功夫就行,用不着脑子,谈个恋爱影响不了啥。”
江厌拌着碗里的面,心里不认可他这句话,但江厌没打算反驳,江有为能这样想对他来说更好。
“画室里有没有小姑娘喜欢你?”
“有。”
江有为哈哈笑了几声:“我儿子和我当年一样。”
经历着失败的婚姻,提到这种事,江厌都替江有为尴尬,当年风采奕奕有什么用,结婚之后老婆不还是跑了?
俩人突然没话说,气氛一时间有一点点尴尬。
面馆里挂着一台老式电视机,放着新闻。
“9月29日中午11点,魏某被发现在家中吞下大量安眠药,烧炭,自杀。魏某是白化病患者,据了解,魏某从小就因此遭受排挤,受到校园暴力,大学期间因为被曝光性取向,而再次陷入舆论之中。相比性别取向问题,校园暴力是不是更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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