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去的时候再拿,”他说,“现在带着不方便,我怕弄丢了。”
“弄丢了就再给你做一个。”
陈斯愚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妥帖地将盒子收回了抽屉里,方衍跟着他往外走,好一会后才说:“不太一样。”
礼物这种东西,就算是同样的物件也有着不同的意义,弄丢礼物这种事情在亲密关系里向来是很严重的错误。
况且这还是陈斯愚亲手做的。
“嗯?”陈斯愚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不一样?”
方衍却不肯再解释了,只含糊道:“没什么,我饿了,快去吃饭。”
陈斯愚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长长地噢了声。
“我很高兴,”他坦荡地说,“方衍,这让我感觉到了很真实的……喜欢。”
方衍快速地眨了下眼,什么都没说,耳根却悄悄地红透了。
其实他也感受到了。
……
他们在街边随便找了点吃的,再慢吞吞走回古街时看到个时髦的中年妇女拖着一个无比硕大的行李箱站在那棵银杏树下,她染了头漂亮的棕色卷发,眉毛画得很精细,口红和丝巾都是鲜艳的红色,在和方衍对上目光时立即生动了起来。
“嗳,小伙子!”她遥遥地朝方衍招手,“侬晓不晓得那个长兴巷子在哪里哇?”
方衍停下脚步,指了指自己身后,道:“您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第一个巷子就是了。”
“这样哦,谢谢你小伙子,”女人从包里摸出了一把花生酥,“喏,这个给你们吃吃,味道很不错的嘞!”
方衍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见陈斯愚接过花生酥,微微笑着说:“您客气了,是过来看亲戚的吗?”
他顺手将糖分给身边人,方衍剥开包得精细的油纸往嘴里一塞,甜丝丝的滋味就在嘴里漫开了。
女人在一旁笑眯眯地说,“是呢,我女儿快结婚了,我过来看看她。”
方衍眉尾微微一动,转头和陈斯愚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长兴巷子里,只有许娉婷一个人打算今年结婚。
陈斯愚礼貌地抬手指了指她的箱子,问:“您这行李看起来还挺重的,要不我们帮您拿过去吧。”
女人也不推辞,笑眯眯地将箱子推给他:“好啊,谢谢你们哦,我女儿就住在巷子口附近。”
“我们或许认识您女儿,”方衍适时地插话,“是许娉婷吗?”
女人欣然点头说:“对对对!你们认识我女儿呀?”
“都是街坊邻居嘛,”方衍笑着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有你们这种热心肠的邻居真好哟,”女人摸出手帕抹了抹额间的细汗,“你们是住一起的吗?”
“没有,”陈斯愚笑了声,“我们俩只不过刚好都住在这条巷子里,您怎么会这么觉得?”
“嗐,”女人将手帕整整齐齐地叠好,“这年头嘛,不仅买房难,租房也贵,是伐?你们这些小年轻都爱搞那个什么……合租!省钱一点嘛。”
“那确实,”陈斯愚赞同地点点头,“不过……您觉得我们今年多大?”
女人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你们年轻哟,看起来顶天二十五。”
陈斯愚就笑,语气十分轻快:“我今年底都三十二了。”
“真的啊?”女人夸张地感叹,“哎呀,那你可保养得真好!嗳,那小伙子你呢?”
方衍始终安安静静的,听见她问自己时才道:“我也快三十了。”
“噢哟,那是真的看不出来,我三十的时候女儿都会自己走路了,脸上也开始长皱纹……”
谈话间他们已经停在了许娉婷家的院子前,陈斯愚将行李递还给女人,道了别后和方衍转身离开,转出院子后突然笑了声,说:“这个年纪在很多人的观念里,确实是该结婚生子了。”
方衍没懂他想表达什么,故作冷淡地哦了声,问:“所以你有这个打算?”
“生子反正这辈子是不可能了,”陈斯愚牵了牵他的手,又很快松开,“结婚的话——”
方衍在他的停顿中侧头,陈斯愚眨了下眼,轻快地低声说:“看你愿不愿意咯。”
话音落下,他不出意外地看见方衍别过头,走得目不斜视昂首挺胸,语气正经无比: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我会以为你只是随便开开玩笑。”
方衍其实不太喜欢这种玩笑,一段认真关系中的重要话语被随意讲出口,会让他产生一种……什么都无法确定的虚无感。
仿佛连现在的关系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似的。
可陈斯愚却说:“并不是玩笑,不过也不是求婚的意思。”
方衍跟着他停下脚步,他们站在攀满翠绿爬山虎的老旧墙边,身侧是簌簌作响的银杏树,有老人家聚集在树下聊天下棋,恰是一派好春光。
他问陈斯愚:“那是什么意思?”
陈斯愚牵着他的手,不疾不徐地说:“方衍,我今年三十好几,谈恋爱这种事不可能没有目的性——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的欢愉,完全没有必要。”
“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我喜欢你,跟你谈恋爱,就是奔着白头偕老去的,可能这话听起来有些重,但说真的,如果各方面都合适,我不愿意跟你分开。”
的确挺重的,方衍这么想着,心里却松快了许多。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尽力将语气放得平缓而轻淡,“如果只是为了谈恋爱而恋爱,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他理解陈斯愚的话,并为他们之间的这点默契感到了隐秘的欢喜,仿佛和陈斯愚更亲近了些。
“但这种事也说不定,”方衍又说,“感情需要经营,没人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所以——”
他在这卡了壳,陈斯愚却接了下去:“所以我说的是,如果各方面都合适。”
“真爱至上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他说,“感情之外还有很多东西,我希望能把它们都做到最好,都说世间好物不坚牢,方衍,至少此刻我怀着十成十的真心,想好好跟你过下去。”
方衍愣愣的,一时竟没有任何的反应,陈斯愚觉得他的呆滞看起来像是一只突然被抱起来的流浪猫,不由很轻地笑了声,问:“这么说也为时尚早吗?”
“没有。”
方衍微微垂着眼睑,语气轻轻:“你这人说话总是这么好听。”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握着陈斯愚的手指微微用力,不自觉地靠得更近。
“陈斯愚,”他很郑重地叫了声眼前人的名字,“如果哪天你准备送我戒指的话,别再提前说出来了,这是惊喜。”
“好。”
陈斯愚低下头,在春光中和方衍接了一个短促的吻,柔软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他和方衍并肩重新往前走去,笑意明晃晃地挂在眼角眉梢。
“走吧,回去干活了。”
得找个时间再去广华寺一趟了,他想。
是真的灵啊。
第61章 “人身意外保险”
郑熙在一个阴雨天推开了陈斯愚的店门。
“你这儿有没有多的外套?”他熟稔地朝窗边看去,“我衣服淋湿了,先借我穿一下。”
摇椅上坐起一个身影,嗓音听起来懒洋洋的:“陈斯愚出门买东西了,你要不坐会儿?”
郑熙愣了愣,明显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
方衍用略显鄙视的眼神看着他,说:“这条街都是我的,我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和陈斯愚这么熟了,”郑熙的视线转了一圈,落在陈皮身上,“连他的猫你都熟?”
陈皮闭着眼在方衍怀里甩了甩尾巴,看他一眼都嫌麻烦,方衍摸了摸胖狸花的小脑袋,说:“我的店就在他对面,陈皮认识我是应该的。”
郑熙一言难尽地道:“以前陈斯愚去出差,它就住我家,都不准我抱。”
“大概是因为你没照顾他,”方衍说,“你小时候养兔子的时候也这么说过,后来才发现你压根没养过它,一直是你妈在喂饭清理大便。”
“这次不一样!”郑熙自证清白,“我给它倒粮铲屎,它却只把我当奴才,都不正眼看我!”
“噢,”方衍搂着陈皮又躺下了,“那大概是因为它不喜欢你的长相吧。”
小猫咪是没有错的,错的一定是人类。
说话间陈斯愚拎着湿漉漉的雨伞走进来,看见郑熙时挑了挑眉,问:“怎么过来了?”
“他来找你借外套,”方衍的嗓音从窗边飘过来,“你有吗?”
“有,我上去给你拿。”
陈斯愚将手里拎的塑料袋放下就上楼去了,郑熙好奇地拨开看了眼,是还冒着飕飕白汽的凉粉,新鲜得让他都有些口渴。
“别动,那是我的。”
方衍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郑熙吓了一跳,往旁边让开,心里却不住地疑惑。
——这两人已经好到能冒雨出去帮对方买凉粉的地步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陈斯愚就拿着外套重新回来,自然而然地道:“噢,对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郑叔正在朝这边过来,不会是来监你的工吧?”
那点还没摸到的头绪瞬间像泡泡一下啪地被扎破,郑熙神色紧张地接过外套,匆匆忙忙朝外头走去。
“什么?那我得赶紧回去,免得他说我偷懒。”
门飞快地打开又关上,带起一股惬意的凉风,陈斯愚看向方衍,笑着道:“来吃吧,但是得当心陈皮的爪子。”
窸窸窣窣拨弄塑料袋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方衍眼疾手快地抓住胖狸花,弯腰往地上一放,点了点它的鼻子。
“不能吃,”他正经地说,“这个对小猫咪来说有剧毒,吃一口就会死。”
陈皮撇了撇胡须,嫌弃地走开了,陈斯愚拉着他坐下,妥帖地将玻璃瓶们放到了一边。
“我刚刚看见许娉婷穿着婚纱在街口那边躲雨,”他说,“他们的婚期提前了?”
方衍不甚关心地舀了勺冰粉塞进嘴里,冰冰凉凉的甜蜜味道在舌尖慢慢沁开。
“估计是在拍婚纱照,”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含糊,“她前两天给我发消息,说是想在我店里也拍一点,我答应了,估计等雨小一点后他们就会过来了。”
接着又看向店外的雨幕,略显讽刺地笑了声。
“听过一句话吗?”他问陈斯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挺应景的,”陈斯愚深以为然地点头,“但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说。”
方衍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我只跟你这么说。”
陈斯愚就笑,问:“付酽呢?”
“……”
“刨根问底不是好习惯,”方衍说,“吃你的东西吧。”
陈斯愚却不依不饶,凑到他身边故意用黯然的语气道:“方衍,你骗人怎么还不骗到底?都不让我多高兴几秒。”
“不,”方衍语气冷淡,“我只是把付酽给忘了,他前两天搬去新区上班,好几天没发消息给我了,知道的就说互联网这行不好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骗进了传销组织。”
陈斯愚哑然了瞬,而后失笑。
方衍哄起人来还真是要命。
“完了,”他严肃地说,“我更喜欢你了。”
方衍没抬头,耳尖却微微发红。
“知道了,”他语气却很冷淡,“陈皮还在,别教坏它。”
……
许娉婷小心翼翼地拎着婚纱裙摆推开门,王云洲跟在她身后,怀里抱着大捧的雪白裙摆和一束假的捧花。
“方老板,”许娉婷笑得温柔而腼腆,“我们过来了。”
方衍放下吃到一半的凉粉站起身,微笑着道:“裙子很衬你。”
“裙摆像一朵盛放的山茶,”许娉婷笑眯眯地说,“我当时一眼就看中了。”
王云洲没说话,神情却隐隐有些不耐烦,方衍的视线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而后朝门口走去。
“我去给你们开门。”
陈斯愚顺手帮他盖上凉粉的盖子,礼貌地对两人点了点头,也跟着出去了,许娉婷小心翼翼地转身,姿势拘谨而狼狈。
“别把裙子弄脏了,”王云洲在一旁说,“会多收钱。”
“我有钱,”许娉婷没忍住,“反正也就几百块。”
“这不就是浪费?”
王云洲的语气并不是很好,许娉婷抿着唇没有接话,默默地往前走。
她突然就有些烦,但又不想把今天这个日子给毁了。
微凉的风忽地从远处飘来,许娉婷不大不小的惊呼声混杂在其间,令方衍下意识地转过身,洁白的头纱在阴沉的天穹下飘飘扬扬,一缕灿烂的阳光恰好落下,打在了他清隽俊逸的面容上。
头顶微微一重,方衍的视线突然就朦胧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摸,拈住了洁白头纱的一角,指腹下的蕾丝勾出盛放的山茶花,陈斯愚伸出手,笑着帮他脱离了这温柔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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