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丹臣的手轻巧在光屏上点下邮件发送,场景却猛地一颤。
发呆的夏玄对身体控制再强,也因惯性向前俯冲,额头险些要撞上驾驶舱。
若泽身体没他强,整只虫若是没有安全带系着,已经摔到地下去了。
“到了。”驾驶员开启飞行器舱门,走下机舱站在舱门旁,用格式化的笑容欢迎他们来到坎伯兰宅邸。
夏玄晃晃头,抬眼去看舱门之外,那座庞大的建筑无法被称作宅邸,而应该是“宫殿”。
坎伯兰家的主宅悬浮在空中,宅邸四周有悬浮梯。
建筑风格极其古典,外观与首都星莫缇市,塞拉梅河畔的圣殿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层将它包围,乍一眼看去,整座宅邸像是由浓白的云雾托举悬浮。
“和圣殿如出一辙的建筑风格。”
宁丹臣只觉得坎伯兰家族的宅邸形制很熟悉,放大细看后,建筑材料都是兰普加石,某些雕塑都与圣殿相仿。
游戏助手说道:“因为出自同一个建筑师之手。连皇宫的建造都不是这位建筑师负责,可见坎伯兰家族权势滔天。”
“赫格拉斯帝国这皇帝,做的还真是憋屈啊。”宁丹臣随口道,“就是怕憋急了开始发疯。”
游戏助手缓缓转过头,金属眼正好与他对视。
宁丹臣和这个人工智障对视了几秒,沉默过后缓缓开口:“……不会真开始发疯了吧?”
“可能……是的。”游戏助手艰难开口道。
宁丹臣:“……”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心力交瘁。手头的事情还没彻底搞定,游戏助手又添噩耗,给他增加工作压力。
游戏助手讪笑道:“玩家加油!”
宁丹臣已经懒得看它了。
光屏上,夏玄抬起头看云雾中的坎伯兰主宅,在侍者的带领下,与若泽一同走上悬浮梯,进入那座象征权势的地方。
主宅带了露天庭院,草坪粗粗扫一眼,全是真实植被,看样子应当都是从密林处理完毕后移栽过来的。
能称得上一句财大气粗。
宅邸内就像是另一个世界,联合训练前专门为参赛军校生举办的晚宴与坎伯兰家的家宴相比,连一阶台阶都比不上。
鲜花与绸缎装饰整个庭院,在柔软的装饰下,冷硬铁血的军雌们也软化了态度,举着酒杯互相打招呼。
他们或着西装,或是直接穿着漆黑的军装前来赴宴,制服与军徽暗自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那些身着西装的,容貌就是最好的名片。
夏玄曾在帝国的星网上,看见了他们的就任新闻。
位高权重,身居帝国政府要职,在今夜全部齐聚坎伯兰主宅。
夏玄和若泽已经是到的较晚的那一批,进入主宅时避不可免吸引了大多数视线。
低语从四面八方而起,夏玄听见了议论内容,大多数时关于若泽。
怜悯的,嘲讽的,感慨的,针对若泽被驱逐又被召回。
他转过头,看见了若泽麻木无谓的脸。
察觉到他的视线,若泽偷偷拍了拍夏玄的背,意思是不要担心。
他早已习惯这种场合。
好在窃窃私语维持的时间并不长,打探的眼神再次回归到酒杯中。
对于已在权力中心的雌虫们而言,夏玄和若泽两个年轻的军校生实在不够看。
如果不是智者的邀请,他们甚至不会看夏玄和若泽一眼。
夏玄端起侍者盘中的酒杯,金黄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闪烁细碎的光。
他不姓坎伯兰,也不是得到“投资”的虫,与前方祥和的气氛格格不入。
得到邀请的他,却像一头闯入城市的孤狼,警惕防备,竖起全身的藩篱。
坎伯兰家的雄虫们并不在庭院内,他们更钟情室内,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高谈阔论,或是对某位普通雌虫进行评价。
少部分的雄虫跟在雌父雄父身边,面见家族内的智者,表现出自己的聪明伶俐,就能得到一份重要的工作。
坎伯兰家族,对年轻的孩子总是宽容的。
夏玄抿了一口酒液,味道清淡并不呛口,大概是为宴会特意准备的,毕竟雌虫们更钟情辛辣口感的酒。
他安静地观察四周,不远处,一张洁白圆桌旁坐着的虫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些年老的虫们穿着柔软布料制成的长袍,脖颈上虫纹缠绕,有些大抵是年纪上来,额角冒出了并不明显的触须。
他们点着长烟,笑容和蔼看着庭院内的年轻虫,不时冲其中一名挥挥手,叫虫来聊天,态度平和的不可思议。
“看着像家里带孩子的老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宁丹臣毫不客气道。
枢密会议下达的每个命令,都是出自这群智者。
坎伯兰盘踞在帝国多年,势力范围极广,家族中收藏的文献资料也丰富到恐怖的程度。
一区甚至有个坎伯兰博物馆,可供参观的展品全是坎伯兰家族的收藏。
坎伯兰家族的智者们也因此获得了更珍贵重要的学习资源,谋算城府让执行计划的宁丹臣极为头痛。
他对这些大家族的处理方式,分化和外界打压。
不断挑拨离间和施加外界压力是他能做到的最便利简单的方式。
当然还有一样,为年轻的继承者们制造符合逻辑的谋杀结局。
这是最下乘,全部杀光。
麻烦能全部解决,但势必会给夏玄留下难以掌控的烂摊子。
赫格拉斯帝国分崩离析,还不如他一开始就直接新造一个世界给夏玄,不在原有的世界上缝缝补补。
“那就是智者。”夏玄低声道。
若泽点点头,淡然开口:“是不是没想到他们会是那样的好脾气?”
夏玄在参加家宴前,对坎伯兰的印象都是冷硬漠然,像是一层又一层的钢筋水泥浇筑而成,变成隐匿在黑暗中的囚笼。
可如今看来,温馨祥和的气氛与他对坎伯兰的印象完全相反。
“走吧,去晚宴厅,晚餐在那里举行。”若泽拍拍夏玄的肩,对夏玄道。
他们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往宅邸内部走,穿越挂着坎伯兰历代智者画像的长廊大厅,左转进入晚宴厅。
一条长桌从头到尾,上方摆着花瓶,艳红的烈南花开得张扬,娇艳欲滴,浓烈的颜色几乎要灼烧整张长桌。
宁丹臣跟着夏玄的视角将整个宴会厅尽收眼底,他甚至还有功夫把坎伯兰主宅的地图和布局看了一遍。
“这花有点像玫瑰。”他旋转了一圈,对烈南花熟悉的外观作出了评价。
他没有断开和夏玄的精神力连接,夏玄自然能听见他的低语。闻言开口道:“玫瑰是什么?”
“一个花的品种,下次买一束送你。”宁丹臣道。
夏玄不再多问,却是打定主意要在坎伯兰家的家宴结束后打开星网查一查是什么花。
他和若泽的位置被安排在餐桌中段,离上首座位有一段距离,勉强中游的安排。
却比坐下首的那些要强,可见坎伯兰家对他们两个是上了几分心的。
晚餐时间到,庭院外的年轻虫们进入晚宴厅落座。
埃德希坐在中段靠近上首的位置,正巧就在夏玄和若泽的斜对面,安排与他传闻中身为坎伯兰家族内定的继承者有些许出入。
他的面上倒看不出多少不快,平静的表情,只有在看到夏玄时,才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夏玄不明所以,在精神识海里敲敲宁丹臣:“埃德希怎么了?”
宁丹臣对除了夏玄外的虫族一点兴趣都没有,自然也懒得猜埃德希的心思,索性直接打开他头顶的文本框,查看埃德希心里在想什么。
看完之后再关掉功能,将他的内心戏原封不动转述给夏玄:“联合训练决赛他输给你了,目前你在他心里的厌恶名单上高居榜首,连他讨厌了十几年的若泽都要位居你下。”
夏玄对埃德希的行为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这个样子,坎伯兰的智者们真敢把家族交给他?”
这是认为埃德希会把坎伯兰搞垮。
“搞垮不是正好,他要是真的能把坎伯兰弄垮,我高低得给他发面锦旗。”宁丹臣认真道。
锦旗的内容他都想好了,“妙手回春,拯救社畜大学生,年度最佳心理医师”。
年轻虫们落座后就安静看着面前洁白的餐巾与餐盘,年长的智者们走进晚宴厅落座。
夏玄看着这些智者们步入晚宴厅,注意力却在主位上。
智者也分地位高低,长桌首位,会是这个家族掌握最大权力的那个虫。
“尤利塞斯·奈温·坎伯兰,坎伯兰家族真正的掌权者,名义上对外的家主海锡德·坎伯兰,也就是埃德希的雌父,只是尤利塞斯权力的代行者。”宁丹臣对夏玄说。
昨晚他们和若泽已经讨论过坎伯兰当家的那几名虫,到现场后再次确认相貌与姓名。
夏玄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就听见尤利塞斯拍了拍手召唤侍者,为这些年轻的孩子们送上晚餐。
“看来不是营养液。”宁丹臣道。
这些老牌贵族的家宴一年就一次,这个阵仗,坎伯兰家不会用营养液敷衍对待。
侍者点点头躬身离开晚宴厅去吩咐后厨,尤利塞斯便坐在主位,态度随和地同长桌上的年轻虫们交谈:“很高兴你们今晚都能到场,公务学业繁忙都能抽出时间参加一年一度的家宴,都是好孩子。”
他就像个常年见不到后辈的老人,对着满桌年轻孩子温和地笑笑,希望他们经常回家看看长辈。
宁丹臣越看既视感越强烈,但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有种强烈的恶心感。
“不过今年好像多了几个新面孔啊。”尤利塞斯戴上水晶眼镜,微笑着扫视每一张年轻的面孔,柔和道:“要不要先来自我介绍一下?”
“演的还挺像。”宁丹臣撇撇嘴道。
游戏助手听见他的吐槽又冒出了头,手上端着个杯子,里面装着黑乎乎的液体,吸溜吸溜喝,机械音也跟着含混:“玩家可以去窗边欣赏欣赏黄昏。”
宁丹臣难以言喻地看它,终于问出盘桓心中已久的问题:“看黄昏另说,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你到底在喝什么东西?”
机械虫倾了倾杯口,让他看清楚杯中液体:“机油。”
“我不该多问的,你继续。”黑发男人转回头,光屏上,自我介绍已经到若泽了。
“若泽,目前在契索军事学院就读,正在叛逆期。”
他站起身,懒洋洋地说完坐下,全然不顾餐桌上其他年轻虫神色各异的脸。
若泽这句话算是对之前智者透过埃德希口,说出的那句“家族永远欢迎在外闯荡的年轻孩子”话的回应。
“叛逆期”才会反抗命令被驱逐,又灰溜溜地滚回来。
宁丹臣看的好笑,又去翻其他年轻虫的自我介绍。
无一例外是什么正在xx军区就任,军衔是少校或是中校,就读与首都军事学院特殊战斗系,雌父雄父都是政府某个部门的部长。
或者自己本身就在某个部门就职,将来是升任部长的最优候选者。
而他们口中的首都学院特殊战斗系,通俗翻译过来就是顶级学院的实验班,汇聚了帝国最顶尖的一批战斗天才。
据说沉霄在后期也进入了特殊战斗系进行学习。
这些宁丹臣都是一扫而过,他更在意的是,这张长桌上,只有夏玄一个外姓虫。
其他的年轻虫自我介绍时,后缀姓氏无一例外是“坎伯兰”,他们身上都流着坎伯兰的血。
只有夏玄,是作为外姓虫被邀请参加。
宁丹臣的脸色慢慢严肃,神色不定地看着光屏。
黑发雌虫站起身,面无表情道:“夏玄,就读契索军事学院。”
他报出姓名时,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坎伯兰们”猜疑的眼神。
然而夏玄已经坐下了,他没有说自己的雌父与雄父,没有说明自己的前途,仅仅是一个姓名与就读学院。
一如既往的话少高冷。
“还是太谦虚了。”尤利塞斯笑着道点评夏玄的自我介绍,“既然已经是圣殿禁卫军的少校军衔,就要大方说出来嘛。”
夏玄只是单纯报上姓名,可能还有些年轻虫不熟悉。
但尤利塞斯说出他在联合训练的决赛中获得的军衔时,所有虫都在记忆里找到了关于他的印象。
黑发雌虫坐在位置上,神态平静地应答:“还没有报道,暂且不是。”
尤利塞斯笑得无奈,像是怀念似的摇摇头道:“年轻虫还是要锐意进取,个性昂扬一点,过分自谦可不好啊。”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你雌父当年也是那个位置,可比你要张扬的多。那可是个进攻性很强,个性很鲜明的年轻虫啊。”
夏玄的身躯慢慢绷紧,放在桌布下的手握紧成拳,指甲死死嵌进了肉里。
他抬了抬眼皮,松石绿眼瞳直愣愣看向尤利塞斯,撞入那双深沉的眼中。
夏玄咬着牙问道:“雌父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他当年……应该比我要优秀吧?”
他对夏初的记忆很模糊,从没想过,夏初当年竟然也参加了坎伯兰家族的晚宴。
坐在长桌首位的智者轻轻点了点头,在侍者端上晚餐的间隙中,吝啬地向夏玄透露一点夏初过往的信息:“他当年在首都军校,成绩可是数一数二的。后面又参加了长星之战,积攒了大批军功。”
“军队里的那些年轻虫都很喜欢你雌父,钦佩仰慕,是个好孩子。只不过……还是离开的太早了。”
尤利塞斯叹了口气,大概是提及往事,真的为那个英年早逝的年轻雌虫感到惋惜。
他拍拍手说道:“今晚要高兴的。接下来的孩子们,边吃边介绍吧,晚餐开宴了。”
夏玄收回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餐盘,指甲死死扣在掌心,力道之大渗出了丝丝鲜血。
宁丹臣冷着脸轻轻掰开他的手,替他的掌心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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