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玄,什么都不要想,你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他低声安慰夏玄,语气柔和,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尤利塞斯不会无的放矢,莫名其妙提到夏初,分明是故意刺激夏玄。
夏初当年的死就有枢密院的手笔,而尤利塞斯是其中一名枢密使,下达处决夏初处决命令的必然有他一份。
晚餐果然如同宁丹臣料想的,是真实的食物。
夏玄的餐盘里放了一块类似牛排的肉食,赫格拉斯帝国没有牛,应该是某种异兽处理过的肉。
然而没有谁的注意力在这顿对于虫族而言异常珍贵的晚餐上。
长桌上所有低低的讨论发言急速退去,夏玄的世界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剩下精神识海中自己茫然的疑问:“雌父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绝对不会是他记忆里的病逝!
夏初的死亡原因必定有隐情。
宁丹臣沉默了许久,像是在许下什么誓言:“你会知道的。”
夏玄拿起刀叉,一刀一刀切割餐盘内的肉食,他的刀叉用得很好,在安全卧室里被宁丹臣各种投喂学会的。
他需要用这种行为隐藏他难以克制的情绪,他面无表情地嚼碎食物,就像在嚼碎过往的锁链。
宁丹臣靠着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安的预感成真了。
第109章 决斗
晚宴厅内, 银质刀叉与洁白的陶瓷餐盘轻轻相撞,只有零星声响。
餐具不可发出过响的声音,这些年轻的坎伯兰们懂得礼仪, 也懂得在智者们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回答智者们的问话时讨巧又真挚, 巧妙地将野心融进每一句话里, 不过分张扬没有分寸,也不会唯唯诺诺表露出胆怯。
他们是帝国能力卓绝的新生代, 在年老的智者们彻底退出权力的舞台后,将接过他们手中的权柄, 继续将坎伯兰的荣光传承下去。
夏玄的内心一片混乱, 他将自己从餐桌上融洽典雅的气氛中抽离,机械地面对眼前的东西。
他尚且年轻, 不能完全做到不动如山。尤利塞斯简单提及了夏初,他的心就彻底乱了。
内心的波涛汹涌难以遏制,无数猜测纷至沓来, 让他的往日坚定冰冷的双眼里流露出几分恍惚与犹疑。
忽地, 他的肩膀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捏了捏, 力道之大, 让他彻底从惶然中挣脱而出。
“家宴还没结束。”宁丹臣的捏肩膀不知何时成了安慰夏玄的方式, 肢体接触的温度往往比言语更加高效地抚平夏玄的不安。
他沉稳的声音在黑发雌虫的精神识海中响起, 提醒夏玄他仍旧处于权力场中心。
智者们的声音苍老温和, 却透着不容反驳的有力与坚定。
他们微举酒杯, 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将某个职位许诺出去, 让得到承诺的年轻雌虫在餐后去找秘书要任职文件。
宁丹臣面无表情看着光屏上觥筹交错的景象, 常年带笑的双眼泛起冷意。
坎伯兰家族的权势之盛, 远超出他所预料的。
之前只是透过游戏助手的文字资料窥见这个庞然大物的一角景色, 总归是浮于表面,只留下了极为平面的印象。
今夜他借夏玄的视角参与了坎伯兰家族的家宴,文字资料上的信息突然从平面化为立体,直观地呈现在他面前。
这也让他意识到根本无法采用过分简单的方式,去解决棘手的六大贵族。
家族的根系已经完全扎进了这片土地,如同诅咒一般吸食赫格拉斯帝国的所有养分,在干涸的土地上生长鲜血淋漓的花。
宁丹臣忽然意识到,尽管祢虹的势力渗透赫格拉斯帝国,叛党联合其他星系小国不断挑拨帝国内部各个星球关系,却仍旧无法扳倒帝国,有绝大部分原因在这些关系盘根错节的贵族身上。
皇室象征荣誉,却没有实际的控制权。
他仰起头,于沉默寂静中闭上了眼睛。
夏玄的心绪不再如同乱麻一般,他难得任性地向宁丹臣提出了请求:“我想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倦,对坎伯兰家族的家宴,他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夏玄想离开冰冷豪华的坎伯兰主宅,前往安全卧室,躺在那张柔软的床上,卷着被子蒙头大睡。
他的脆弱一向不外露,只有面对宁丹臣时,才肯小心翼翼放出一点,不必顾忌他者的目光,从强硬的躯壳里剥离柔软脆弱的自己。
“好,我们离开。”宁丹臣对有求必应,翻开背包找能引起骚动的武器。
最好一次性把坎伯兰主宅炸个稀巴烂。
他囤了大量军火装备,那个不知底细和位置的游戏背包里甚至保存了一整艘战舰队,护卫舰、补给舰等等,舰队应有的配备他全都齐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派上用场。
适合在今天随机挑一件出来,试试帝国最新技术研发的武器。
游戏助手在一旁道:“玩家记得不要炸东南面的院落,那里面全是坎伯兰家的资料,很重要。”
还贴心地递了一把刀,把坎伯兰主宅的位置布局地图做好标注,哪里能炸,哪里不能炸,全都说明的建议和理由。
“夏玄,你呢,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光屏上,尤利塞斯头顶跳出的文本框让宁丹臣翻找武器的手指一顿。
他关掉背包,准备看看这个老年虫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并不需要。”夏玄冷脸道,好在他从进门到用餐时一直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尤利塞斯倒没有计较他的冒犯,仍旧多问了一句:“真的不需要吗?”
他的笑容很平和,却有一种胸有成竹之感,笃定夏玄会对他手中的礼物。
“毕竟是来做客的孩子,他们都有了,总不能把你落下。”尤利塞斯解释道。
夏玄掀了掀眼皮,试图透过那层儒雅的皮囊窥见他不怀好意的内里。
餐桌上陷入了沉寂,所有尊贵的坎伯兰们在等待夏玄给出一个答案。
那些高傲的眼神以不经意的方式落到夏玄身上,这头格格不入的孤狼忽地被推到了台前。
宁丹臣已经看厌了这样的戏码,他冷眼注视着尤利塞斯,在那一刻双眼中闪过类似无机质的光,指尖不自觉动了动,像是在分析哪一块部位好下手,且能做到是致命伤。
夏玄与他精神相连,他冷漠厌烦的情绪同样传达给了夏玄。
黑发雌虫平静地与坎伯兰家族的大智者对视,漠然道:“我想知道的我会自己找,不劳烦您了。”
他不接受坎伯兰带着毒的好意,甚至在尤利塞斯问了第二遍时,就大概猜出对方口中的礼物会是什么。
无外乎是夏初的信息。
但他对坎伯兰没有信任可言,尤利塞斯口中的有关夏初的礼物,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真是个固执的年轻虫。”尤利塞斯无奈地摇摇头。
他包容了冷漠的夏玄,却有年轻气盛的“坎伯兰”不愿大家长忍受这份无礼,冲着夏玄阴恻恻质问:“一个出身贫民窟的D级雌虫,能得坎伯兰家的荣光庇佑是你走运,三番两次拒绝智者,果然没有任何教养!”
这名雌虫的发言将晚宴推到了另一个方向,其他的坎伯兰们看向夏玄的眼神已然带了敌意。
智者们安然饮酒,闲适地享受盘中的美食,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
夏玄冷冷看着对方,忽地嗤笑一声道:“原来这就是坎伯兰家的教养,是只会使用强迫吗?”
他一笑,那张冷艳的脸就像是彻底活过来,眼角眉梢都写着嘲讽。
坐在他身边的若泽推了推眼镜,慢悠悠道:“看起来坎伯兰的强迫手段还是没有用腻味啊,这么多年了,换一招吧。”
他摆摆手,语音语调都是一副为你好的模样,偏偏话的内容并不那么顺耳。
“曼斯卡特,不要忘记你姓什么!”
“果然被驱逐了就失去所有资格,梅尔先生应当后悔教养了你。”
“我劝你还是把嘴闭上,”若泽摘下眼镜,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块布料擦拭镜片,转过头阴沉地看向那名发话的雌虫,猩红的眼直勾勾盯住对方的面孔,森然道:“嘴上不留德,小心哪日战斗装甲出了问题,横死在密林里。”
那名雌虫咽了口唾沫,凶狠地看向若泽,却不敢多发一言。
在战斗装甲中动手,若泽动动手指就能做到。
他是目前帝国最天才的觉醒改造师之一,改变装甲的运行数据而已,并不是难事。
夏玄瞟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若泽也有不能踩的雷点。
整个晚宴厅内突然陷入诡异的沉寂,尤利塞斯放下酒杯,摇了摇铃唤来使者,示意侍者将餐桌上的菜品收下去,换上甜点。
他开口道:“难得家宴,该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晚餐才是。”
夏玄和若泽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询问对方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简直是如坐针毡。
然而时间还早,方才的剑拔弩张似乎全都消失了,又是一派言笑晏晏的融洽景象。
夏玄在精神识海中问宁丹臣:“与他们相比,我在这方面还不过关。”
无论什么情况都有把戏唱下去的能力,不是一般虫能做到的。
宁丹臣勾了勾他的手指,并没有说什么。
他的注意力还在背包里的武器上,先前炸了明启星昆图特基地的场景还记在心里,对复刻爆炸有了一点执念。
用甜点时,坐在长桌中段偏上首的埃德希突然开口道:“尤利塞斯智者,我想向夏玄发起决斗。”
所有虫手中的银色勺一顿,纷纷看向成为话题中心的埃德希与夏玄。
“坎伯兰家的虫,是不是脑子有病。”夏玄咬牙问宁丹臣,向来淡然的眉眼间罕见流露出一丝暴躁。
宁丹臣揉了揉额角,诚恳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们还是把这里炸了吧。反正我炸过的地方够多了,也不差坎伯兰主宅这一个。”
尤利塞斯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温和地问埃德希:“为了什么而决斗?我想你们在赛场上的矛盾,应该在赛场上就已分出胜负。”
埃德希看向斜对面的夏玄,猩红的眼里是势在必得:“为了坎伯兰的荣光。”
夏玄出言拒绝坎伯兰家族的智者时,他并没有发话,宁丹臣还以为他并不愿意掺和进争论里,争取在智者面前留下稳重的印象。
没想到在这做了准备。
虫族中两名雌虫若有矛盾,可以提出决斗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只要没有死亡,一切都在帝国律法的许可内。
“我拒绝。”夏玄平静道。
他不认为自己和埃德希有什么矛盾,也就不存在需要通过决斗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埃德希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你竟然逃避决斗?”
雌虫们好战好强,某一方提出决斗,另一方拒绝的情况异常少,开口拒绝会被认为是懦弱的表现,不适合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如果是以前的夏玄,大概会毫不犹豫同意决斗。但和宁丹臣待在一块久了,他对脸皮和面子这两样东西,看轻不少。
能用简单的方式解决不必要的麻烦,为什么要用迂回曲折的办法?
“噗嗤。”宁丹臣笑出声,看着“坎伯兰们”讶异茫然的表情,今晚尤利塞斯那番话带来的阴霾都驱散不少。
若泽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向来不按套路出牌,默默转过头,肩膀一耸一耸,显然是在偷笑。
埃德希被果断拒绝后下不来台,神色难辨地看着夏玄。
某位智者悠悠然地说:“时代的确不一样了,年轻孩子们已经不喜欢用传统的方式证明自己了。”
宁丹臣冷冷道:“警惕自证陷阱。”
夏玄还是那张冰块脸,都不带一丝情感变化:“我不姓坎伯兰,坎伯兰家族的荣光也与我无关。”
他话音刚落,坎伯兰主宅的西北方向就传来一阵惊天巨响,晚宴厅跟着一晃,地面开始不停颤动。
侍者匆匆闯入晚宴厅,躬身向智者们报告情况:“有敌来袭。”
尤利塞斯维持一晚上的温和笑容终于消失,唇角一寸寸抻平,面色看不出喜怒地问侍者:“查清楚是谁了吗?”
侍者在他耳边低声道,几分钟后,他抬起头,又是那副笑容:“看来今晚的晚宴要到此为止了。年轻孩子们,离开吧。”
他说完,走得最快的就是夏玄和若泽,这两只虫步履不停,几乎是以奔跑的速度冲出坎伯兰主宅,悬浮体旁,一架深黑色的飞行器等候他们多时。
夏玄和若泽懒得跨越台阶,直接跳跃进入机舱内,舱门关闭,坐在座位上的宁丹臣冲他们挥了挥手。
“宁先生?”夏玄惊讶道。
“带你去吃饭。”宁丹臣说,“晚餐在压抑不快的气氛里进行,肯定填不饱肚子。”
帝国首都星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接近十点,正好去吃夜宵。
“宁先生,刚才的爆炸,是你弄出来的?”飞行器开始自动驾驶,若泽扯开西装扣子和领带,好奇问宁丹臣。
宁丹臣给夏玄递了一瓶牛奶,闻言应了一声,大方承认是他干的。
“不过我也是帮了他们一个忙。”他解释道,“那块地方下面有镜源种的东西,容易造成精神污染,帮他们解决了。”
他在陪夏玄参加坎伯兰家的晚宴时,又开了个窗口翻坎伯兰主宅的布局图,几乎把整座宅邸翻了个底朝天。
专门储藏纸质资料和藏品的展览厅他去看了一遍,找到不少关于枢密院命令诞生的会议流程。
除此之外,还有兰虚教的部分初版教义,他全部让游戏助手扫描拷贝了。
主宅的西北方向原先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只不过一幢独立的楼房让他产生了好奇心。
楼房上了很多重锁,解开权限异常麻烦。他耗了点时间,打开之后发现只是第一层,要进入核心位置还要解锁。
他一路解锁场景一路往下变化,直到最后一层。
宁丹臣原先以为他会看见一个实验室,这些贵族私底下进行实验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可他没想过打开那扇门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标本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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