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初迟钝的大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似乎是碰到了厉乘云的唇,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厉乘云的脸依然还近在咫尺。
距离太近了。
近到陈其初能够能够看清楚傍晚的风如何吹拂着厉乘云的发丝,看清楚厉乘云的每一根睫毛的颤动,看清楚厉乘云的瞳孔之中自己的倒影,全部都是纤毫毕现的,让陈其初舍不得闭上眼睛不去看,而他的唇还停留在厉乘云的唇上,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厉乘云仿佛也还没有缓过来这个近似于亲吻的触碰,他的手掌还放在陈其初的后背,似乎在担忧陈其初还在被呛着,只是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他的唇仿佛是忘记飞走的蝴蝶,停留在原地,诱使陈其初去捉住。
于是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了,这原本无意的、应该早早止步的触碰,渐渐地变了意味,厉乘云原本放在自己后背的手移动到了自己的腰上。那原本意外触碰的双唇此刻已经不再是触碰了,而是毫无疑问的亲吻。
陈其初想,应该是自己起的头,因为自己实在是太醉了。
陈其初甚至觉得自己或许是醉得有些头脑不清了,他感觉厉乘云倾身压向自己像是要将自己拥进怀中,感觉厉乘云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有些太用力,感觉厉乘云的唇仿佛像是要吞没他一般,夕阳橙红的暖光如何投落在厉乘云的眼睛里,如同火星一般,很快熊熊燃起烈火,将瞳孔中陈其初的影子也燃烧起来。
陈其初的大脑仿佛被泾渭分明的分成两半,一半被夕阳在厉乘云眼中点燃的火光烧得神智不清,而另一半在告诫他应该立刻结束这一意外之吻。但一切太静谧了,静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陈其初和厉乘云,仿佛只要结束这一吻,这世上便连他们两个人也不存在了。
陈其初不知道这一吻有多长,或许其实根本很短暂,只是酒精的挥发延长了他的感官记忆。
直到身边响起了很清脆的叮铃声,陈其初仿佛才如梦初醒,猛地推开了厉乘云。
循着叮铃声望去,原来是有人骑着自行车路过,看见他们接吻,便故意按了自行车铃,见他们分开,那人吹了一声口哨,发出充满调笑意味的笑声,骑着自行车飞快跑远了,留下两个人一时静默地坐在原地,陈其初尝试张了几次口,但是未成形的字句被他迅速地吞回了喉咙之中。拉开距离之后,厉乘云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之中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陈其初无法分辨出他的表情细节,又不敢再看,目光游移着落在椅子上。
放在两人中间的捧花,在两人的亲吻和靠近之中被挤压成了一种有些可怜的姿态,陈其初手中的拿着的瓶子瓶口微微倾斜,瓶中的水落在那一束白色的捧花上,水流漫过花瓣,没入根茎之中,最终只留下一点水珠在花瓣上滚动着,似露珠,又似泪珠,颤颤巍巍地在花瓣上抖动着。
这是第一次,不是在易感期意识模糊的时刻发生的没有任何含义的亲吻——不,此刻也并不像有任何含义,不过是微醺之下一场不经意的触碰诱发的意外事故。
陈其初不敢看厉乘云的眼睛,视线只落在捧花上,轻声说:“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太醉了……”
厉乘云叫了他的名字:“其初——”
但是厉乘云话音未落,陈其初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陈其初说,他完全是逃避一般拿出手机来,连来电人是谁也没有看,便急忙地按下了拨号键,接听了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传来一个男人略有些急迫的声音,对陈其初说道:
“陈总,祝先生好像是出事了。”
第60章
“什么?”
听到那头的人的声音,陈其初一惊。
刚才陈其初接电话的时候没有看是谁的来电,但是接起来之后一听声音,他就立即知道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电话那头的人是小齐,是他特地派去暗中保护祝兰章的保镖之一。
陈其初暗中派人保护祝兰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之前祝兰章执意要深入调查宣奕,陈其初十分担心,宣奕这个人的危险性暂且不说,更重要的是祝兰章本人的行事风格。因为某些原因,他知道祝兰章有时候思维很异于常人,常常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可以不考虑规则和风险,比如在思考如何解决陈其初的病症问题上就曾经给陈其初提建议直接“解决”姜越,比如现在对宣奕的调查上。祝兰章做事有事不会顾虑边界在哪里,只要能解决问题,他不在乎手段。
所以陈其初知道祝兰章在深入调查宣奕之后,陈其初就私下安排了专业的安保团队暗中跟踪和保护祝兰章,以免陈其初有时候顾及不到出现什么问题,小齐就是这个团队的负责人。
陈其初的电话接了很久,表情一点一点变得凝重起来,随着小齐的话慢慢地缕清祝兰章这些日子的异常行为。
最开始,祝兰章只是请了几天假,说是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虽然在这种年末各方审查忙得祝兰章甚至不能够和陈其初一起出国和比克公司谈收购的情况下,以祝兰章的个性,在这种时候请假处理“私人事情”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毕竟祝兰章是那种没有任何“私人事情”的人,他的生活只有一个内容,那就是工作,被外人称作“工作机器”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所有的生活轨迹都是围绕着工作日程进行的。
按理来说,祝兰章这样生活轨迹单一规律的人,有什么偏差的话应该非常容易被发现,但是问题就在于没有偏差——因为始光集团法务部的工作没有任何纰漏,依然在正常运转,只是祝兰章的工作都是在线上处理的,线上不能够处理的,祝兰章都授权给了另外一位副总。
陈其初最开始之所以没有觉得奇怪,是因为这些事情陈其初都知道,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太大的异常,因为祝兰章放下始光集团的工作要去处理的事情,是疗养院的事情。
陈其初刚刚开始和比克公司谈收购工作的时候,祝兰章和他说过,疗养院方面出了点问题,被客户举报涉嫌违法收治信息素紊乱症患者,疗养院要接受相关单位的调查,所以他必须亲自去处理一下。
其实疗养院收容信息素紊乱症患者本来就是一项处于灰色地带的业务,毕竟当下也没有什么对信息素紊乱症患者的有效治疗手段,这种半监禁性质的“收治”本来就是一种约定成俗的做法。祝兰章毕竟是做法务的,肯定不会让疗养院在程序的合法性上出现什么问题,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被列入调查才更加显出问题的严重性,很有可能背后有着其他的目的。
而且疗养院的客户大都非富即贵,他们的“举报”分量恐怕是相当之重的。
祝兰章怀疑,这一次的举报和调查,很可能是针对姜越的存在而来的。
一旦姜越的身份被有心人查出,那么陈其初的病也会被泄露。
陈其初担心祝兰章一个人难以处理,但是比克公司的收购也相当重要,不能有分毫差池,他也无法立刻回去。所以祝兰章也让他先专心收购工作,而且没隔多久,祝兰章就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和这件“举报事件”的那位客户已经谈妥了。
陈其初因为忙于收购工作,祝兰章的工作能力从来都是毫无疑问的,既然祝兰章说解决了,那应该就是危机暂时解除,于是他没有过多问细节,打算等回去之后再仔细问问。
小齐他们之所以觉得有问题,是因为祝兰章在前两天定了一班飞往某个海港城市的机票,小齐当然也派了人跟着一起,但是却意外将人跟丢了,然后发现祝兰章的个人定位在一个偏僻港口消失。
但是对于祝兰章是否真的出事,他们其实也拿不准,因为祝兰章看起来真的只是单纯的因为“私人事情”休假,而且他还在正常地处理工作,维持着始光集团法务部的正常运转,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失踪或者遭人胁迫的迹象。
甚至陈其初这两天来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因为陈其初很熟悉祝兰章,从工作风格也能够看出来,和他保持着联系的是祝兰章本人。
因此小齐汇报的这桩事情,陈其初也很是惊讶,并且生出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陈其初挂了电话之后,微醺的酒意已经彻底,但他的思绪还是有些乱,反复地回想着小齐说的事情,心绪十分不宁。
“其初。”肩上传来一双手掌温暖而极具安抚性的抚摸。
听到厉乘云叫他,陈其初才发现厉乘云已经站起来,走到他的身侧,从陈其初接电话的语气和表情里,他显然看出来电话对面的人说的事情非同小可,于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舅舅……”陈其初说,“可能失踪了。”
厉乘云有些疑惑地问:“可能?”
陈其初和厉乘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打开手机给厉乘云看:“今天早上我还收到过他的消息。”
早上祝兰章还给陈其初发了消息,询问他工作进展和回国的具体时间。“既然如此,你先给祝叔叔打个电话怎么样?”
祝兰章是他唯一的亲人,即便陈其初再冷静,也终究会有些关心则乱,厉乘云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至少应该先直接给祝兰章打电话确认看看。
于是在厉乘云的注视下,陈其初当即便拨通了祝兰章的电话。
拨打第一遍的时候,祝兰章没有接,第二遍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陈其初叫道:“舅舅。”
“其初?”祝兰章那边的时间点还是清晨,他似乎是才从睡梦之中醒来,声音之中难得带着一点儿将醒未醒的含糊。
祝兰章能亲自接陈其初的电话,至少说明他并不是处于那种极其危急、面临生命危险的境地。
“怎么,是收购工作有什么事情吗?”祝兰章的声音很快就恢复了清醒。
“没有,这边的工作很顺利,我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那就好。”祝兰章说。
虽然祝兰章听起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是陈其初却放不下心中的不安。他想起来祝兰章之前说的疗养院被人举报和陷入调查的事情,如果祝兰章陷入什么麻烦之中,那肯定是和这件事情有关。陈其初便问道:“我听说你暂时还没有回公司,是疗养院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
祝兰章听了他的话,沉默了片刻,在这沉默的片刻,陈其初听到了电话里有一些响动,似乎有别的人在祝兰章的身边。然后祝兰章似乎是为了避开什么人,朝另外的地方——或许是更方便通话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和陈其初说道:“过几天调查流程就应该走完了,没什么问题。”
祝兰章在工作能力上一向是个很值得信任的人,但是陈其初第一次对祝兰章的“没什么问题”有点怀疑,说道:“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祝兰章似乎斟酌了一下,说道:“有一点小麻烦,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回公司?”
祝兰章很罕见地沉默了片刻,仿佛是陈其初问的是个过于艰深的问题。在这沉默的片刻,陈其初听见电话里传来了海浪的声音,想起来小齐他们说祝兰章的个人定位信号是消失在一个偏僻海港的,于是追问道:“舅舅,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祝兰章叹了口气,说:“我在海上。”
陈其初问:“怎么会在海上?”就算祝兰章有事出海,也不至于屏蔽掉个人定位,所以他肯定是陷入了某种麻烦,陈其初心提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绑架你吗?”
“没到那种地步,”祝兰章的语气甚至过于闲适和轻松,“硬要说的话,算是在洽谈吧。”
“什么样的洽谈?”
“说来话长,”祝兰章说,“公司那边我已经委托给了江董和林副总,不用担心……”
“舅舅,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担心公司吗?”对于祝兰章看起来很是轻飘飘的态度,陈其初焦急和不安显得有点太大题小做了,“你到底在和谁恰谈?”
祝兰章身后似乎有人在说话,被电话那头的海风吹得声音变了形,陈其初出来勉强听清楚那声音在叫祝兰章的名字,其余的也听不清楚。最后他听见祝兰章说:“其初,我真的没事,”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只是情况有点复杂,你反正也快要回国了,本家的保险柜里有几份文件,你可以先看看,之后我再和你详说。”然后祝兰章没有再说什么,便挂了电话,陈其初再打过去,祝兰章没有再接。
陈其初结束和祝兰章的通话之后,跟厉乘云说:“我必须马上回去。”
如果说和小齐的通话让陈其初对祝兰章是否出事还有一点怀疑,那么和祝兰章的通话便彻底坐实了这个怀疑——祝兰章肯定陷入到了某种麻烦之中。陈其初立即便决定打电话明芝,让她给自己定最快回国机票。
厉乘云也在旁边全程听着陈其初和祝兰章的通话,说道:“祝叔叔听起来似乎并没有遇到危险,能正常地通话,甚至工作也在照常进行……”
但是情况看起来又古怪得很。
陈其初十分忧心地说:“有时候没什么问题可能才是最大的问题……以舅舅的性格来看,太多的事情他都过于觉得没问题了,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厉乘云知道祝兰章是陈其初唯一的亲人了,对陈其初很重要,于是他说:“我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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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本章写得有点仓促,之后有空会修一下。
第61章
于是和明芝简单说明了一下状况之后,明芝立刻给陈其初和厉乘云都预定了最快回国的机票,先回国调查一下。
虽然始光集团对比克公司的收购工作已经完成,但是后续还有一点收尾的工作,陈其初决定让苑留青和张副总留下来对收购工作进行收尾,明芝也先留下做一些辅助工作,然后他和厉乘云一起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陈其初没有想过,回程竟然会怀着这样的心境,他心里担忧着祝兰章的状况,但是现在又没有什么办法。事情目前还没有定论,也不方便报警,以祝兰章的身份,报警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不说,而且祝兰章严格来讲也称不上“失踪”,因为他还能够和外界正常联系吗,甚至连工作也没有一点耽误,所以眼下的情况也不能够轻易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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