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成想臭脾气的乐琼真就肿着脸连夜和不三不四的人跑了。
“小白眼狼。要不是每年中秋都会有人送来我最爱吃的桂花糕,我都要以为她死在外面了!”
心就这么狠,一巴掌,记好多年的仇。
“我总是怨我偏心,怨我忽视她……家中四个女儿,老大是长女,做事勤快,我不夸她夸谁?老二泼辣,性子随我,我看着欢喜,不疼她疼谁?玖玖是老幺,是我的贴心小棉袄,更不用说。但老三,我对她不好吗?
“我说过多少回,阿娘爱她,阿娘爱她,她愣是和个醋罐子成精一样,今天生这个气,明儿个又醋那个,我有四个闺女,我有四个闺女啊!我能把全部的疼爱都给她一人吗?哪个我不需要关心?哪个我都要费心!我不费心,孩子能拉扯大?
“她性子独,一块糕饼掰成四份都要暗中比一比给谁的大,给谁的小,要么就是瞧不上四分之一的在意。非要一整块的。
“这要不是亲闺女,我搭理她?我是贱得慌吗?她说我惯着玖玖,我难道没惯着她?宠着她?惯得人都会私奔了,一走好几年,没准还埋怨我这个当娘的不是。我给她当娘,我真累啊!”
乐地主“哎呦”一声,偷偷抹泪:“你别哭了……我看你哭,我的泪也止不住……都说儿女都是债,大概是咱们上辈子欠了她。她一声不吭跑出去,都不晓得有没有冷着饿着受人欺负……”
两人抱头痛哭。
最后以乐夫人捶了他一顿作为结束:“呸呸呸!你不要乌鸦嘴!琼儿好好的,她肯定好好的!”
“是,是好好的……”
“还有芙儿……”
乐地主神情一呆:“芙儿又怎么了?”
褚英嗔他长眼睛是用来充数的:“咱们那亲家公呐……训儿子和训狗似的,能对儿媳妇有多好?”
以前乐家身份低微,和这些做官的没法比,嫁出去的女儿,只能说竭力护着,却又护不周全,现在……时来运转,哪个当娘的不想见女儿日子过得舒心?
“明个我和玖玖提一嘴,要她多和几个姐姐走动走动……”
有镇北大将军的威名镇着,她们几家都会好过一些。
最重要的,是人得立起来。软软绵绵的可不行。
乐夫人揉揉发红的眼睛,了无睡意:“今晚是玖玖、念念的新婚夜,不会出什么事罢?”
“她们能出什么事?”
乐地主老脸一红。
“你懂什么?”
念念是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她家玖玖弱不禁风的,瞧着乖,性子实野,胆子大,百无禁忌的。小孩子一个,哪晓得节制?
“我怎么不懂了?”乐地主委委屈屈地觑着她:“你不就是在说念念厉害,为夫不厉害……”
“哦?”
乐夫人拿眼睨他。
乐地主瞧她几眼,心痒痒的,急慌慌下床吹灭蜡烛,摸黑振夫纲。
深夜,猫儿跳上墙头仰脖儿呼叫,叫声甜腻,迂回婉转。
明亮的烛光下,照得孟春池恍如白昼,乐玖撑着身子,小脸透红,热汗从下颌角滴落,滑过润白的肌肤。
她眸子直勾勾盯着,想看,看上几息,又会害羞挪开,细长的两条腿轻微发颤。
杨念闭着眼,纤长的睫毛蒙着浅淡潮气,发丝垂落,不经意扫过腿侧,乐玖难耐地嗯哼两声:“杨姐姐……”
“嗯?”
对方声音含混,百忙之中抬起头,鼻尖湿润,唇红齿白,
乐玖呆了呆,咬着唇,心跳如鼓。
她摇摇头,腰身弯出好看的弧度,如一拱桥,桥对面,系着此生沉甸甸的情缘,只需按准那个机关,满腔的情意会一股脑奔涌,昭示她的缠绵心事。
窗外的猫儿呼朋唤友,尾巴高高扬起,冲进愈发深沉的夜。
乐玖好似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被打碎,被愈合。
醒来,身.下是柔软的大床,入目皆喜庆。
“醒了?”
一个湿软的吻停在眉心,伏在上方的人影退去,乐玖眼眸浸润水色:“念念……”
音色沙哑,吓了她一跳。
杨念拿过备好的蜂蜜水送到她唇畔:“先润润喉。”
乐玖忙不迭小口喝了,红着脸清清喉咙:“我这是,怎么了?”
乐小娘子刚睡醒,脑袋仍是懵的,过了好一会儿,她缩回锦被,脑袋不敢冒出来。
“玖玖……”
有人在温温柔柔喊她。
和意识昏睡前,含着沙哑的浪漫热情截然不同。
是温柔的。无害的。
经历了昨夜,乐玖哪敢信她真的无害?
沙场上永不言败的杨大将军,长枪弓箭所向无敌,只要她愿意,哪里都能成为她的战场,纵横驰骋,打得敌人毫无招架之力。
但她就是没出息地露出小脑袋,声音弱弱:“嗯?”
然后连弱弱的声音都没机会发出来了。
天光大亮,将军的下人悄无声息地经过主院。
乐夫人今儿个醒得迟了,臊着老脸匆匆忙忙收拾好,结果女儿女婿还在睡。她松口气的同时,又开始为她的小棉袄担忧。
这都太阳晒屁股了,她还没见到她的女儿。
乐地主老神在在地坐在正堂:“都说了不用急不用急,你看,咱们来早了。”
他打了个哈欠,又挨了乐夫人一胳膊肘,疼得龇牙咧嘴。
“爹,娘。”
乐大娘子在丫鬟搀扶下迈过门槛,睡了一夜,她气色略有恢复。
孙竹礼候在门外跟着喊了“岳父岳母”,乐地主没给他好脸色,视若无睹。
乐夫人招呼女儿坐在自己身边,扬声道:“竹礼也进来罢。”
孙竹礼感恩戴德地谢过岳母。
他越是卑微谄媚,距离乐荆心目中的“完美夫君”越远。
正因为深知这点,乐夫人才要借着这机会让女儿睁大眼睛看仔细。
乐荆道:“妹妹和妹婿这是……”
“还没起来。”
乐荆眸子惊讶,微不可察地望了眼外面的大太阳。
还没起来啊。
她不禁想到自己新婚那回,天没明她就起来了,给公公婆婆上香。
眸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孙大人头上,孙竹礼不明白夫人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乐大娘子暗忖:女人和男人原来在这事上也是有差别的。
夫君惯爱与她炫耀“他”的能力,没见过几个男人的乐荆毫不怀疑地就信了。这么一想,再结合新婚夜草草了事的经过,她恍然大悟——孙竹礼,竟然在这事上也要骗她?
为何要骗她?
为了要自己崇拜他吗?
“阿娘,咱们……”
“先等等。我得见过你妹妹才放心。”
嫁了女儿,总要问问女儿夜里过得如何,看看她是否如她嘴上说的欢喜。
乐荆点点头,悄悄感叹嫁得近的好。
离家近,爹娘随时能来看看,不想走了,歇在这儿都没问题。
等了没多久,乐芙、赵允钲来了。
赵二姐夫不懂一大早一家人守在正堂也不开饭是为何,但大家都在等,他喊饿,光显得他能吃,不好,会给夫人丢颜面。
所有人都不吱声地等在这。
乐夫人心里拿捏不定这会见不到人是好是坏,脑子里胡思乱想,吓得她手心出了冷汗。
殊不知主院,正房,乐玖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她打了个哭嗝:“我是不是坏了?”
做了坏事的杨念傻了眼:“不会罢?我没……”
“你有!”
乐玖“肌无力”地拿起枕头砸她脸上:“我都说不要了,你还不停下来,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你走!”
“……”
你说的可不是“不要了”,你明明从头到尾都在夸我“棒”。
杨念对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有所领教,脸上还湿乎着呢,看她哭得厉害,以为事态当真不好,不敢大意:“玖玖,我去请孟女医?”
“请什么孟女医?我要找我阿娘!你请她过来!”
“找阿娘?哦哦哦,我、我这就去。”
“你快去!”
杨大将军眨眼穿好衣服,头发没梳,冲出门去请人,脸上神色凝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军机大事。
“岳母!”
她一脚踏进去,顾不得其他:“岳母快去看看,玖玖她——”
不等她说完,乐夫人早就冲出门。
乐地主心咯噔一下,抓着“女婿”手臂:“玖玖怎么了?”
杨念直觉这事不好和他说,急道:“小婿稍后再来和岳父禀告。”
她要走,谁也拦不住。
下人领着乐夫人进房,乐玖坐在床榻哭。
“玖玖?!”
一见亲娘,乐玖哭得更凶,眼泪唰地淌下来:“阿娘,我坏了……”
褚英太阳穴一跳,赶走进门的杨念,啪,门关上,内室只余母女俩。
“她、她打你了?”
“没有……”
乐小娘子哭哭啼啼:“我动不了了,下不了床,一动,就……”
“就怎么?”
乐夫人急得扯了她捂在胸前的春被:“这……”
乐玖连忙捂回去:“就,冒水……”
“冒什么?”
褚英惊了。
褚英傻了。
惊是虚惊一场。
傻是傻得出奇。
“岳母!玖玖,她……要请大夫吗?”
杨念愧疚地不敢抬头,活像做错事的孩子,乐夫人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们什么好,吓得她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结果……
这叫什么事嘛!
她以为避火图里面写得够清楚,未曾想,她女儿是真的呆啊!
羞死人了。
她这把年纪,做甚要受这刺激?
“岳母?”
大将军眼睛焦急,小脸苍白,乐夫人推门而出,冷不防想起她父母双亡,无人教导,登时怜惜心起:“没事,没事,是她大惊小怪,没见识,你、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杨念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那她是……”
“还能是什么?你们做——”
“阿娘!阿娘!你再过来一趟……”
隔着门,小哑嗓子不消停地喊。
新婚后的第一天,乐夫人成了最忙的那位。
真是离谱。
乐玖揪着阿娘袖子,垂泪欲泣:“我腰也酸……”
“杨念!你进来!”
乐夫人一嗓子将人喊进房门,乐玖委屈嘟唇:“阿娘喊她干嘛?”
“她腰疼,你给她揉揉。”
“欸!”
杨念一口答应。
乐夫人丢下女儿麻溜跑了。
新婚妻妻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乐玖气鼓鼓问道:“你是木头吗?”
不是木头的杨大将军“哦哦”两声,走过来帮她缓解身体的酸痛感,末了,她抬眼看她的小娘子,心道:一晚上而已,玖玖似乎更美了。
“看什么?都怪你,阿娘骂我不害臊!”
她捂着脸,兀自发小脾气:“我的脸都丢光了!”
“我的错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乐玖吸吸鼻子:“这可怎么办?阿娘说两位姐姐还在等我呢。”
“我和她们说一声,明天来?”
“算了。”乐小娘子累得眼皮发沉:“我睡一会再见她们……”
杨念为她盖好被子,看她眉梢染了倦色,想想还是不放心地寻了孟女医一趟。
听完她的叙述,孟女医无语地从书架翻出一本书:“大将军拿回去看罢。用心看。”
某人视若珍宝地捧回房,便见书皮写着一行大字——《抚.慰娇妻的一百零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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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妹妹她——”
“没事没事,是她太娇气,念念不明就里跟着慌了神。咱们先用饭,饭菜给她俩送进屋就成。”
乐大娘子、乐二娘子心放回肚子。
乐地主咽下到嘴边的话。
午后。
乐荆乐芙头探头地在凉亭说了会小话,阿娘言辞意味不明,但都是过来人,仔细想还有啥不懂的?
“小妹被阿娘养得太娇了。”
那是因为在他们心里,他们最宝贝的小玖儿,不需要做那讨好男人或者女人的活儿。即便出嫁,她也会是被哄被宠的那个。
十八岁,村里同龄的孩子都有了,妹妹行回房就闹得这般牵动人心,乐芙酸溜溜地道:“不怪咱们小时候嫉妒她,说实话,长大了,我也嫉妒她。”
乐荆看她一眼,没吱声。
“可我有什么法子?”乐芙叹口气:“大将军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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