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泳池恢复了该有的风平浪静,除了残留在岸边、不该存在的积水,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27章 后遗症
麦小么从惶惶然的恐惧中慢慢睁开眼。
面前什么都没有了。
大怪兽呢?
不见了。
是因为把崽崽吃掉了吗?
可是好像还在水里, 没有吞进鱼肚子。
崽崽没有死。
那,是崽崽打败了大怪兽吗?
麦小么有些茫然。
妈妈……妈妈在哪里?
崽崽怕,想要妈妈抱抱。
小幼崽摆了摆尾巴,正要游动, 突然发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不太对劲。
大大的眼睛, 小鼻子和小嘴巴, 圆鼓鼓的脸颊,精灵一样的尖耳朵, 还有好看的耳鳍。
一如既往,天下第一可爱的宝宝。
可崽崽就是知道, 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低下头,一一检查。
唔唔。
动一动手手。
手手在的。
脚脚……
崽崽还没有长脚脚。
尾巴也在。
晃一晃, 还可以动。
什么不见了?
圆圆的,亮亮的。
奶嘴……不见了。
小人鱼在培养皿中孕育, 从未感受过真正的母体, 奶嘴是他最好的安抚玩具, 出生到现在没有分开过, 是他一体共生的小伙伴。
连妈妈都不可以擅自动哦, 只有崽崽愿意分享的时候才可以。
而现在, 这个“小伙伴”,在没有经过崽崽同意的情况下, 被拿走了。
被偷走了。
也可能是抢。
小幼崽搞不明白这些差别, 不过不重要。
重要的是, 有谁拿走了他最最、最最宝贵的东西, 拿走了他的朋友。
他没有朋友了。
经过一系列简单但漫长的思考, 麦小么终于理清了这个逻辑,并且找到了元凶——那个不知躲哪儿去的大怪兽。
失去奶嘴, 失去妈妈,失去安全感,三重情绪交错、重叠、相互融合,一层层将幼崽推向恐惧的最巅峰。
好怕……
崽崽怕……
他怯怯地抱住自己的小尾巴,把自己蜷成没有可怜巴巴的逗号,不再试图保持于水面之上,随波逐流向水中沉没。
等到完全被吞掉后,幼崽在冰冷的水中缓缓睁开眼。
小人鱼的尾巴是甜甜的奶金色,指蹼、耳鳍是淡绿色,而他的眼瞳则介于这两种颜色之间,很缱绻的金绿色,像黄昏时分的翡翠。
这时,他的眼瞳却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色泽,金光大盛,周遭霎时间亮如白昼!
岸边尚还清醒的成年人纷纷怔在原地。
他们一直注意着小人鱼的动静,他沉没的地点此刻突兀下陷——
不对,那不是单纯地下沉,水流规律且迅猛地扭成顺时针的方向,以小人鱼为原点,拧出漩涡。
刚开始漩涡只能容纳小幼崽,渐渐越扩越大,水的流速也愈发猛烈,很快,大半个泳池都被卷进漩涡之中。
站着的尼基塔和跪在地上的戚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双眼。
这一切,不是蛇鳐做的,而是那个小家伙?
小婴儿这是……力量暴走了?
把“婴儿”和“暴走”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放在同一句话中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它是真的。
很快,漩涡已然蔓延至整个泳池,产生巨大的吸力,几乎有了小型飓风的模样,岸边的丧尸们不得不赶紧转移到更远处,以防被连累进水中。
随着漩涡的成型,中心点传出了……声音。
一开始细弱,后来越来越大,像稚子的哭泣,也像忧伤的歌声。
丧尸们还从来没亲耳听见过人鱼唱歌,和想象中的轻柔悠扬完全不同。
不过考虑到幼崽现在不稳定、或者说暴走的情绪,也符合逻辑。
这段声音不仅是倾诉,实体化的声波如同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融进旋涡中;同时分贝一路走高,很快超过了人耳能够接纳范围的临界点。
不仅人鱼幼崽那边亮起了耀眼的金光,另一边,在泳池的深处,一束白色的光像是被吸引了似的渐渐穿透水流,挣扎着靠近,回应幼崽的呼唤。
与光一起浮现的,是被漩涡卷上来的、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蛇鳐。
漩涡的位置原本位于水平面之下,从蛇鳐露面的那一刻,它竟然开始向高处抬起,直到高出岸边好几米。
金光与白光交相辉映,伴随着人鱼的歌声,那样庞大、有力的巨兽,居然没有任何挣脱和逃跑的余地,被光与水组成的天罗地网完全捕获——
世界倏然湮没在白光之中。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
轰——
塌方惊动了床上的两人。
他们各躺在床的一侧,背对背,离彼此远远的,怎么看都不像刚行过极亲密之事的关系。
之前第一次发生震荡时,沈砚心原本想要下去看看,却被弩哥叫住了。
男人的大掌扣住他的肩膀:“跟你没有关系。”
他说。
沈砚心僵了一下,不再动了。
他早就过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抵抗阶段,
而且,男人说得也没错,下面发生了什么的确跟他没有干系。
戚澄和尼基塔都算不上朋友,那个少年呢,尽管把卢克送回他身边,也同样是重新送入虎口——他都不知该谢他,还是恨他。
之前听卢克说,少年帮助自己度过一次痛苦的噩梦,这点的确需要感谢,不过毕竟没有根治,从前,往后,他数不胜数的噩梦多了去了,不可能次次等着谁来救。
小卢克就在一墙之隔,他为了忍住不发出声音,嘴唇和胳膊都咬破了;怎么可能现在为了看看“热闹”功亏一篑。
天平两端孰轻孰重,他还是清楚的。
从第一次起,时不时就会传来地震般的摇晃。
沈砚心猜是从地下室传来的,不过实在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这个姿势他看不见弩哥的脸,只知道那人在每一次“余震”时都会短暂地停一下,然后对他更加冷酷。
有事情脱离了管控,这让弩哥心情很不好。
沈砚心在煎熬地咬住自己时,麻木地想,他心情好不好,又关自己什么事。
然而现在的塌方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动静、范围要大得多,连三楼的墙壁都在簌簌打颤。
门外响起老管家苍老的声音:“先生……来看看吧。”
沈砚心猛地翻身坐起来,弩哥也同一时间站起,见他向来冷淡如冰的眸子里显出一丝担忧,心口有火在烧:“你知道?”
忙着穿衣服的黑发青年还没回答,被男人一把揪住领子拽过来,视线中的愤怒迸发出火星:“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顺从求饶,如实回答,拐弯抹角讽刺,这些沈砚心曾经选择过的方式如今一个都懒得用,眼皮都不抬一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愈是这样不声不响软抵抗,好像视自己如空气,男人愈是怒火中烧。
若是平时,肯定要再好好教训一番,不过今天情况特殊,老管家一向最有眼力见,绝不会贸然打扰,除非真的发生不可控的大事——也就意味着,楼下的情况发展多半超出预料。
弩哥松开手。
破天荒头一回,这个人会主动让步。
沈砚心不打算去了解他的心路历程,生怕他改变主意似的快速穿好衣服,大步离开房间。
推开门,外面的男孩也被吵醒了,惊恐地看着哥哥。
沈砚心摸了摸他的头发,话是对老人讲的:“看好他,在这里待着,哪里都别去。”
老管家把抱着哥哥不撒手的小孩拉过来:“是,先生。”
卢克失望地垂下圆手,自己要乖乖,不能打扰哥哥。
管家说了,这是他能留在哥哥身边唯一的办法。
交代完卢克的事情后,沈砚心匆匆下了楼。
他清楚弩哥一定跟在自己身后。
不仅是他们,三楼其他的进化后的丧尸也都听见了异动,纷纷走出自己的房间。
沈砚心不晓得弩哥做了什么,那些人竟没有一个跟上来,反而都回去了,还关好了门。
穿过二楼时,低级丧尸们躁动不安来回踱步,整个大厅乱成一锅粥。
他们都察觉到了来自地下的危险,本能告诉他们,这个原本奉为“圣所”的地方,可能不再那么安全了。
几个丧尸拖沓着步伐,差点撞到沈砚心。
他因那扑鼻而来的腐臭味不自觉皱了皱眉。
在某一个时刻,丧尸们全都安静下来,自动自觉,整齐划一后退,让出了一条路。
不用回头沈砚心也知道,是谁出现了。
低级丧尸脑子里只有“好饿”“想吃”“饿了”“吃”“真的好饿啊”“怎么还没有吃的”,即便如此,他们也知道,要向更高的力量臣服。
这是刻在生物本能里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弩哥是这里的王,他的规则即秩序,没有人敢不从。
……曾经除了自己,沈砚心悲观地想,现在也包括自己。
当他下到一楼时,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的一个大洞,周围的地砖扑簌簌往下掉,灰尘大得呛人。
还真塌方了。
沈砚心简直无法想象,地下室不就只有一个柔弱的小家伙和一个更加娇弱的小小家伙吗,他们得做些什么才能如此上天入地大动干戈?
他找了个相对没那么薄弱的边缘,从洞口向下望去。
不久前泳池里还是满满的水,已经一滴不剩。倒是岸边涌上了许多,如同洪水过境。
戚澄和尼基塔守着昏倒的麦汀汀,没有注意到那只已经恢复正常鳐鱼大小的怪物,无力地在干涸的池底扑腾。
沈砚心的目光也只是粗略掠过,没多在意。
他们视线一同落在半空中。
混沌的一夜过去,属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地面穿过洞口照进来。
小人鱼漂浮在空中,周遭流动着光,从软蓬蓬的头发,到小小的手,再到漂亮的鱼尾巴,全身一点点褪去色彩,愈来愈透明,几乎要隐没进薄而亮的天光中。
童话走到故事结尾,小人鱼完成心愿,即将化作泡沫。
*
—欢迎来到【棘棘果】直播间—
[当前观众:2455]
[请遵守发言规范,创造良好平台环境]
【……假的吧。】
【上线就给我看这?】
【……………………早知道不看了,平台退钱!!!】
【我不信。】
【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到底怎么了啊?】
【好难过啊,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喜欢的选手挂了,但是这次就像自己养的小宠物突然没了一样。】
【唉,我妹妹已经哭昏过去了。】
【我也是,我都好多年没哭过了。】
荧幕外的蒋萤愣住了。
她在皇家警署湖底分局等待了很久,那群孩子们终于协商好,道歉和解,一个个在阔叶水草上签字画押,这事儿才算完。
当然,他们私底下约定了要出言不逊的男生给直播间打赏三个价值1000信用点的琥珀盐,算是给麦汀汀赔礼道歉。这就是警长不知道的事情了。
蒋萤从年轻的小警官那里得知直播间提前复播,急忙拉着仍然愤愤不平的钱芮悦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后者立刻不在乎什么混小子不混小子的了,连回到陆地都等不及,干脆在雷阿让湖底的私人影院找了个包间,带上刚刚认识的小学妹们共同观看。
小姑娘们得知出手相助的姐姐们竟然就是她们最喜欢的直播间主持人,欣喜极了,挽着她们的尾鳍,一遍遍诉说着喜爱与感谢——若没有蒋萤当初慧眼识珠,她们哪里能看见这么可爱的宝贝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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