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羿见二人剑拔弩张,忙出声提醒:“天策,你千万不要对他掉以轻心,他……”
话未说完,锁骨上方的穴位忽然被杨修仪点住。
“你、你竟然点师父的哑穴!”张天策怒不可遏,手中的剑挪动了一寸,厉声道,“想活命的话,就快解开师父身上的穴道!”
杨修仪面露苦涩,摇摇头:“三师弟,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嫉恶如仇?当初我被师父赶走之时,你不是还替我鸣不平么?”
张天策瞳孔微怔。
正因为当初的大师兄对他很好,他才一时天真被受其蒙骗,险些背叛了剑庄,与师父对决的那件事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压在他心中的一块沉重的石头。
就在他犹豫时,杨修仪身体前倾,忍着痛将胸口的白刃拔了出去。
张天策没有想到对方以这种方式脱离了桎梏,拿着剑的时候仍悬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回想起曾经的大师兄就连膝盖磕紫了都会抱怨,现在如此冷静的青年真的是他曾经的大师兄么?
杨修仪捂着伤口,勉强露出笑容:“三师弟,你我同门一场,何必这般刀剑相向,我们好好谈谈罢。”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大师兄,你误入歧途,我已经不能容你了。”张天策忍下心中的杂念,缓缓移开目光,“就凭你做的那些事,传出去,整个江湖都要骂你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杨修仪闻言叹了口气,轻轻掀起自己的衣摆:“那你看看这个呢?”
张天策听到声音,又移回目光,随着对方的动作向下游移,发觉那衣摆下露出的腿缠满了绷带,形状崎岖,细得可怕,就像一根光秃秃的腿骨。
顿时打了个激灵:“你、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修仪抬起自己的“左腿”,叹了口气:“意外吗?当时的我不过只是质问师父为何要将我赶走,师父就二话不说,直接废了我一条腿,若非师父这样心狠,我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对他做出禽兽的行为,都是他逼我的!”
沈羿蹙起了眉,心道此人竟然大言不惭,颠倒是非,自己打伤他腿的原因根本就不是这样啊!
可是他被点着哑穴,根本发不出声,只能急切地望着张天策。
张天策似乎明白了他要传达的讯息,瞪着杨修仪:“就算真相如此,我若是你,也不会对师父做如此禽兽之事,大师兄,你不要为自己的无耻找理由了,你越是这样,我越是看不起你。”
杨修仪听闻此言,哈哈大笑:“三师弟,难道在你眼里,师父就是个不可被玷污的圣人?”
他忍着胸口的痛处,转身抓起沈羿的衣襟道:“你看看师父身上的痕迹,你可知他背地里偷偷瞒着你做出什么事,说不定他还杀过德高望重之人呢?”
沈羿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杨修仪转头看向沈羿,唇边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我十岁时,曾因为习武劳累在剑庄内禁地的房屋屋顶上睡着,那日我被冷风吹醒,恰好看见师父半夜三更走进了屋中,我在屋顶悄悄掀开砖瓦,看见师父竟对着一个匣子唤着师祖的名字,还看见他将那匣子打开,里面装着……”
沈羿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嘴唇微微张开,不想让他说出口。
杨修仪见状,抿唇接着道:“装着什么呢师父,要不要我解开你的穴道,让你来说?”
沈羿自然又把嘴巴闭得死死的,而张天策被他吊足了胃口:“到底装着什么,凌飞十二招的秘籍么?”
杨修仪冷笑:“三师弟,你真是天真无邪,我那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匣子里竟然装着某人的骨灰,师父还对着对着那匣子里的骨灰唤作柳渊鹤,还亲口说自己手刃了他。”
“嗤!”
沈羿急火攻心,面色铁青,竟是当场吐出一抹殷红的鲜血。
张天策脸上也失了血色。
大师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师祖并不是突然失踪,而是被少年时期的师父亲手杀害,还烧成了灰?
那日,他偷偷潜入禁地,差点撬开锁找秘籍,最后那屋子里关着的,竟是骨灰?
杨修仪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沈羿失意的神情,心头惬意不已:“师父,您大概不知道,弟子知道了你的秘密,就用这个秘密与陆笙歌交换,得到了天工阁的帮助,在被你赶出剑庄之后,弟子被陆笙歌培养成心腹,又在天工阁混得风生水起,如何?你生气吗,心痛吗,是不是后悔赶走徒儿了?”
沈羿面色铁青,咬着嘴唇。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人能将他的精神摧残到这个地步,杨修仪做到了。
早知今日,他当初何必留情面,不如在剑庄就直接杀了此人。
脑中产生出这个念头的那一刻,他心中掀起了剧烈的恐慌。
等等,若是如此,他与那柳渊鹤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他活着活着,竟要变成他最讨厌的人的样子吗?
杨修仪见他抿唇不语,便半跪下来,揪起那乌黑的发髻,进一步刺激他:“罢了,我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今日我放张天策回到剑庄,可能明日后日,整个剑庄的人就都能知道你的这个‘秘密’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等弟子带你隐居山林,这些名誉就都与你无关了。”
沈羿头发被他扯得有些痛,又咳嗽几声,唇角溢出的殷红愈发浓郁。
杨修仪看在眼里,想将对方唇角的血迹抹去,可就在这时,手臂忽然被一只手握住。
张天策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放开师父。”
杨修仪双眸闪过一丝意外:“三师弟,这可不是你曾经最敬重的那个师父了,他表面上做出的那些正义的举动,不过都是平时做戏给你看罢了,师父现在与那些魔门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就算是这样,你还要护着他吗?”
张天策语气阴森:“再不放开你恶心的手,我就砍死你。”
杨修仪蹙起了眉。
明知道师父是一个恶人,还要处处护着,这还是那个一直站在他这一边,对他唯命是从的三师弟么?这两个多月,沈羿到底与他做了什么?
他心中想不通,也渐渐没了耐性。
既然张天策只愿意当一块碍事的石头,不如就灭了此人的口,以绝后患。
正当他心里打算盘时,对方竟然率先出了剑。
对方杀伐果断的招式令杨修仪有些措手不及,他现在受着重伤,若是偷袭还有一战之力,此时面对张天策全力以赴的进攻,有些力不从心。
“三师弟,你这几招比以前进步了不少嘛,看来这两个月,你很努力练功嘛!”
杨修仪原本以为三师弟是个根基不稳,剑法平平的三流武者,可是在他离开的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对方的武功似乎变强了。
张天策如实回答:“是师父教得好,像大师兄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大概永远不明白师父为我们费了多少苦心。”
杨修仪身躯僵硬。
什么情况,连张天策都来教育他,若不是自己当初帮他作习武的陪练,张天策哪里有资格对他说这样的话?
杨修仪心底充满着妒火,面上却露出嘲弄的笑意。
“三师弟,你的武功的确变强了,但你还是那么容易轻敌啊,你就不看看自己的背后有什么吗?”
张天策微怔,刚刚回头,就被身前的杨修仪用匕首捅穿了上腹。
张天策脸色苍白,脸上满是错愕。
杨修仪拔出匕首,叹了口气:“三师弟,方才你捅了我一剑,现在我还你一刀,也算是扯平了。”
张天策腹中鲜血涓涓流出,声音发颤:“你,你个无耻小人,骗我……”
“是你对敌的机会太少,看不出来敌人口中的是假话,说起来,这还是师父在我临走前给我的匕首呢,就是又快又趁手。”
杨修仪说完刚刚的话,转身去管被点了穴的沈羿,可与此同时,天空飘起了小雨点。
他抬起头,见那雨越下越大,有些懊恼,无奈之下只能先抱着沈羿离开。
刚刚弯下身子,脚踝就忽然被人拉住。
方才在交手的途中,张天策的外裳被雨水打湿,与腹中的血融在一起,却不忘用臂膀死死抱着他。
“禽兽,放…手……”
然而话音落下,他最后的那一点力气也被杨修仪一掌拍断了。
杨修仪收了掌,无奈摇头:“你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拯救师父么,你根基尚不稳固,根本起不到一点帮忙的用处。”
张天策的身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道惊雷划破夜空,暴雨越下越大,除了雨声之外杨修仪几乎什么都听不清。
他感觉到空气有些发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可下一刻,他发现这股寒意并不是来源于雨水。
而是身后袭来的罡风。
这罡风来之突然,杨修仪避无可避,只好用上从南华宗偷学的“金刚之法”,却还是被那掌风击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师父……你是何时解开的穴道?”
杨修仪眸光森寒,心道原来师父方才的吐血并不是被他气的,而是暗暗用内力强行冲破了身上的桎梏……他早该发现的,真是大意了!
正在想时,他发现沈羿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毫无章法地朝他挥过来。
杨修仪惊诧万分,发现是刚刚自己别在腰间的匕首被对方偷了去,边躲闪边调侃:师父,弟子的匕首是什么时候被你夺走的,你是身上没力气吗,怎么出招怎么看上去花拳绣腿的?”
话未说完,被对方双手紧紧握住了肩膀。
杨修仪错愕了一瞬,感受到庞大的力量,接着背部边装在满是雨水的地面上。
对方骑上他的腰,高高举起匕首。
杨修仪微怔:“师父……你真能下得去手?”
沈羿举起的匕首在电闪雷鸣的夜晚泛着冷冽的寒光——与他的目光一样,仿佛下一刻,那匕首就要在他的胸膛捅上数个血窟窿。
杨修仪被这气势吓得不轻。
他的臂膀被死死摁着,只能反掐着对方的手臂,腰部被人压着,他就算想起身,也是有心无力。
就算他身上有金刚之法,不会轻易被刀剑所伤,可师父这个架势,恐怕不取他性命誓不罢休……
就在他眼睁睁看着那匕首落下之际,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砸中沈羿后腰上的命门。
沈羿眸光一怔,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随后身子一斜,摔在了泥泞之中。
杨修仪慌忙从他身下爬出来,撑着地面喘着粗气。
方才偷袭沈羿的身影摇着扇子,缓缓走近:“杨修仪,你是怎么回事,三更半夜遇到敌人不知道给我发个信号?”
杨修仪一看来人,正是被撑着伞走来的陆笙歌,顿时怒火中烧,心里纳闷是谁把千里之外的阁主引到这来的。
他手指陷入泥泞之中,眼下危难之际,只能信口胡诌:“属下抓到沈庄主之后本想给阁主放信号的,但是路上偏偏遇到了那个碍事的师弟,险些取走我的性命,多亏阁主路遇此处出手相救,属下感激不尽。”
陆笙歌白了他一眼,走到他的身旁,半蹲下来,抓起地上之人的头发。
看到那沾满泥尘的清秀如画的眉目,他微微一愣神,不由得发出一声“咦”。
“哈,我当是谁,这不是老熟人么?”
陆笙歌盯着那双迷离的眼睛,心中狂喜。
他找了这人几个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人终于被他给轻松抓住了。
沈羿的发髻早已经被扯乱,乌发遮盖住了他的双眸。
无人发觉此时的他还清醒着。
他心知自己绝不能跟阶下囚一样,轻易被他们带走,便悄悄攥紧了匕首的柄,等到对方防备最松懈的时刻,借机刺了过去!
第65章
陆笙歌没有预料到一个被自己击中命门的人还能有力气反扑到这个地步。
只听撕拉一声。
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将他手中的扇子划成了两半。
“你他娘的、知道这把扇子陪了我多少年吗!”
陆笙歌怒不可遏的同时, 被对方猝不及防地摁住了肩膀,身躯重重砸在地上。
疼倒是次要的,重点是雨后的地面上满是泥尘, 弄脏了他的衣服。
他恨不得即刻就杀了沈羿。
沈羿却丝毫不在意他的脾气,淡漠的声音被风雨遮盖得有些含糊不清:“知道,这把扇子陪了你整整二十一年。”
陆笙歌愣了一下,冷道:“知道了还敢毁坏?沈羿,多日不见, 没想到你混成了现在这副狼狈样, 我的裴郎若是看见你这副凄惨的模样, 还会对你提起兴致吗?”
他本想用最刺耳的话调侃沈羿, 谁知对方只是皱了皱眉, 随后轻蔑一笑。
“你又可知为何我知道你的扇子陪了你多久?”
陆笙歌扬了扬眉毛:“哦?说说为何?”
“二十一年前, 天工阁的老阁主命我锻造这把扇子给你, 你一直以为是老阁主的一片心意,所以将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寸步不离。”沈羿的声音不高不低, 却能清晰地传进对方的耳朵里,“所以,我方才不过是毁了我造的东西。”
陆笙歌呼吸霎时间停滞住。
他说……什么?
何人所造?
沈羿低垂着眼睫望着他:“你不曾想过吧, 自己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扇子竟出自我手。”
话音落下,对方手中的尖刀忽而朝他的前胸刺下来。
陆笙歌慌忙抬起手臂护住心口, 哪知沈羿方才刺来的方向不过是个障眼法。
对方真正想刺的部位,是他的小腿。
剧痛袭来的那一瞬间, 陆笙歌闷哼了声, 双目骤然发红。
“沈羿,你真狡猾啊, 是我小看你了……”
他本想着将此人带走,日后驯服为他所用,可是现在别说是驯服了,感觉稍有不慎,自己的命都有可能葬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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