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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骨轮回[无限](近代现代)——晒豆酱

时间:2023-09-19 09:06:49  作者:晒豆酱
  这就是了,秦翎心里明了,小妹果然对徐长韶有意。
  “大哥明白了。”秦翎同时也放心了,他临走之前能亲手把小妹嫁出去已然无憾,“如今你那药方子别再吃了,吃了好些年也该停下。”
  “就是,来,长嫂摸摸你的脉象。”钟言抓住秦瑶的手腕一碰,周边空气骤然凝结,他震惊地看向秦瑶,“你加量了?”
  秦瑶见瞒不过去,便点头承认:“我怕药力不够便偷偷加了,是不是不好啊?”
  “哦……没什么,只是这药再吃就不好了。”钟言笑着摇摇头,扭身看向师兄。
  陈竹白怀抱着秦逸,一抬手,将阴兵小人收了回来。
  等秦瑶离开钟言才变了脸色,噗通一下坐在秦翎身边再难起身。秦翎刚要继续翻看黄历,敏锐地察觉到了小言的不对劲:“怎么了?”
  “秦瑶坏事了。”钟言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秦翎手中的黄历册子掉在地上:“小妹不会也病了吧?也让人害了?中了蛊毒?”
  “不是,不是。”钟言赶紧说,“不是蛊毒,不是人害,是她自己把药方子加量这才坏了大事。要是她按照我给的药量吃下必定没事,但她吃多了……不小心伤了身子。”
  “怎么伤着了?”秦翎还没听懂。
  钟言看了看师兄,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小瑶恐怕,恐怕,往后再想生就难了。”
  秦翎手里的茶杯终于打翻,这一刻称得上是面如死灰,最后连闭眼都那么无力。自己和小泠快要走了,二弟不能生育,如今小瑶也……莫非是天要秦家断后?
  除此之外,秦翎想不到任何理由。恐怕这真的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背。
  这消息对秦翎而言太过残忍,钟言劝了好一阵子才将人劝住,好不容易给秦翎哄睡了。趁着这个功夫他来师兄房里,小逸这会儿还没睡呢,睁着大眼睛在师兄身上乱爬。
  “他怎么总这样精神?”瞧见孩子,钟言心里泛起酸酸甜意,抬手将秦逸抱在怀中,“师兄你觉出什么了吗?”
  “觉出来了,阴兵小人也觉着她身上有仙家的气息,而且认不出是哪一路的仙家,甚是可疑。或许秦瑶比咱们想象中厉害许多。”陈竹白双眼困倦,这几日做法给秦翎续命也在耗费他的精神,“明日咱们去秦瑶院里探一探,我就不信揪不出什么来,要真是黄皮子……那后厨死去的那些人就都是她吸血所杀。”
  “秦翎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还操心她的婚事。”钟言见师兄疲惫不堪,说完便起了身,“今晚我带着小逸去睡吧,你好好休息。”
  秦逸往陈竹白这边抓了抓,显然不太乐意,但陈竹白实在没精力去顾他,便只好点点头,看着师弟将房门关上。
  屋里回归安静,烛台上的橘色火光温暖人心,时不时晃在墙上,让人看着就容易犯困。陈竹白轻轻地翻了个身子,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然而他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清明梦当中,始终走不出去这个噩梦。
  他清楚地明白这是梦,却又无力更改。
  这是他随军出征的头一年,年龄刚过二十的新将急着立功,他们便在深山老林中埋伏西北的敌军。天寒地冻,为了诱敌出现将领使出一招苦肉计,装作被大雪围困,困顿不前,兵心动摇。然而西北敌军也没有那么轻易上当,久久观察之下并未发兵,这时候就需要苦肉计再苦一招,由传令兵冒死冲营往外送信,求兵求粮草。
  而那时候的陈竹白并不明白这一招意味着什么,待传信兵发兵之前是他去送的。
  那人有着一张年龄不大的面孔,哪怕身子套上了铁甲仍旧看不出多魁梧来。他身上背着军旗就是背着军状,就在他上马之前,陈竹白却认出了他。
  “等等,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陈竹白往前走了两步,这张脸他有印象。
  然而那人已经上了马,那样年轻鲜活,可背后是军令如山:“从前我给将军的帐子里传信,见过军师几回。”
  军师……对,自己的名号是军师,陈竹白再次看向他,亲眼看着他将头盔戴上,长长的发辫藏在青铁之下,眉眼中稚嫩和英气杂糅:“你多大了?”
  传信兵将缰绳拴在手腕上,笑容带着几分青涩,故意显摆似的说:“再过年我就十七了,军师您呢?”
  “我?我比你大……大上许多呢。”陈竹白昂着头说,一只手摸着他身下的黑马,看向他布满细小伤口的手背,“家里给你娶亲了吗?”
  传信兵忽然面色通红,挠着耳朵说:“我十四就随兵了,家里没人……再过两年吧,打了胜仗分了银子就说亲。”
  “脸红什么?男子娶亲这不是天经地义之事?”陈竹白只觉得他甚是好玩,别人都想着打了胜仗当将军,他想的是分了银子回去娶亲,“家乡可有心悦的姑娘了?”
  “有,有一个……等打了胜仗再说。”传信兵拍了拍身下的黑马,黑马打了两个响鼻,四只铁蹄在雪中踏响,“军师回去吧,外头雪大。”
  下雪了,陈竹白抬头看天,半手掌大的雪花往他的脸上落。他亲眼看着传信兵用黑色的布条蒙住了黑马的眼睛,又看着他轻轻地吹着哨子安抚马儿,不禁脱口而出:“你要小心,走小径便可,又不是真的传信,只需要跑出山壑便可。找个安稳的地方躲起来,待这边打完你再回来。”
  传信兵只是朝他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时候到了,他骑着马宛如一支飞箭穿梭冲出营地,身子伏低之后又往后看了一眼,似是诀别。
  就是这样一眼,陈竹白便没有回帐,而是走上了烽火台。他要亲眼看着他跑出去才行。
  转瞬的刹那他耳边响起破空的箭阵,天穹被铺天盖地的飞羽遮盖得变暗,连雪都无法穿透。
  “不!”等陈竹白回过神来,人与马已经停了下来,宛如还没看清前路的盲人迟疑向前,最后轰塌在大雪迷路当中。血腥气和雪腥气交杂吹向陈竹白,白雪变为红血,他唤出阴兵抵挡箭雨一人出营,片刻前还和自己说着分了银子就娶亲的传信兵已经被利箭扎了个透。
  他和马都被扎透了,身上落了几十支。
  但他还没死,被刺穿的左手掌还在动。
  陈竹白飞奔而去,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他身上的热血沾满自己的衣裳,脖子上汩汩外流数道血痕,流了陈竹白满手都是。淬了剧毒的艳绿箭头滴着浓稠鲜红,成为了陈竹白唯一能看到的景象。
  他将传信兵抱在了怀里,抱着一个即将逝去的年轻生命。传信兵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张口就喷出许多鲜血。鲜血溅在陈竹白的鼻子和嘴上,甚至不小心咽了下去,等到他再看向传信兵时,这人已经彻底没有了动静。
  沉重的铁甲完全抵挡不住西北兵的箭,完好无损的头盔滚落一旁,露出了他还没褪去脸红的俊朗面庞。
  陈竹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连同附近的大雪也跟着震颤,纷纷从树梢往下狂落。
  “不!”陈竹白一个惊醒,满身大汗地坐了起来。雪景和箭雨不见了,周围没有兵营也没有铁甲,他不在沙场而是在秦宅的床上。只是他虽然已经远离了战乱厮杀仍旧逃脱不开那股血腥,仿佛怀里还有一个人没有死透,成片成片地流血。
  那是唯一一个死在陈竹白怀里的人,从此之后,他再不愿轻易靠近死尸。
  还好,已经没事了,陈竹白抱住被子哄劝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场噩梦。隐隐约约间他仿佛又听到了哭声,于是披上衣裳出来找,果然,小逸又不和师弟睡了。
  钟言正在睡房外哄孩子,生怕吵醒了秦翎,见到师兄时先吓了一跳:“你怎么起来了?”
  “给我吧,你哄不好他,他现在找人找得厉害。”陈竹白摇摇头,笑着把秦逸接到怀里。事情总是这样奇怪,秦逸到他怀里就不闹,要多乖有多乖,甚至还知道拿小拳头自己擦擦眼泪,然后紧紧地贴在陈竹白的胸口上闭眼睡觉。
  看到此情此景钟言不禁摇头叹气,我才是你娘亲啊。
  第二日,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
  大公鸡打完鸣就冲进了草药园,看到什么嫩苗长出来就叼什么,凡是它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把童花气得头顶都要冒起青烟。钟言先去看秦泠,给他换了一种可以止血的药膏,涂上去还有些作用,回来路上又一次偶遇了柳筎。
  柳筎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面孔,只不过这回送了他一个镯子。
  “这个太贵重了吧?”钟言看得出这玉料绝不一般,“你留着戴,别总是什么都给我。”
  “我自己戴着也无人欣赏,不如换着戴呢,再说秦翎给你的镯子太老气,他有那么多银子就不知道再给你弄点好的?”柳筎近来对秦家兄弟的气是越来越大,“怎么还给你选了个旧戒指?”
  “这戒指原本是好的,后头还有他名字,只不过我去抓阴物一不小心给腐了。”钟言赶紧解释,还把戒指摘下来给她看,曾经清晰的翎字已经磨得看不出来了。
  “就算它不旧也不值钱,不如我从我嫁妆里找找,比这好的多得是。”柳筎说完又递给钟言一包药粉,“这个你回去泡浴用,祛毒气的。我昨日去瞧了秦泠一眼,已经不成了,满床都是鲜血,满身都是脓包,你小心。”
  “他是蛊毒,只要毒虫不碰我就不会过给我,你放心。”钟言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给柳筎吓得往后一躲,“你怕什么,我又不是男子……对了,秦烁最近如何?”
  “他?他最近还能如何?忙着留下子嗣,忙着给他三弟准备白事。”柳筎揉着被钟言掐过的地方,言谈中有些闪躲,不再和钟言直视,“我找你也是说这个,秦烁仿佛和他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不合。他总说二娘只知道疼三弟,从来都不疼他。”
  “这话怎么说?我可没觉着何清涟疼爱小泠,何清涟是这两个孩子都不疼。”钟言心说她疼的孩子另有其人。
  “我想也是,三弟如今即将撒手人寰,秦守业倒是急得够呛,可二娘都没去看过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她仿佛和三弟有什么隔阂,再也不要相见才好。”柳筎将自己知道的事全盘托出,“我问过秦烁,若三弟走了怎么办,他说三弟走就走,大哥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把小妹嫁出去这秦家还是他的。”
  “他想的……确实事事精细,都让他算到了。不过小瑶的婚事他可做不了主,秦翎这两日就要定下来了。”钟言说。
  “谁家?”柳筎很吃惊,好快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会儿还不敢说。”钟言又碰了碰她的脑袋,“等一切结束,秦翎就要分家了,到时候你若不想留在秦家我给你一副假死药,让你脱离苦海。”
  柳筎的脸在光下明明暗暗,如同她从不和人多说的心事一样起起伏伏:“到时候再说吧,你先顾好自己。”
  对于柳筎所知所想,钟言从来都猜不透她,有时候觉着她很亲近,有时候又觉得迷雾般遥远。她总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偶尔见面便送几样东西,逐渐填满了钟言的首饰盒。只可惜自己不是女子,若是女子便能和她彻底交心,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妯娌。
  天明了又暗,日头沉甸甸地落下去,换了轻盈的月亮。秦翎一到天黑就心慌,因为他的命又少了一日。
  “我和师兄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而钟言还不知情,将秦翎那些笔墨收拾了一通,又去收拾衣柜,“这些春日的衣裳我收了,明日帮你找出夏日衣衫来,今年多雨,想必夏日潮湿,洗过的衣裳一定不好干,到时候多几身方便换洗。”
  “好,都依你。”秦翎贪恋地看着他,只不过自己注定看不到这个多雨的夏日。
  “等到伏天我还给你做冰碗,去年没什么瓜果,今年可以痛痛快快地吃。”钟言忽然一拍脑袋,“对了,还有白蜜,我得让张开接着给我找去!”
  “算了,找不到就算了。”秦翎只敢在小言背向自己时流露出不舍,他一转过来,秦翎还是那副自然的神情,“也不是非要吃,你别累着自己。”
  “都给你做了两三年的饭菜了,你现下才知道我累?哼,往后不给你做了。”钟言开了开玩笑,拉着他的手指晃晃,“我先出去了啊,你和小逸等我们。”
  “好,快去快回,我就在窗边等你。”秦翎笑着回,滚烫的手攥了攥小言冰凉的手指。最近他总是体热,时不时觉着身子要烧起来,等小言走后他便起身来到窗边,不知道还能再为小言做些什么。
  元墨和小翠站在旁边守着,两人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逗嘴。
  一到了夜晚秦宅似乎格外空旷,白日里那些人一个都找不见,只留下偌大的宅子。钟言心口突突直跳,好似有大事要发生,他想恐怕就是小泠的事。
  “师兄,你说小泠还能活多久?”他不想面对,但也不得不面对。
  “最少一日,最多两日。”陈竹白脚步轻盈,“听说秦烁已经开始操持白事了?”
  “都备着呢,只不过没用秦翎的棺材。秦翎那口大棺已经封了,再说有我在也用不上。”钟言看向月色,他嫁给秦翎那天好像就是这样一轮圆月。
  陈竹白回头看了看师弟,嘴角显然动过两下,最后也没说什么。
  这回他们不去马厩也不去秦烁的院子,而是直奔秦瑶的花房。刚嫁入秦家时钟言最喜欢秦瑶这院的花,旺盛芬芳,永远开不败似的,他喜欢摘一朵鲜艳的花儿戴在头上,听师兄说戴花这习惯是自己打小就有的,他遇到自己时,头上有一朵金灿灿的腊梅。
  如今朝露一般的花墙在他眼中也没了多少色彩,钟言从墙檐落下,聆听周围的异动。
  陈竹白落在他的身后,和他一样警醒。
  “这院里好香。”陈竹白闻了闻,“点的什么香啊?”
  “小姐闺房里大概都是这么香吧。”这倒是提醒了钟言,从他头一回进秦瑶的屋这香气就总是萦绕不散,最初他还以为是为了遮盖血味。
  “这香可不对劲啊,哪有点这样浓重的。”陈竹白从袖口取出一只白色蜡烛,然而钟言一眼就看出这不是寻常之物,而是仙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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