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进去?”白芷咔嚓一口,将冰棍的棍儿咬断了。
“我只要进去了,仙家必定盯上我,还不如给他们个教训。”钟言眯起眼,“那佛龛的位置很奇特,挡了小半的窗。谁家会挡着窗?除非是有特殊缘由。不为别的,只因为佛龛背后那堵墙是承重墙。神明仙家靠实墙,否则坐不稳。”
“你连哪面墙是承重墙都记着?”白芷知道他细心,没想到这样细。
“不细着点儿,万一有人害咱们呢?”钟言反问,又说,“那香炉我也仔细看了,不是一般的材料,而是货真价实的龟壳。自来龟壳放置于西北角,视为‘长久之才’,取‘长寿之意’。虽然他们已经将龟壳做成了香炉模样,轻易看不出来,可瞒不过我。龟壳的头部朝屋内,尾巴朝着屋外,是要以‘圆盾’挡煞气。”
“人家挡的就是你。”白芷一语道破。
钟言点头:“没错,挡的就是我,我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再者说……临走时我又看了一眼佛龛,香炉里三根香灰全部朝外弯曲,弯过了腰才掉,燃烧的速度也比平常的线香要快。那不是普通上香,是他们的‘出马香’,烧得越快,出马越快,当时屋子里肯定有仙家。”
白芷吃完一根冰棍,又换了一根:“那你怎么又招鬼了?”
“仙家跟着我回来,我肯定要想办法请出去。”钟言摸着手上的戒指直笑,“我有个巫术替身草人,你记着吧?我防着她要诈我,所以一起带过去了,抓蛇的时候和雄黄一起扔在了床下。那小草人下过血巫,跟我久了,自然有我的气息,放在阴险之处就能当我的替身。我将鬼召唤过来,它找不到我,自然就朝着草人去了。仙家和饿鬼道不同,它跟上我了,我请不出去,就只能让鬼去对付那些人。608里的人为了活命,自然也就会把仙家召唤回去,我这不就平安脱身了?这便是借力打力,观虎斗罢了。”
“还是你技高一筹。”白芷不得不佩服他,饿鬼的心眼就是多,“不过……你什么时候会的巫术?我怎么不知道?”
“巫术……”钟言陷入回忆,不多会儿就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活太久了,不记得也对,肯定是拜师学艺。”白芷将第三根冰棍儿吃完了,老妈子一样操心起他来,“你多久没吃饭了?”
“在煞里吃了些。”钟言看向眼前这群人,以前他多多少少能半饱,现在总是饿得厉害,业火时常烧得他夜不能寐,“我的饭还在屋子里,一会儿回去拿。”
“好。”白芷点了下头,又看了下罗盘手表,“希望那个鬼动作快点儿。你也是,不要什么都吃,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
钟言摸着肚子:“才不是,什么都吃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四周喧哗成片,崇光市的夜市在他们面前拉开了序幕,男男女女走上街头。尽管气温尚未回暖,可仍旧抵挡不住人类夜游的热情。钟言闭眼休息着,拿出袖口里的扇子轻轻地扇,电灯的产生真是彻底改变了人的生活,也改变了他的。
从前日落便黑,大家大户有钱烧蜡烛,但那也不能让黑夜如白昼。没烛火的地方当真漆黑,鬼魅横生。
想到这里,钟言又想起了608床下的女鬼。那是一个跟房的清风,以前肯定是独身死在608,或者死在608占据的那块地方。这就奇怪了,世上除了天生的阴阳眼,其余人是不可能随时随地见鬼的。
鬼要让人看见,除非它自己愿意。但大部分清风、丝魄都没有所谓的“自主意识”,只有在特定风水才会被人注意到。
608显然没有特别之处……这片小区也没有。钟言租房子之前必看风水,避世就为了避着点这些东西,没理由忽然撞上。
旁边,没有拉紧的单肩背里,悄悄伸出一只人类的小手。
“师祖?”里头悄悄地叫着,“飞练要扇子。”
“你还小,先不用。”钟言抓住飞练的小手,快速地塞了回去。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肯定以为自己的小包里装了截肢的小孩儿。
又过去半小时,钟言才带着白芷和飞练一起回去。楼下有个小花园,大人孩子都在健身器械上练着,还有人打羽毛球。
“你还是在楼下等着吧,我上去看看,顺手把你的饭拿下来。”白芷走到楼道口拦下钟言,“万一仙家没走,它不会冲我来。”
“那你小心。”钟言退了回来,看白芷上去之后找了个横椅歇着。他怕飞练憋闷,便将拉锁拉开一半,里头黑乎乎一团看不清楚,只有弯曲的小触手往外跑。
钟言笑了:“你总想着跑出来干什么?”
飞练没有回答,又伸出一条来,紧紧勾住他的腕口,像轻柔地摩挲。
“你老实点儿,别总什么事都挡在我前头,祖师爷能耐比你大,你这条命根本不够用。”钟言也怕他死了,“刚才你见过了吧?世上除了鬼,还有其他的东西。”
“见过了。”飞练不折不挠地摘他戒指,“仙家跑了。”
“除了大仙,还有半人半鬼,也就是你我这样。再者,还有各种各样的,你看着他们是活着的,其实早就是活尸了。风水改动,巫术变更,降头莫测,这些都是咱们要防着的。你和你娘亲已经死过一回,她没法复生,但你有了第二次命,别再丢了。这些记住了吗?”钟言问。
飞练还没回答,一个人坐到了钟言的旁边,钟言余光一瞥,是住在409的张强国,年过半百,满头银发。
“这么晚,您怎么下来了?”钟言将拉锁拉上了。
“楼下坐坐。”张强国看着正前方,“到楼下坐坐。”
“您孙女呢?”钟言低头看向他的鞋,如果自己没记错,张强国最心疼的就是他孙女张晓晴。
“我楼下坐坐。”张强国只是这样回答,“晓晴还没回来。”
时间仿佛被开了慢速,一秒钟都格外漫长,钟言心有所想,放出了烧死鬼来保护自己和飞练。
“张强国。”他直呼姓名,“您就没发现,您已经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越来越高能了,嗷。
飞练:试图在师祖面前表现。
白芷:噫。
第36章 【阴】年降尸6
话音一落,钟言身后的鬼影立马立了起来,离张强国不过半米。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在望思山上吃了金弹的亏,现在可不能再来一次。
背包的拉锁也不知不觉地开了,飞练露出一只眼睛来。
“我坐坐就走。”直到这时张强国才转过脸来,是一张完全没有了血色的脸,唇部发青紫,“再坐一坐,再坐一坐,我就要走了。”
没感觉到阴森的杀气,钟言马上判断出张强国现在的状态是刚死没多久。清风不知道原身以死,只有刚死的人处于混沌状态,才会有他这样的想法。
“那为什么现在不走?”钟言加大了一些音量,混沌状态时还会有听力,但视觉已经没了,这状态维持不了多久的。
“等晓晴回来。”张强国说,脸转向东南方,“晓晴从那边回来。”
钟言也看向东南,那边刚好是小区的东南门,怕是他的孙女出门了还没回家。而刚好这个时间张强国就出了事,猝死在家,现在是留下最后几秒还想再看看孙女。人总是这样,离世时心里若有牵挂,走得不安。
“晓晴她以后好吗?”身后苍老的声音在问。
钟言想了想:“很好。”
“她以后好吗?”张强国又问一遍。
“好,很好,学业有成,家庭美满,衣食无忧,一世安康。”钟言笑着说,眉心也微微皱起。这是他最后的善意了,张晓晴那个姑娘的命,他其实早就算过,因为张强国不止一次求过自己。为了不泄露天机,钟言从未告诉过这位老人,他一直以来最放心不下的孙女长大后并不平顺,终身命犯桃花,注定走桃花劫,逃不开。
等到他再转过去,张强国已经不见了。
钟言倒是释怀一笑,这老爷子是好人,已经准备好投胎去了,估计下辈子是个享福的命,不用像这辈子,为了儿女辛劳一生,儿子对他还不怎么样。
唯独遗憾的就在这里了,他只是想再见见孙女,偏偏最后这一眼没有看到。
人生在世,最后一眼没有看到……只是这样一想,钟言的胸口强烈地疼了起来,宛如金锥刺穿,疼得后背发紧。他连忙捂住心口,护住了跳动次数每分钟只剩下十几下的心脉,可方才那股劲儿还是挥之不去,驱之不散,紧紧地缠绕在他心头。
趁着外面漆黑,飞练大胆地伸出两只触手来,揉起了钟言面颊的左右两侧。“师祖,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钟言擦了一把冷汗,之前从没这样过,“可能是饿久了。”
“饿了。”飞练重复了一句,小偷小摸地钻出眼睛来看他,钟言赶紧摇摇头:“没事,等白芷下来就好了,咱们离开这儿。”
脚步声再次响起,却不是白芷从楼上下来,而是东南方向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儿回来了。钟言往那边一瞧,正是张强国的儿子张军,手里拉着的是张晓晴。
“大哥哥好。”张晓晴到了面前主动打招呼,因为钟言总是穿着奇怪,张军很不乐意女儿和他认识,板着面孔就要带人上楼。平日里钟言也只和一些小孩儿有交流,孩子心明眼亮,心里也没有偏见,对他比较包容。
但这回,他不得不把张军拦下:“等一下,一会儿再上楼。”
“干嘛?你什么意思?”张军显然不耐烦,恨不得赶紧结束对话,像看一个疯疯癫癫的神棍。
“楼上……”钟言犹豫了一下,总不能说,你父亲在家死了,刚走,这时候先别让孩子去,因为小孩儿眼神明亮,万一看见阴差容易生病,他只能换一种方法,“那边的秋千没有人玩儿,你带女儿玩儿一下吧。”
“你有病吧!我爱几点上楼就几点上楼!成天疯疯癫癫的,你再瞎说八道试试!”张军将他那条胳膊推开,楼里好几个人都觉得钟言有毛病,神出鬼没,穿得稀奇古怪,看着也不像有正经工作。
上回有个巡楼的保安还差点被他吓着,大半夜的,走廊里都没灯了,钟言一个人站在楼梯里,不说话也不动。从那以后所有人都避着609的一男一女,要不是物业不管这事,他们都想把钟言轰出去。
察觉到单肩背包里的飞练起了杀心,钟言赶紧将包挎在肩上,淡淡地说:“我是为你好。”
“你要为我好就离我女儿远点儿!”张军扬起拳头警告。张晓晴一瞧爸爸生气了,撒开小腿跑进了楼道,很快消失不见。随着她的消失,另外一个人下来了,就是拿着一个黑色饭盒的白芷。
白芷一看这架势,赶紧快步过来:“怎么了?”
“没怎么。”钟言无所谓地摇摇头,既然张军不识相,他就随便说了,“这几天奇怪,该见的、不该见的,全见着了。我是看在你家老爷子平时和我说话的缘故上才帮你女儿这一把,这个你拿着,回去撒在你女儿的睡房门口,然后让她在屋里睡一夜,千万别出来。”
钟言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香灰,硬塞到张军的手里:“记住了,一定睡一夜,不管她怎么说害怕,说房间里有别人,都不能让她出来。明天天亮了才能开门,香灰就在门口撒一条线,不能断。”
说话的功夫,钟言听到了一声“哈”的声音。
“哈……”长长的,低低的,充满哀怨。他看向黑洞洞的楼道,走廊的拐角处单立了一个门,通往地下的自行车停车处。
“哈……”那个声音又来了一次。
钟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一个披白发到臀的小女孩儿,没穿衣服,就蹲在那扇门的旁边。就在她出现的一瞬间,三个电梯的指示灯同时闪烁两次,又恢复正常。
哭丧灵,这东西都出现了,可见崇光市的事态有多反常!
“能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钟言抛下一句,转身朝着小区门口走了。他这一走,白芷自然也不会留下,跟了上去。只有张军傻站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啐了一口,将香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电梯间旁边,蹲着的小女孩儿忽然抬起了头,四肢并用地爬上了楼梯,像循着什么味儿,走了。
两个人带着飞练离开了这个小区,打车前往他们另外一处落脚点。这些年,钟言在崇光市四处租房,时不时变更住所,就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变成众矢之中。再下车,面前一片烂尾房,和刚刚的小区比起来偏僻多了,周围几乎没有多少高楼,这一栋只有六层,还是筒子楼。
为了预备后手,钟言连烂尾楼都敢租,通电就行。
白芷付了车费,下车后说:“你说得真准,608已经跑了。”
“是跑了,还是没了?”钟言小心地安抚着飞练的情绪,小东西好像晕车。
刚刚还精神抖擞的小手变成了无精打采的触手,垂向下方,在夜风中晃动着,看着十分可怜。
可白芷才不觉得他可怜,只觉得解气,自己活到这把岁数,第一次被小屁孩儿揪乱了发型。“应该是跑了,但是肯定受伤不轻。刚一上楼我就闻出了淡淡的血腥味,他们绝对不是全身而退。你也是,直接将他们打退不就行了,非要这么费劲。”
“我刚从鬼煞回来,不宜大动干戈,能借力就借力,干嘛要亲自动手?再说,他们都是有堂口的人,万一以后堂口追究起来,也追不到我头上。谁能作证那恶鬼是我安排找上门的?”钟言冷冷地一笑,精明全在眼睛里,“那鬼可和我没关系。”
“算你机灵。”白芷拍了拍饭盒,“这些也只够你几天的饭量,你饿太久可不行。”
“没事,饿习惯了,不至于。”钟言说,忽然飞练动了动,他赶紧停下。停下后好多条触手伸了出来,最后是飞练的嘴巴,只听他“哇”一声,将吃过的没消化的梨子全部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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