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伴细细的呢喃声,在潘多拉的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荡起了她耳畔的发丝,也加重了她的恐惧。
“我一直有个疑惑, 同样是神明的造物, 同样是神掌心的尘土, 为什么我会是普罗米修斯所造,而你却是赫菲斯托斯手中的杰作?”
“呜呜~!!”
“同样是人类,为什么你就能如此耀眼,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这不公平。”
“呃呜 ——— !”
“我以为,我是喜欢你的。喜欢你的脸,你的善良, 你的才华, 你的口齿,可那些都是神明赐予你的,神明为什么单单就给你那么多呢?”
考验的事没有在人类部落传播,只有埃皮米修斯夫妇和普罗米修斯一家知道。
“我没法去问神,就只能来问你了, 你不会介意的吧。”
“呜!!呜!!呜!!呜——!”
“你的眼睛真好看,我一直想, 要是我能拥有这么一双眼睛就好了,那样我就能用这双眼睛看别人, 而不是被这双眼睛看着, 那样的感觉一定好极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可我觉得这么做好畅快。你那么好, 那么善良, 会原谅我的, 对吗?”
女伴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得很温柔,轻轻巧巧的,就像四月天里的雏菊般清澈纯美。
“我的男人对你有好感,你是知道的吧。哦,不,你应该不知道,部落里喜欢你的男人太多了,你怎么可能记得住我那平凡的丈夫。可我知道,他那么喜欢你,我想,他应该是想尝尝你的滋味的。”
“只是现在…………对着这样一张脸,他还爱的下去吗?”
女伴侧坐在地板上,爱怜的抚摸着怀里,潘多拉那布满血污的头颅,发丝沾了血后,变得湿滑粘腻,好好的一头秀发,耳朵以下的部分被源源不断的鲜血,物理染成了鲜红色。
拨开额前湿漉漉的发丝,那张出自赫菲斯托斯手下精心雕琢的绝美面孔,被人为恶意的毁坏了,糟蹋了!
那是怎样一张可怖的脸啊!
白皙的皮肉被人用钝刀子,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即便以后能治好,也会留下黑紫色的狰狞疤痕。一双美丽的眼睛被挖掉了,眼珠子被随意丢弃在地板上,只留下猩红与漆黑并存的空洞眼眶。
嘴里被人强塞了一块木头,吐也吐不出,手脚筋脉同样都被女伴用钝刀子一一割断,根本就站不起来。
逃不了,走不出,这位昔日的部落明珠,此时此刻只能任人鱼肉。
砰!
这是潘多拉的脑袋被女伴推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女伴站起身后,理了理身上的希顿,没有任何情绪的瞥了眼地上,如同一滩死肉一样的潘多拉,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你只管和埃皮米修斯诉说,我对你做的事,反正……呵。”女伴拎着带血的刀,跌撞着,一脸满不在乎的漠然,和生死度外的冷漠。
“一切都乱透了,糟透了。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杀人,男人杀死女人,成人杀死孩子,丈夫杀死妻子,妻子毒死丈夫。就连这具身体,在来见你之前,都已经不再只属于我的丈夫了。”
“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也要死了。”
女伴走后,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一个小时,也可能只有一瞬。
没有了眼睛,失去了视觉,会让人更加依赖其它部位的感知,潘多拉能听到,门外的喧哗声越来越近了,他们会像女伴对待自己那样,折磨她,羞辱她。
若是她遵守劝诫,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若是她没有开启盒子……没有想要好首饰……没有……
就不会酿成大错。
头好晕,身体好疼,好冷。
她是要死了,对吗…………
可是她,还没等回她的皮拉,她的丈夫……
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潘多拉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困意一阵一阵的向她袭来。
意识迷蒙之际,潘多拉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母亲…………
嘴巴里的木头好像被拿掉了,是因为死了的缘故吗?
母亲…………
奇怪,这是……皮拉的声音,他们不是应该还在高加索山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母亲……醒醒吧……
是的,她确定了,这是她的皮拉的声音,她的皮拉,她的宝贝,她和丈夫(埃皮米修斯)回来了。
女儿和丈夫回归的惊喜,强行拉回了潘多拉濒临消散的意识,只可惜这份意识只是回光前的返照,就像是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一样。
终究是要死的。
潘多拉全身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更不用说被钝刀子隔断了手脚筋的四肢,那么大的豁口直到现在都没有要凝结血痂的迹象。
哪怕皮拉已经拼尽全力的为自己的母亲清洗伤口,敷药草,包扎,也没能阻止血液一次又一次的将细亚麻布彻底染红。
若是再没有神迹降临,潘多拉的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这个神迹注定只能让皮拉失望了。她的父亲埃皮米修斯算的上是神明中难得的愚钝者,连泥人都捏不好的祂,又怎么可能会神职以外的神术。
更况且,祂和阿波罗可没有那么好的关系,能让这位骄傲的光辉之子操心祂的神术问题。
皮拉是了解自己的父神的,所以根本没把希望寄托在父神身上。
至于去求其祂有能力的神明…………可能祂们还没找到那些神祗的住所,自己的母亲就已经先一步失去生命了。
皮拉明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做无用功,可是,万一能行呢,万一母亲能熬过来呢 。
“母亲!你快醒来吧!”
绝望的哭喊下,大颗大颗的泪珠自皮拉的眼眶中滴落,一滴一滴的落在包裹着伤口的细亚麻布上,逐渐和晕出的血红混在一起。
“咳!咳……”
“母亲!”皮拉听见母亲的声音,迅速抛开手上的布巾,手忙脚乱的扑过去,把耳朵凑近潘多拉的面前。
濒死的潘多拉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费力的咳出一口红黑色的混着血痂的浓血,她的喉咙被木块弄伤了,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像是有刀子在自己的喉咙里来回穿过。
但好在,她还能说话。
“皮……拉,皮拉。”潘多拉的声音细弱而沙哑,轻的就像随时都会被寒风吹灭的烛火一般,若是不凑近一些,根本什么都听不清。
“母亲,我在,我在。”皮拉的双手死死的抓住床单,用力的几乎要将亚麻的床单扯破,她不敢去握自己母亲的手,会让母亲更加痛苦。
“你……父神,丢卡利翁……在哪里?”
“父神在外面挡着部落里的人,说是要驱逐诅咒,丢卡利翁去找婶婶了(丢卡利翁的母亲)。母亲,这都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普罗米修斯叔叔说是你做了什么?是真的吗?”皮拉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从出生起就没有遭遇挫折,在双亲的爱的呵护下长大的小姑娘。
在遭遇磨难后,即便外在看起来多么的镇定可靠,内里也依旧是那个被父母宠坏的,会无措、会在父母面前放声大哭的小女孩。
“不哭……不哭……皮拉不哭……”皮拉的痛哭声,令潘多拉的心都要碎了。
可按照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能支持她,像往常那样去安抚女儿,只能一遍遍的用语言去平复皮拉的情绪。
慢慢的,皮拉哭累了,趴在床塌边上小声的抽泣着,待情绪平复下来后,潘多拉这才开始为皮拉讲述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女儿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
“事情要从很久之前讲起,那时候……我才刚刚从众神的赐福中苏醒。”
第一次睁开眼睛时众神的赞叹;赫拉亲手赠与的嫁妆盒;众神的使者亲自送她前去她的丈夫那里;被告诫嫁妆盒有问题;被告知自己只是神明的一个工具,一个考验;埃皮米修斯接受了自己;再次听到嫁妆盒时的心动;被好奇和欲望促使,打开了不详的盒子。
“我犯了错。”粗哑的嗓音,带着强烈的不可挽回的悔恨与苦涩。
“我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就是给你父亲做考验,我又恐惧于赫耳墨斯的告诫,可是最后我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
“我不怨恨那个宁芙,即便是祂让我想起了这盒子的存在,可若不是我的心抱有侥幸、贪婪的念想,也不会有这个结果发生。”
“考验失败了,祂们不会放过你父神的。”
“皮拉,乖孩子。在我死后,把我的尸体连同这间屋子一起烧掉,答应母亲,我……不想让你父神,……看……看到母亲如今这个样子。”
潘多拉感觉自己的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还有,那个盒子……后来……被我藏在了床下,把它交给你的父神,让……让祂把盒子毁掉,带来不详的盒子,不该存在于世上。”
“皮拉,我亲爱的。若是能活着,就尽力活下去吧。”
屋内,这个世间最完美的女人,流尽了此生最后一滴温热的血,在女儿的痛哭声中陷入永恒的沉眠。
母亲死了,双眼已经哭到麻木,皮拉沉默的遵照着母亲的遗言,把盒子从床|底捞出来。
盒子真漂亮啊。
耀眼瑰丽,任何稍有欲望的人看到它,都无法阻挡抵挡来自它的吸引。
若是没有这场浩劫,得知魔盒存在的皮拉,很可能会厚着脸皮,仗着母亲疼爱她,撒娇卖痴去磨着让潘多拉把魔盒给她玩两天。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对这盒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艳,和想要占有的欲望。
有且只有的,是深深的刻骨的恨意。
她把魔盒放在一边,为母亲穿上新的希顿,打理好头发,双手在腹部交叠着,宛如沉睡一般。
皮拉从新抱起盒子,一只手腾出来去点燃火把,再用火把,一件一件的把屋子里的窗帘,桌凳,衣物,柴火,油脂,妈妈给她做的娃娃………一一点燃,边点燃边往门外退去。
火焰升腾的很快,屋子里没一会儿就被烈火和浓烟笼罩。
热浪铺面,黑烟翻涌,站在门口的皮拉,她像是感觉不到被热浪灼烧的痛苦一样,眼里倒映的只有被烈火逐渐吞噬的母亲。
直直的,一眨不眨的。
“晚安,母亲。”
“睡个好觉。”
随后就把手中的火把随意的抛在屋里,双手捧着魔盒,转身离开了。
此时的埃皮米修斯正站在,祂和哥哥两家的房子中间,独自撑起一个足够大的结界来阻挡不断向这里涌进的人类,隔绝那越发浓烈的诅咒。
只是隔离而已,撑起这样一个结界还是十分轻松的。
真正麻烦的是,消灭、清除那些恶神的赐福。
足够强大的诅咒就像是带有腐蚀性质的蛇毒,能直接对结界产生伤害,唯有不断的清理结界周围的诅咒,才能维持结界不被诅咒废掉。
复合的,来自各方神明的诅咒,令埃皮米修斯分身乏术,祂想不出聪明的办法,只能一点一点的用最笨、最麻烦的方式去消磨诅咒。
而这很明显是徒劳的,来自于这些人类的负面情绪,就是诅咒最好的养料,不论被消磨掉多少,都能迅速恢复过来。
一消一涨间,诅咒竟也维持在一个既不上涨,也不下降的程度。
祂不能放弃,更不能退。埃皮米修斯如此想着。
祂的身后是祂的妻女和哥哥家的妻儿,无论如何祂都要坚持下去。
等到皮拉和丢卡利翁把他们的母亲带过来就好,祂会带着他们离开,离得远远的。
至于这些人类,他们被诅咒侵蚀的太过彻底,很难再恢复从前的心性,只能放弃他们了。只是,他们毕竟是哥哥的造物,不到万不得已,祂不想对祂们动手。
直到…………一阵热浪从侧面袭来,吸引了祂的注意力。
祂转头惊愕的看到,祂的家在烈焰中化作一片废墟。祂的女儿手捧着一个熟悉的盒子,一步一步的向祂走来。
潘多拉呢!!!
“你在做什么!皮拉!你母亲呢?!!!”
“母亲死了,父神,这是母亲所期望的。”
皮拉在埃皮米修斯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走到祂的身边。
“不,不可能。”埃皮米修斯喃喃着。
“母亲还说,要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是这东西引起了这场灾难,要让您把它毁掉。”
埃皮米修斯木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盒子,曾经的记忆在眼前一一闪过。祂想起来了,这是初见时,潘多拉捧在手心上的盒子。
只是不知怎么的,以后就再没见到了。
皮拉如此说完,她把目光转向结界外,那一张张面目可憎、口吐恶言的脸,觉得他们谁都像折辱母亲,害死母亲的凶手。
想到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再想到母亲凄惨死去的全过程,皮拉就恨得想让凶手,马上去给她的母亲偿命。
如果找不到凶手也无所谓。
皮拉咬着牙,决绝的想,那就把所有人都杀死好了,不论如何,她绝不会放过凶手!!
“您知道吗?母亲死的很痛苦,她是被活活挖掉了眼睛,割断了手脚上的筋,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好皮肉,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死去的。”
“母亲不肯告诉我是谁,但我知道,他一定藏在这群人里面!”
“父神,为母亲报仇吧。如果找不到,那就全部杀掉。”
“我要让那卑鄙的侩子手,为我的母亲偿命——— !!”
作者有话说:
希黛里:掐指一算,我好像有段时间没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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