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苦笑近在咫尺,而身后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逼的人心惊。
“泠儿。”
霍泠立刻站直,听身后,威严的声音徐徐响起:“你不是说要出宫游玩吗?”
“皇……皇兄,我……”
她的手微微抖着,回过头的时候,额角已经出了一层汗:“我……”
“回你自己宫里呆着,禁足一月,无令不得出。”
禁足!又是禁足!
前日的禁足刚解,今日又禁!
不就杀他几个宠妃吗?能怎么样?抵得上这骨肉的血亲吗?
霍泠抬眼:“皇兄,我今日没有……”
“去!”
霍泠被吓得一抖,再多争辩的话也都没了脱口的勇气,她不想惹皇兄生气。
于是乖乖福身,行礼远去。
.
谢玉被带回宫里包扎了,太医留给他的药,他又没喝。
只是等人一走,便在柜子里翻出了一件黑色斗篷,夜间出门去了霍赢的寝宫。
霍泠今天说,霍赢将他的喜好摆在了桌案上,桌案上……
趁人睡着,谢玉悄声的翻着,好半晌,终于翻出一封信,信封上是——谢玉未来情郎亲启。
是霍寒的字迹!
信封上有血,血迹早已干涸与信封融为一体,有可能是这封信送出去的时候,信鸽被射杀了,所以,落在了霍赢手里!
谢玉暗暗抿唇,不动声色的收了信。
正准备走,忽然,一柄锃亮的长剑搭在了他受伤的脖子上,剑锋划破了纱布。
第106章 寒寒的信
有药混着血渐渐渗出,谢玉不是不疼,只是疼的多了,便有些麻木。
他猜不透霍赢,这个人,比盛长宁难缠数倍!
谢玉很清楚,最开始,霍赢对他感兴趣,只是不甘心输给霍寒,那么现在呢?
现在他囚着自己,又是想做什么?
忽然,钪——
一柄短刀抵上了剑锋,将其硬生生拉开,紧接着,谢玉手中刀光一闪,抬腿踢向霍赢的手腕。
许是没想到,谢玉此时还能有这么强的爆发力,霍赢被震的手腕发麻,后退一步,手中力量难以凝聚,长剑“当啷”一声落了地。
谢玉便趁此机会,飞身向前,刀尖直抵他的脖颈。
却不想,霍赢的脖子刚破了一层皮,就抬手,狠狠捏住了他的脖子,卸了他的刀,将他整个人吊在半空。
视线迷离,谢玉的唇色逐渐变白,片刻后,被人狠狠抛在地上,额头撞到了桌角。
“砰”的一声,血花四溅,像是绽放的烟花。
“咳!咳咳咳!咳咳噗——”
谢玉的武功已经废了,过度凝聚内力,在霍赢手下也不过能撑三招,现下遭了反噬,心口一阵接一阵的疼,没过一会儿,又咳的满嘴是血。
紧接着,两个穴道被点,霍赢以内力压了他逆行的经脉,这才缓过一口气。
谢玉贪婪的呼吸着,倒在地上的时候,额角已经浸了一层汗。
虚汗浸透了他微厚的冬衣,月亮透过窗扉照在身上,那斑驳的窗影像是“囚笼”。
“囚笼”里,谢玉整个人都是苍白的,白发散落,虚虚搭在肩头,像个垂死的谪仙。
竟真的让人……生出了几分囚禁的心思。
霍赢看的有些恍神,他缓缓蹲下身子,朝谢玉伸出手:“难怪当年那些士兵打仗的时候斗志昂扬的,都在喊:但求一睡谢怀瑾?”
眼看对方的手要触及自己的唇角,谢玉立刻别过头躲开,自己抬起衣裳,纷乱的擦去脸上的血:“陛下,想折辱我有很多方式,大可不必如此讲。”
“我的精神本就不大稳,万一死在你这儿,大齐必举全国之力来攻,到时候,大家都讨不到好处。”
霍赢落了拒绝,便也收回了手。
他向来不喜死缠烂打,也不爱霸王硬上弓。
一个帝王趁人之危,便失了气度,他自小接受的教养里,没有这几个字。
而且,谢玉此人蛰伏近十年,从一个罪臣之子,顶级玩物,一步步做到皇帝,做到没人敢小觑,也确实值得敬佩。
不该锁在床笫之上羞辱。
于是霍赢起身,吩咐人去叫太医,又道:“你今夜来此做什么?”
谢玉毫不避讳:“想试试能不能杀你。”
“失败了啊?”霍赢笑了下,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我说了,我请你来是为救你,寻不到具体的救治之法我自然会放你走,寻得到,治好了也会放你走,你又何必拿命相抗?”
谢玉反驳:“不,你还想让我爱你,你还想……赢霍寒。”
“哈哈哈。”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思,霍赢看着他笑:“那你呢?你爱我吗?”
谢玉:“你说呢?”
“不一定啊。”霍赢道:“我觉得很有意思,人身上,最捉摸不透的,就是感情了。”
说话间,已经有太医快步赶来。
霍赢叫人用了最宽的步辇将谢玉送回宫,才将自己的房间好好检查了一番,然后发现,那封信没了!
谢玉……带走了那封信……
大门紧合,霍赢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神情变得有些呆。
那封信在他龙案的角落里压了近十年,他无聊的时候,总会拿起来看看。
看着看着,就记住了上面的内容——
谢玉未来情郎亲启。
谢玉未来的郎君,展信佳,见信如晤。
其实,我不想说见信如晤,我不想看到你,甚至不希望有你的出现,但我知道,终归会有那么一天。
也许,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也许,我又侥幸活了下来。
不过你放心,无论生死,我都不会再去打扰你们的生活。
我写这封信,只是想跟你讲一些谢玉的事。
谢玉很难养,他很怕疼,但自己又好练剑,所以如果有能力,就将你家的比武场扩的大一些,找些知分寸的人,陪他习武。
每次练完,都要记得检查他的手,一点点擦伤也要涂药。
他很挑食,不过很爱吃裹着面炸出来的小黄鱼,不要从外面给他买,味道不同,下面的菜谱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如果你有空,可以自己为他做,如果没空,请千万千万交给府邸的厨子。
并非霍某有意为难,只是你同他在一起,饮食上自然不好亏待他。
他夜里睡不好,喜点安神香,早餐爱喝加了各种蔬菜的素粥,玉米粒最好也加一些,一碗粥不用太稠,加上浸过糖水的玉米粒,二三十粒就好。
还有,每年桃花盛开的季节,谢玉都会跑到桃林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偶尔还会烧些纸钱,自言自语,你不要嫌他晦气,其实那是他在祭奠他的母亲。
生养之恩,自是无以为报。
不过,他心思重,最开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不会说,求你不要怪他,多陪陪他,总归能等他自己开口。
玉儿很爱吃糖,尤其喜欢大齐帝京的城东的那一家盛德轩,就是贵些,但若是有能力,你可以每日给他买一些,提醒他多喝水,喝完一杯水,可以奖励他一颗糖。
对,就是如此,他身子不好,自己总不会记,提醒他喝水的时间和量我也写下在了下面,请你记一下。
自然,若是你自己能摸索出其中之道,便也不需再听霍某胡言。
特别注意,若是哪里发了时疫,千万千万不要让谢玉去,若是谢玉真的不幸染上,我求你,求你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嫌弃他,求你抱抱他,哄哄他,他生病很难受,他很胆小,会害怕,只是不说而已。
谢玉很有野心,他不是被囚在笼子里的雀,他想逐鹿天下,你若是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也请不要阻拦,一段束缚人,让人不开心的感情,并不是好的感情。
天地广大,请你还他自由。
抱歉,一不小心写的有些多,可能乍一看会很麻烦,但谢玉是一个很好的人,若是他真心待你,他即便损了自己,也不会委屈你。
他很会撒娇的,虽然这一点,我并不想让你知道。
谢玉家世显赫,在京中也有诸多好友,我也可能会侥幸捡回一条命,总之,我想告诉你,谢玉他不是一个人。
君若负他,绝不轻饶,黄泉碧落,定与君讨。
霍寒,绝笔。
第107章 寒郎来啦!
绝笔。
霍赢便这般愣着,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摆好了被自己弄乱的奏折。
绝笔啊。
霍寒当年留下这个,应该是真的不打算再去找谢玉,怎么如今又……
.
寂静里,夜色沉谧。
等头和脖子被包扎好,一群围在殿里的太医才陆续撤远。
外面巡视的士兵没有走,谢玉不敢点灯,只能借着月色,慢慢打开那封信。
他的手念着信纸,将上面的内容看了又看。
他想起,离开前的那一个月,霍寒总会坐在案前写信,每写一封,自己都要读上几十遍,删删改改,然后,再重新誊抄一封。
最后,他写的纸堆满了整个纸篓,“轰”的一下,被他付之一炬。
谢玉当时已经被折腾的没什么力气说话了,也懒得再反抗或是喊疼,直到……霍寒给了他一剑,将他扔出皇宫。
一切就随着一大堆误会被彻底掩埋,结束。
这就是当年,所有的真相。
霍寒原本不打算再来找他了,但是阴差阳错的,霍寒失忆了。
他忘了自己写过的信,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重逢。
谢玉的指尖轻轻打着颤,眼角微润,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模糊的视线里,信封的一部分被泪水放大,上面……似乎有些黑色的痕迹,像是字?
谢玉暗暗抿唇,立刻搁下信纸,小心翼翼的撕开了信封,然后,他看见上面写了一行字:别误会,我是他远房的兄长。
可上面打了叉,这行字被勾掉了,后面又写:好吧,我原本想与他成婚的,这些事本该由我做。
可谢玉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真的不会再去找他,如果你介意他有从前,就请不要过分招惹他,他小脾气很多,会难过。
会难过!
真的会难过!
谢玉受了伤,尽管太医包扎的仔细,夜里还是又烧了起来。
他睡不下,翻来覆去磨了一会儿,又穿好靴子下榻,拿着信,走到炭炉边,想将它烧去。
可手搁在暖炉之上,又有些舍不得。
他这破身体状况,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还是……
谢玉轻叹一口气,又收回了信。
干冷的的空气逼得他又咳嗽了两声,泛疼的嗓子越发不舒服,便自己走到了桌边,想去倒口热茶。
可他说了,夜里不许人伺候,霍赢凭着对他的少许尊重,就真的没派人来。
故而,倒出来的水都是凉的,入口喇嗓子。
谢玉喝了两口,勉强润了润唇,才又抱着那信,一步一步走回榻上。
落下帷帐的一瞬间,却看见,自己面前伸了一只手,手上握着水袋,在寒冷的冬夜里,汩汩冒着白烟。
谢玉第一时间没看清,下意识一惊,可内力还未凝聚,瞳孔便霎时放大。
像是冰冻许久的人,忽然被热水浇透了,谢玉回身一把抱住了人,抱的紧紧的,眼眶顿湿,整个人都在打颤。
外面都是霍赢的人,他不敢哭出声,只是眼泪掉的厉害,肩膀也抖的厉害。
情绪换的太烈了,他一时适应不过来,又开始咳。
霍寒只好低头,吻住他的唇。
唇角被触的一瞬间,谢玉立刻乖乖张开嘴,仰头,仰起一个霍寒最喜欢的弧度,生怕他跑,抱他抱的越发紧。
霍寒便将他圈在怀里,吻的气息渐匀,轻抚他的伤,吻去他的泪。
好不容易松开的时候,他已经让谢玉枕住了自己一只手,让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喂他喝水。
喝的呛到了,咳一声,霍寒的眼睛就跟着红一分,一点一点的,为他顺着背。
谢玉也不敢说话,只是喝完热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封信不见了!
方才抱人的时候太过慌乱,那封信落在哪儿了?
不能让霍寒看见,万一他见了,记起从前就不要他了怎么办?
他不要别人照顾,不要吃别人的小黄鱼。
谢玉慌忙低头,要去找信,可摸索半晌,竟是什么也没摸到。
霍寒自己带了安神香,亲亲他,给他换上之后,又握着他的手哄他躺下。
好累啊……好难受……
谢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病,情绪太乱的时候,他总是分不清幻觉和真实。
但只是霍寒亲亲他,他便不再反抗了。
南梁皇宫的日子本就难捱,又是受伤又是发烧的,估计又该减寿了……
要是连半年都活不了,可怎么办……
而且,霍寒的怀抱好暖,手臂靠着,比霍赢送的象牙枕舒适千倍万倍。
这样睡一觉,明天是不是就不发烧了?谢玉痴痴地想:伤口是不是就不那么疼了?
他渐渐闭了眼,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手里好像被塞了一件什么东西。
圆圆的,冰凉凉的,像是……令牌?
东方浮白,日头渐渐投进了窗扉,直到外面响起一声“皇上驾到——”
谢玉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一侧空荡荡的榻,难言的失落自四面八方包裹心扉,慢慢结茧,可……
还不等那点子沉郁聚集,手中的东西就引起了注意。
谢玉慌忙拿起来,一眼就见到了边疆黑云城的虎符令!
是很多年前丢的那座城!
当年霍赢破城,谢家一家在此殒命,他心里存着执念,曾多次向盛长宁请兵,希望能亲自收复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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