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断蓝线的话,是因为红线就像一个象征吧。”
——象征着爱情圆满,所求皆能如愿。这样一个美好的结尾,底下的第一条弹幕却是:
【为什么会爆炸?真的好突然啊】
这条弹幕的点赞数很快飙升到榜首,随后又出现了很多跟风的+1+1,唐沢裕无声地一皱眉。
他还坐在吧台前的位置。
环状线困了他一个下午,无论中餐晚餐都没有吃上,下唇还破了一块,本来的汤面只能换成拌面。
热气腾腾的面条镇在冰水里,还有一段时间要等。
刚打开漫画页面的时候,唐沢裕几乎下意识的想给视线找一个落点,他想走过去开电视,在沙发前翻了半天,却一直没找到遥控器在哪。
客厅在一阵窸窣后归于寂静,吧台后面的位置,人却迟迟没有回来。
琴酒回过身。
唐沢裕蹲在沙发与茶几的空间中,越过扶手上方的视线,能看见一个漆黑的静止发顶,苦恼的思索中,他神情流露出一点纠结。
琴酒静静地看了一会,片刻后开口问:“怎么了?”
这一声才把唐沢裕从思考的状态里拉了出来。他若无其事地回头笑了笑。
“没事。”
他差点忘了,自己的家中,他其实是不用掩饰这一点的。
唐沢裕轻巧地跳回到高脚椅上,多亏半透明的漫画界面,等待的时候,他一半目光注视着琴酒的侧影,另一半心不在焉地翻动着弹幕反馈。
——对这种程式化的套路剧情,已经开始有观众感到厌倦了。
【逻辑上看,这种展开其实没问题吧?案件的前后串联也都做得很好,像第一个爆炸地点,南杯户车站对应森谷帝二的藏身地一样。小兰和新一的电影都约好了这么久,不出点问题都对不起老贼发的这口糖】
【所以这个爆炸,伏笔在哪,逻辑又在哪?】
【你们注意看呀,就是柯南检查陈列室的那一段!】
【我看到了。管家刚进门不就特意指了墙上的黑皮访客簿吗?这个提示还挺明显的,老贼又不留闲笔,特意画一个访客簿,就说明这之前有人来过了。】
【话虽如此,可你就算给100个脑子,我都绝对想不到里面的名字是毛利兰啊!!!】
【所以事实的顺序是这样……园游会后新一爽约了饭局,小兰就和他在电话里约好了补偿的电影院。后来受邀拜访森谷帝二的陈列室,可能聊天的时候?小兰就说了自己和新一的约定,才会有最后电影城里的炸弹吧】
【原来如此,我愿把这个伏笔并入赤井秀一的咖啡罐,老贼真的很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阴间地方前后呼应】
【换个思路想就很正常了,这不是原来的剧场版剧情吗?代入电影的思路,第一步,被害建筑特写;第二步,柯南知道这个建筑被炸,但不知道是谁要炸,同时嫌疑人出场。然后是第三步,柯南推理出作案手法,凶手跪地忏悔。】
【那第四步呢?】
【第四步当然就是小兰出事,柯南去救啊!!!】
【……】
【淦,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觉得该死的合理(捂脸)】
【可这也是一个问题,次次剧场版都是结束在小兰遇险柯南英雄救美。同样的套路都玩了多少年,一点也不带改】
【说好听点,小兰这都能活下来,纯纯是因为主角光环。要是换个人来,吃席都能开桌了好吧?】
唐沢裕的面色无声一沉。
只是一个傍晚没有看漫画更新,没想到弹幕的反应已经开始急转直下。
森谷帝二。这起案件跌宕起伏,从开场到落幕足足占据了四话的篇幅,在他看来,最好的收尾点应该是所有电车都成功驶下环状线的地方。
不是说电影城爆炸推动新兰告白的展开不合理,它逻辑自洽,又有伏笔呼应,从正常剧情的发展上看,的确能演到这个地方。
最大的问题在于,观众的情绪已经不需要第二个高潮了。
就像游乐园的过山车,明明已足够惊心动魄,偏偏还要在结尾来一个大转弯;多余的转折和起伏,只会让人感到疲惫、赘重和冗长。
要跳过这段剧情并不难,直接引爆米花电影城承重柱上的炸弹,或者派个人拿走航空箱就行,唐沢裕提前的布的局,却偏偏略过了这件事。
是我的失误吗?
不应该。
唐沢裕往回翻了两页,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工藤新一回忆起森谷帝二的话:
“选择,是要付出代价的。”
唐沢裕看了那个文字框很久,他预感到这才是自己想表达的。
真正的剧情,发生在漫画之外。
对话框里的文字,才是我想借米花电影城的爆炸,传达给柯南的话。
随后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柯南的号码。
*
拨出号码的柯南,正躲在杯户中央医院的洗手间里。
因为身体变小,他所受的伤势也减轻了,比起身上的疼,更大的痛苦是心灵上的。
小兰的问话面前,工藤新一沉默了。
人是一种奇妙的生物,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问题,而下一个阶段的困难,只会在离开这个阶段时才会出现。
今晚的告白之前,即使他已经在园游会上与小兰接过吻,能够想到的还只有“她会不会伤心”和“我该编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在自己失踪时不让她失望”。
可一旦越过了确定关系前的阶段,更多的疑问接踵而来。
当时他坐在电影城爆炸后的废墟里,与小兰的距离只隔着一扇因为变形而无法打开的锁死的门。工藤新一抬眼看向头顶,残垣断壁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下,那时他几乎无意识的。
他想,会不会小兰,她也是代价的一部分?
东都环状线上,所有乘客的安危与唐沢裕的生命,柯南两个都想要,一个也不愿放弃。
他选择抓住幕后的炸弹犯,最后他也成功了。
可抓住凶手与毛利兰……这是不是也是一个互斥的选项?
如果他没有抓到森谷帝二,放任他的阴谋得逞的话,森谷帝二是不是就会停下电影城里的炸弹。
今晚的爆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工藤新一低声说:“兰,剪断你最喜欢的颜色吧。”
零点到来的前几秒里,有那么一个瞬间,这个念头的确在工藤脑海里滑了过去。随后午夜的钟声响彻在废墟之上,毛利兰忽然说:“新一,生日快乐。”
他才意识到: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逃脱升天以后,工藤新一重新回忆起当时的想法,这个闪念的阴暗与自私让他唾弃,甚至在两秒的时间里,他有点害怕产生这个猜测的他自己。
可这样的念头之所以会产生,归根结底的原因只有一个。
当犯人将小兰纳入目标时,我真的能在逮捕凶手的同时保护好她吗?
对自己的恋情,唐沢裕所持的一直是鼓励态度,他用温和的眼神支撑在自己身后,教他正视内心,正视沟通的力量,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当告白说出以后呢?
组织的阴影面前,如果他们威胁到毛利兰的生命,我又该怎么办?
柯南却有点不确定了。
他蜷在洗手间隔间的角落,身体才从高中生恢复成小孩子,一阵阵的钝痛还没消退,电话接通后,柯南几乎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这个问题。
唐沢裕:“……”
他视线越过吧台,看了眼对面厨房,某组织阴影还在为晚饭忙碌。
锅里在煮的是味噌,氤氲的热气飘升而起,模糊了琴酒略显锋利的侧颔。厨房的白光落在头顶,似乎连心底也能一并照得透亮。
食物的香气与家关联在一起,仿佛一个令人心安的确认。
已经在轮回里见过了千百遍,可当他静静等待在高脚椅上,这样的场景却依然百看不厌。
老年机的默认音量并不小,这样近的距离,柯南的声音就像外放在整个厨房似的。
琴酒舀汤的手一顿。
唐沢裕默然扶额。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现在可能并不适合接这通电话。
第99章 间章:咖啡厅、狗与风铃(2)
琴酒的余光注视着他的身影。
踏进玄关以后,唐沢裕的活动范围也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吧台。
看他行动的架势,很难不像心里装着个随时点亮的地图;琴酒没有带他走过的地方,这些区域就是漆黑的不可探索状态,尽管踏进家门,他想去哪里闲逛都可以。
他最远的地方是走到客厅的电视机柜,在那转悠一圈,没有找到遥控器,于是便就此作罢。
一整日的奔波以后,唐沢裕看起来有些疲惫,坐在吧台前的他双手都放在台面上,单手托着侧脸。走过厨房时,有如实质的视线,牢牢跟随在自己身上。
渐热的味噌翻起气泡,汩汩的热气上升炸响,填满了整片空间,这应该是个安逸的氛围,可他等待的姿态,依然带着挥之不去的拘谨。
琴酒默许了他的局促,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如果没有那一通电话的话。
突然响起的铃声,就像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突兀地打断了这一切。
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唐沢裕的气场忽然不着痕迹地放松了。转移的注意力与苦恼的求助者,他似乎在这则通话里找到了某种游刃有余的自信,心理渐渐回到了原先的舒适区。
琴酒垂下眼,木勺舀起了一勺汤。
*
听完对面的话,唐沢裕说:“柯南,你的情绪不对。”
腹诽归腹诽,他还依然记得自己的人设。“环状线停车后,”温和的声线询问道,“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了?”
柯南一愣,这才意识到米花电影城爆炸的事情,唐沢裕可能并不知情。
这也难怪,已经是深夜了,正常人早已回家休息,不会24小时盯在新闻上的。
后知后觉地,柯南意识到自己的这通电话其实有点不是时候。不过唐沢裕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于是柯南说:“是这样的。”
他简要地讲了遍前因后果,唐沢裕安静地听完后,才道:“电影的事情我知道。米花电影城居然也是森谷帝二的下手目标……爆炸以后呢?”
柯南的声音低落下去:“电影城内部,座椅下还有一颗炸弹。”
唐沢裕短促地啊了一声。
他善解人意地给柯南留下了消解情绪的空隙,那头暂时没了声响——因为厨房的琴酒恰好在这时回过头。
唐沢裕下意识直起身体。
与接起电话同时舀起的那一勺汤,琴酒试了下咸淡,却一直没有把它放下去,相反,他把它吹凉了。
电话仍在通话状态。琴酒便没有出声,抬手示意道:尝尝看。
唐沢裕凑过来,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琴酒微微斜过勺柄,目光无声地掠过了通话界面。
*
而柯南复述完事情经过,嗡嗡作响的头脑,终于在组织语言的过程中渐渐冷却,他才察觉到唐沢裕一开始说的意思。
自己的确有些过于急躁了。
一整天在爆炸的阴影下奔波,森谷帝二的炸弹让他的心情维持在高度的紧张状态,随后又看到小兰眼睁睁在面前出事。
绷紧到极致的弦,终于到了断裂的时候。
可当时的情景,工藤新一又完全无法松懈。他只能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一点点拆解着炸弹结构图,隔着封死的铁门,指导小兰拆线。
理智上工藤新一还保持着客观冷静,就像观众席上一门无关的看客,可实际上,积攒的压力早已到达顶点。
——黑暗的病房中,小兰或许就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善解人意地不再开口追问的。
那时柯南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负面情绪,直到她在病床沉沉睡去,自己的身体又从高中生变回柯南,身体上的疼痛,刹那间让冲动突破阈值。
冷静下来的柯南,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唐沢哥……抱歉,我发现了。”
电话对面的人笑了笑:“这很正常。”
“你的年纪才多大?”唐沢裕说,“正常的高中生,操心的该是学习成绩才对,不要因为身边都是我们这些成年人,就把你自己当大人了,工藤同学。”
最后的四个字,被他调侃地拉长声线。
……其实柯南还真是这么想的,他都快忘记学习和国考是什么了。陡然被唐沢裕提醒,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等那阵恍如隔世的感觉过去,唐沢裕就说:“不要忘了,等你恢复以后,还要回去考试呢。”
柯南:“……”
谢谢,感受到压力了。
唐沢裕短促地笑了一声。电话的另一头,柯南隐隐听见风声,陶瓷与桌面碰撞,低低的一声响。
他有点好奇另一端的动静,但现在入夜已深,贸然打来电话的自己似乎才是打扰的那一个,柯南只好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声音远了片刻,电话被拿走一会,唐沢裕才回来道:“不妨这么想,保护小兰这方面,你是不是已经尽全力了?”
这句话顿时转移了他心中浮现的杂念。柯南回过神,喃喃重复一遍:“尽全力……”
我有吗?
他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想起唐沢裕看不到自己,才小声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随后他又说,“但我做得一定不够好。”
不然,小兰又为什么会受伤呢?
那端话音一顿。唐沢裕说:“不是这样。”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预防就能防得住的。就像天灾一样,你难道还能阻止日本不地震吗?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在某一个人身上,死亡的概率就是百分百。你又怎么能躲得过这些呢?”
柯南摇摇头,他的确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你担心……”唐沢裕的话音模糊了一瞬间,“会伤害毛利兰,就像担心天灾会不会发生一样。她到底会不会被发现,并不是你凭自己的力量就能阻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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