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雪拍拍被子,道:“跑题了,刚不是在说元晦的事?”
孟询冷笑:“我这大师兄得知你飞升之后就离开了正清门,过了十多年,他忽然找到我,说有办法让你复生,也就是那时候,他跟我提及了不死之药这种秘术,以心头血蕴养你的遗骨,以达到重新炼化躯体召回神魂的目的。
但以这种反哺的方式养出来的遗骨是什么东西,谁都不清楚,还会让蕴养者变得残暴嗜杀失去理智。”
盛雪一顿,“那时候兰照还没死,你如何得知?”
孟询沉默良久,才嘲弄一笑:“你以为元檀沉只找了崔萤?”
他将自己的衣襟扯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就见心口之上蜿蜒着一道蜈蚣似的狰狞疤痕,触目惊心。
“兰照那块碎片,原本在这里。”孟询哑声说:“但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了不对……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情绪越来越敏感,有一天晚上甚至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差点掐死我的道童。”
“后来我查阅了很多典籍,不死之药这个秘术从来没有成功的记录,碎片需要源源不断的魔气滋养,日夜引诱我堕魔,我只能剖心将它取了出来。”
“也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元檀沉又将这块碎片交给了兰照。”
他语气很淡,但自己剖心取出碎片,基本上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孟询定然因此元气大伤。难怪也是不久前才找到崔萤,想要取走她心口的碎片。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孟询讥诮道:“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突然做了件好事似的,崔萤是你徒弟,我也是你徒弟,她能为你做的,我就为你做不得?”
盛雪哑然,良久道:“孟询,我……”
“不用感谢我。”孟询整理好衣服,往后靠在椅背上:“反正我也没养多久,还是你二徒弟为你豁的出去,直接堕魔了。”
盛雪:“……”
又来了,这熟悉的阴阳怪气。
他叹口气:“你好好说话要死?”
孟询:“我什么时候没有好好说话?分明是你偏心!”
虞烬皱起眉,“他偏心?”
他冷冷道:“盛雪当初为贺你及冠之喜,亲自去鸣玉岛取来天铁,又找当世练器大师锻造,欠了不少人情弄得一身是伤,才得一把焚月扇送你,如今你竟指责他偏心?”
盛雪咳嗽一声,拉拉虞烬衣袖:“小蛇,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是受了点小伤。”
孟询已然愣住了。
鸣玉岛是什么地方,他自然知道。
此地靠近香水海,天材地宝无数,但岛上看守的异兽也无数。但凡想从鸣玉岛取走什么东西,必定是要脱层皮的,更别提是鸣玉岛最为珍贵的天铁。
当年他收到焚月扇就觉得太过于珍贵,想要将它还回去,大师伯却只是笑笑,让他好好收着。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大师伯眼中的意思是什么。
现在想来,那该是一种遗憾的哀叹。
“你……”孟询茫然的站起来:“你为什么不自己送给我?”
盛雪移开视线:“送你串糖葫芦都不要,送你焚月扇你也不要怎么办?”
孟询:“……”
他咬紧牙:“盛积素你这人真是——”
“叫师尊。”虞烬盯了孟询一眼:“没大没小什么?”
孟询想要骂回去,但有点怂。
毕竟眼前这位打架比他厉害。
“好了。”虞烬开始下逐客令:“你们可以出去了,他需要休息。”
孟询抿了抿唇,神色极为复杂的出去了。
虞烬又看向言柏。
言柏道:“师尊,我就再说一件事。”
“讲。”
言柏说;
“我收到传书,说就在昨夜,梁丘家家主梁丘岳被人悬尸于归来州流光城城楼之上,剑尊梁丘赋不知所踪,梁丘家被屠戮大半,有人看见是奚家人所为,此事震动修真界,各家都已经奔赴归来州了。”
盛雪立刻想到什么,而后闭上眼睛,叹口气道:“两个时辰后,我们也去归来州一趟。”
“谨遵寒英仙尊之令。”言柏行了个礼:“我这就去准备。”
他出去还不忘带上门,盛雪刚要就梁丘家的事情和虞烬探讨,少年却忽然俯下身,将他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神色冰冷:“你还哄过元檀沉睡觉?”
“……”该算的帐还是跑不掉。
“都说了,那时候他很小,总会梦见自己父母被人残忍杀害的场景,我做师父的自然要哄慰一番。”盛雪道。
虞烬:“呵……”
盛雪笑着抬手勾住他脖颈,在他唇角吻了一下:“那我也哄你睡觉成不成?两个时辰后再出发,足够午憩了。”
虞烬在他鼻尖轻吻:“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盛雪:“好多了。”
“嗯……”虞烬将他长发拢到脑后,深绿色的眸子变成游离着几条金线的竖瞳,轻声说:“既然还有两个时辰,那就做点别的好了。”
第58章 双生
当夜离开第六城的时候, 盛雪不太清醒,上了飞舟后靠在美人靠上假寐,崔萤原本也想跟着去, 但盛雪顾虑她如今身体虚弱, 让善行秋把人扣下了,这会儿正依依不舍的站在城主府门口目送飞舟。
“阿姐。”善行秋有些不满的揽住崔萤腰肢:“自从寒英仙尊醒来后,你就满心满眼都是他,我们可是祭了天地换了庚帖的,我是你的夫君。”
崔萤莫名的:“我自然知道你是我的夫君。”
她想起什么,凝重的道:“秋秋,我知道魔族中人一贯不太喜我师尊。但你既是我夫君, 可不能跟他们一样,需跟我一样诚心孝敬师尊他老人家。”
“……”善行秋脸上立刻挂上了笑:“放心吧阿姐,你的师尊就是我的师尊,我当然会好好孝敬他老人家的。”
看着飞舟远去,善行秋扶住盛雪的肩膀, 道:“阿姐, 外面风大, 我们先进去吧。”
“好。”崔萤不舍的点点头。
……
归来州挨着白萍州,不算远, 过了无界碑飞舟一日就能到,自然,若是御剑可以更快, 但盛雪在飞舟里补觉, 也无人提出异议, 来时言柏还能骂两句, 但现在借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
陶深深留在了魔界没有跟来,大概等想通了,总有一日会跟崔萤坦白自己身份。届时有善行秋帮衬着她,在第一城应该也能混得不错。
归来州有两大家族,分别是云家和梁丘家,梁丘家因为出了一位剑尊。
所以风头无两,早就把云家打压的抬不起头来,主城流光城更是气派巍峨,飞舟刚到城门口就被弟子拦下,不允许飞舟进城。
虞烬想让盛雪多睡一会儿,根本就不打算理这些杂鱼,抬起指尖就要动手,忽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上他手腕,盛雪懒洋洋的坐起来:“到了人家的地盘,就遵守人家的规矩。”
他伸了个懒腰,衣襟滑落肩头,露出满是红痕的雪白肩胛,盛雪垂眸看了眼,心想虞烬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跟狗啃骨头似的。
虞烬细致的帮他把衣服系好,又取出帷帽给他戴好,这才一起下了飞舟。
盛雪将飞舟收进储物戒,在门口做了登记,此次梁丘家惨遭屠戮,引得大半修真界的能人都聚集于此,有来主持公道的,更多是来看热闹的,一时间流光城空前热闹,门前登记的都排起了长龙。
好在言柏正清门掌门之子的身份还有点用,直接搞特殊,越过长龙进城了。
言柏:“我父亲也来了,正在梁丘家门外等着我们。”
“门外?”
言柏皱起眉道:“我们进去就知道了。”
等到了梁丘家,盛雪才知道为何众人都等在门外。
梁丘家是归来州两大势力之一,府邸自然修建的十分气派,门口是一片汉白玉砌成的广场,加上两头石麒麟镇守,显得格外威严肃穆。
但此时,这片广场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尸体,血气冲天。
从各地赶来的修真界大能聚集在广场之外。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看见这吊诡场面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窃窃私语起来。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各大门派的掌门,正清门是天下第一大门派,言儒又是正清门掌门,自然义不容辞的要担起此事,他转头看向众人:“诸位道友,与我再攻!”
言儒的号召力显然非同凡响,瞬间无数人应诺,合力去破笼罩在梁丘家的结界——
他们之所以已经在此停留了一日还是没有进去,正是因为梁丘家被人设了这个古怪的结界。
然而不等发力,一直紧闭着的的朱漆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众人大骇,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个自高大门楣下走出的瘦弱人影。
女人一身白衣被染成了红色,左手提着一柄弯刀,右手却拎着一个看不出死活的人!
有人大叫:“剑尊!是失踪的剑尊!”
当年磐水有大妖作恶,此妖极为擅长用水,无数前辈拿它无法,只能看它接连淹没了好几个村庄,还是少年天骄拥有至纯水灵根的梁丘赋听闻此事后不顾不久前才与妖魔搏斗后留下的伤口,斩杀水妖,一剑平磐水,自此成为美谈。
但此时这位天生剑骨实力不凡的剑尊,竟被一个女人像是拖死狗那般拖了出来!
盛雪混在人群里,微微蹙眉,他认出了那个女人是谁。
人群中自然也有认出她的,归月剑派的掌门大叫了一声:“梁丘词!是梁丘词!”
满堂哗然。
梁丘家灭门,竟是早就已经出嫁的二小姐所为,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
“我就知道你会来。”忽然有人在盛雪身后道。
盛雪转头,果然就看见了朱颜。
朱颜还是个姑娘的模样,红衣似火,抱着胳膊蹙着眉头:“你还要掺和梁丘家的破事儿?”
盛雪:“来看看。”
朱颜撇嘴,又看向虞烬:“你怎么还把这祸害留在身边?”
“他……”盛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朱颜解释自己和虞烬的关系。
难道要告诉小红他在香水海以身镇魔的时候太无聊了于是就和被镇的魔搞到一起去了?
“师尊。”虞烬握住盛雪的手,似乎有些委屈:“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盛雪:“你装什么装,好好说话。”
虞烬:“他要是敢让你离开我,我就杀掉他。”
朱颜:“?!”
他冷笑:“杀我?就你?!”
盛雪赶紧拉架:“好了好了小红别生气。”
他拉着朱颜走到旁边,小声道:“说起来,虞烬算是你顶头上司,你对顶头上司说话还是客气点比较好。”
朱颜:“盛朵朵你终于疯了?”
说虞烬是朱颜的顶头上司,也没有错。当年龙族辉煌之时,统管天下灵物,赤凤一族自然也在其列。
“你还记得当年无相海天蛇出世么。”盛雪看着朱颜:“他就是那条天蛇,你的眼睛看不透他的原身。因为他本不是妖,是上古留存的真龙血脉。”
朱颜:“……”
“盛积素。”朱颜面色古怪:“你出香水海的时候跟我喝酒,说你跟一条龙睡了,就他?”
“啊,是。”盛雪这人脸皮奇厚,此刻终于有了点尴尬,“总之,你打不赢他,建议不要轻易挑衅,我怕我救不了你。”
朱颜想要放两句狠话,但他又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知道自己真的打不过一头龙,于是悻悻:“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动手。”
盛雪终于松口气,又转回去看着从大门口一步步走出来的梁丘词。
她约摸已经杀了太多的人,每走一步就是深深地血脚印,在白玉地板上触目惊心。
而后她将手里拖着的梁丘赋重重丢在了面前,抬起头看着广场外的人,笑了:“多谢诸位今日来赴此宴。”
千机寺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女施主,您这是做什么?为何要屠戮自己的母族?”
梁丘词将被血打湿的长发拢到脑后,露出白皙柔美的一张脸,她迎着阳光笑着说:“这正是我要诸位来此的目的。”
她弯腰揪起兄长的长发,逼他露出脸,只见梁丘赋满脸都是血,面色惊惧无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惧响声。
“想必诸位都知道这是谁。”梁丘词温声说:“这是梁丘家的大少爷,修真界的剑尊,一剑平磐水的英雄,亦是我的孪生兄长。”
“你还知道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有人大声喝道:“你屠戮族人,杀害父亲,如今又折磨兄长……怕是早已经入了魔!”
“哈哈哈!”梁丘词大笑:“入魔?不不不,我清醒的很。”
她捏住梁丘赋的脸颊,对上他惊恐的眼神:“兄长,你怎么不说话?这些年里,你和你父亲对我做的一切,你怎么不跟大家说说呢?”
梁丘赋终于崩溃了:“阿词……阿词是我们对不住你……我给你道歉……我给你磕头……”
“我说。”梁丘词冷冷道:“让你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部说出来!”
梁丘赋疯狂的摇头,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说。
梁丘词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笑了:“也罢,像你这样的人,就算让你说,你也会千方百计的给自己找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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