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南煦这回到静渊的院子只花了一刻钟,手中的午餐还是热的,他今日做的是蒜蓉扇贝和香辣梭子蟹,切成碎末的蒜蓉过了道油,再均匀铺在扇贝中蒸熟,香味甚是勾人,梭子蟹更不用说,个大肥美,肉质细嫩。
当然,这些食材都不是南煦凭自己本事下海摸来的,而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海龟妖送来的,相比静渊的淡漠,这海龟妖就像是有个百宝口袋,南煦说想要什么,他很快就能送来,速度快质量好,叫人叹服。
谁若是再说龟慢,他是第一个不服的。
南煦把午餐端进屋,静渊在屏风后给自己换好药,出来看见南煦的身影,眉头微挑,“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
南煦吸了吸鼻子道:“你昨夜不是都画了路标。”
静渊说:“你倒是发现得挺快,我还当你要再淋两回雨。”
南煦不知三千年前的自己是不是发现得也这般快,反正自己这回算是看过了答案再做题,多少有些占了便宜。
听静渊又说乌云的事,南煦奇怪,“什么?”
静渊指了指天空,只见一片乌云飘了过来,南煦甚至能感觉到他在朝下探望,没找到想找的身影后,又十分失望地飘走了。
南煦咬牙切齿,竟不是普通的云,他果然是故意的!
南煦风寒不好同静渊同食,自己已经在偏院吃过,把给静渊准备的饭菜揭开盖,推到他的面前。
看静渊吃得斯文,南煦问出了在心中疑惑了许久的问题,“那指路标,你为何只画通往主院的?”
静渊拿了张帕子将自己手上的汤汁擦拭干净,随后抬眸看了南煦一眼,“这岛上我最熟悉,你想去哪,随时找我便是。”
在南煦心中,静渊的形象一直都偏淡漠,哪怕与他说话,都会带着些许嘲讽味儿,或许他并非故意,可长久的习惯并非能那么容易就掩盖,他也能感觉到静渊待他算是温和,却也没想到静渊会说出这种话来。
“夜里来寻你也行?你不会嫌烦?”南煦故意问道。
静渊点头,“我自是会说到做到。”
…
南煦收回思绪,在阵中时,他并没有夜里寻过静渊,南煦不知后来的事,他出阵是因为突然而来的一次海啸,当时他正在海边游荡,海龟妖不知去了何处,南煦被浪潮卷入其中,再睁眼已经猝不及防出了大阵。
想来,就算三千年前南煦没在深夜里麻烦过静渊,三千年后静渊也把他说得话给兑现了,或许那一夜静渊还不知自己是他曾经的故人,他也把循着墙上痕迹的人送回了院落,哪怕拖着病躯,也不曾食言。
“你说你是被海浪吞没才出阵的?”庭川的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
南煦点点头,“是,我在海边想寻破阵的办法,不料海浪突然汹涌,可我并无溺水的不适。”
庭川皱眉,就算那时他跟小妖还不熟悉,不清楚他们相处的细节,可也知晓小妖在南海住时从未落水过,南煦说的这段记忆,并不符合现实。
第153章
然而南煦这个当事人都是懵懂的, 庭川自然不能说得太肯定,只点点头,再未多言。
南煦回到小院后发现店里来了熟客, 是无咎与他族中长辈,年长鹿妖与栀星说着些道谢的话, 小鹿妖无咎百无聊赖地坐在秋千绳晃荡。
南煦进院子时, 无咎的目光最先转移过来, 小鹿妖不像最初来的时候那般生人勿近, 眼中的阴郁也褪去了不少,虽算不上是多么阳光开朗,却也能感觉到他的蜕变。
无咎虽是人形, 脑袋上却顶着一对鹿角,约有三十多厘米, 不似成年鹿角那般有攻击性, 更像是长毛绒毛的饱满枝桠,极为美丽。
南煦的目光在他的鹿角上停留了片刻后, 笑着与他打招呼,无咎略显别扭,上次一别,大抵也是没想到这么快又会再见, 他纠结了十来秒才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南煦看他这模样就觉有趣, 无端更想多逗弄他几句,不过这会儿年长的鹿妖也看到了南煦和庭川二妖,起身与南煦寒暄。
交谈过后, 南煦才知晓小鹿妖回去以后, 冒了尖儿的鹿角开始迅速生长, 短短一两月后就长到了如今这么长,但之后的长势甚微,鹿妖们本以为是入冬的缘故,寒冷抑制了药效的发挥,于是等到开春,可鹿角再无生长的迹象,他们也不知这是否正常,年长的鹿妖就带着小鹿妖再次踏入诸余山。
南煦听后,又看了眼小鹿妖的脑袋,鹿角那般漂亮,就算再不生长,也不会叫他觉得难堪了,不过鹿妖对鹿角的执着似乎比南煦想象的更甚。
看到南煦眼中不加掩饰的欣赏,小鹿妖抿了抿唇,到底也没觉多难过。
总归已经有鹿角了,不比旁人的锋利威武又如何。
从前他长不出鹿角,被嘲笑被奚落,他排斥每一束落到他身上的视线,总觉都是不怀好意,事实也是如此,他们背着自己小声谈论,伴着尖锐的笑声,亦或者是用奇异又怜悯的目光看他,他觉得天是黑的,世间再没什么叫他觉得有意思的事。
可南煦不会,南煦的目光从来都没有掺杂半分嘲笑,更没有同情,无咎总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惊艳,惊艳于他漂亮的毛发,惊艳于他新长出来的一小寸鹿角,似乎喜欢都能从眼神里溢出来,让他觉得自己也是有那么些值得被赞扬的地方。
每每被南煦那样直白的眼神看着,无咎并没有想象中的厌恶,他在这山中住的那一小段岁月,从前那些灰暗好像都慢慢远去,再回到鹿妖族的领地时,已然没那么在意族妖如何看待他,方知生活也没记忆中那么糟糕。
“那无咎的鹿角是为何不长了?”南煦看向栀星。
栀星应付年长的鹿妖很是吃力,面对南煦就轻松许多,他笑道:“他的鹿角已然长到如今的极限,等以后修为再高些,亦或者是年岁再大些,还会再长的。”
南煦点点头,“喔,还是小孩儿。”
无咎听到这话像是被人在脑袋上敲了一棍似的,猛得抬头朝南煦看来,对上南煦玩笑的目光,意识到他还在记仇上回离开时他说的话。
可那劳什子隔音房间,本就被他弄得很丑,如何就不许他说了。
“你也没有多年长。”无咎忍不住吐槽道。
年长的鹿妖朝着无咎瞪了眼,“莫要无礼。”
南煦笑了声,才不跟小鹿妖计较,若真算起来的话,他的年岁都玩和庭川他们差不多了,怎的就不能把小鹿妖当成后辈看待。
说来,他从前好像还打趣说庭川老来着,不料他自己也没年轻到哪儿去,中间白白过去的这三千年什么也未干,虚长年岁,他真是亏了。
鹿妖和南煦是前后脚进的院子,哪怕知晓了无咎的鹿角已是大好,他们也依然决定住上几日。
“上次走得匆忙,没能买些特产带上,回去与族人说我们在这每日吃的食物多可口,族人都不肯信,直到行商将贴着诸余山出产字样的货卖到我们族,他们买了几坛酱菜,方知我们并未夸张,但酱菜哪抵得上我们吃的现做的新鲜菜式,他们这回都争着抢着要陪无咎来,我差点都被替换掉。”年长的鹿妖笑道。
想来说的行商就是任慈了,但南煦记得他行商路线是南北走,上次他随口说若是这回生意依然好,他就修改路线,将市场再开拓一些,让南煦做好大量为他供货的准备,看来他已经在尝试了。
他们既然都说了想要吃南煦做的食物,南煦这几日也就没去探险最后一处大阵了,专心在店中待客,顺便稍作修养,为最后一次入阵做准备。
说不紧张是假的,从来无人与他说过,将所有大阵破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每次踏入大阵都是他心甘情愿在尝试,其实心中隐约有些预感,可南煦死死压制着那些往外钻的揣测,想要以平和的心态面对最后一个大阵。
转眼几日过去,无咎和年长的鹿妖辞行,带了不少山中的特产,但凡是能多日保存的,年长的鹿妖都没放过,消费过度的后果便是大坛小罐数不尽,无咎也被迫背上了许多,他一张脸都是黑沉沉的。
南煦正好今日卜出吉卦,便与他们一同走,栀星要下山给小犬妖看诊,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
行至主峰下,南煦对他们道:“以后得空再来诸余山中小住。”
“要的要的。”年长的鹿妖连连点头,春夏之际山中菌菇鲜嫩可口,南煦又擅多种做法,各有各的美味,他这个偏爱素食的妖真是大饱口福了,若非归期已定,他是想多住几日的。
“这回隔音房间可还住的惯?”南煦笑着看向无咎。
无咎一张脸黑得能抹下墨汁来,他将身后的瓶瓶罐罐往肩上送了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对南煦道:“你这店主真是小气。”
南煦哈哈大笑。
送走了鹿妖后,南煦就要朝着东边走去,说来,每座山峰的位置好似都代表着不同方位的故人回忆,这次莫不是关于庭川的?
南煦这么想着,就朝着庭川看去,也不知三千年前的自己留下来关于庭川的哪一段回忆。
“店主不再多休息几日吗?今日便去是否太仓促了一些?”栀星问道。
其实不止南煦心中有盘算,栀星亦是想到了这是最后一个大阵,故而才显得更为慎重,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总要入这一回阵的,再拖下去也不美。”南煦说。
见他态度坚定,栀星到嘴边的担忧的话语也被吞回,他看了眼东边那座青翠的山峰,此时太阳刚从东边升至半空,整个东边天空湛蓝,映着融融暖意。
“那便祝愿店主得偿所愿,一切顺利。”栀星道。
南煦笑了声,“承你吉言。”
南煦没去犬族,在岔路口与栀星分别后,就牵着庭川一起朝着东边而去。
十指相扣,南煦能察觉到庭川在思考什么,走到一半两人都没开口,南煦实在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
庭川幽幽道:“在回忆从前可对你说过什么重话,又或者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南煦疑惑,“怎么突然想这个?”
庭川看向南煦,眼神中竟有几分哀怨,“你前几次入阵去了北境、西山、南海,阵中记忆都是他们待你体贴入微,我现在多想想从前的点滴,若是做错过什么说错过什么,现在就同你认错,总好过你觉我不如他们待你好。”
南煦哭笑不得,他大半路程都安安静静,原是一直在想这些。
“你现在认错可是有些晚了?”南煦反问。
庭川沉默了几秒,才道:“年轻时性子不够稳重,或许有叫你不喜之处,你出阵都可与我说,我定会改。”
南煦看他一本正经,笑得不行,他跟庭川从前便是爱侣,若是有不喜,也走不到那一步,南煦是坚决不相信庭川会不如其他几位挚友的。
“那我若是记在心里不想与你说呢?”南煦笑问道。
庭川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我可劲儿去猜你的心思。”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走了后半程路,倒也轻松惬意,直到走到大阵之前,南煦同他拥抱作别后欲走,行了两步后,庭川不同往日的安静,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将人重新带到自己面前。
也不等南煦发问,他就主动开口道:“答应我,阵中无论如何,你都不要留念,我还在阵外等你。”
他的语气稍显急促,让南煦微微一怔,他不知道庭川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记忆只是记忆,他当然会分的清楚。
“好,答应你。”南煦肯定地点点头。
庭川这才松开他的手,下一秒凑到南煦的面前,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去吧。”
南煦微微抬眸看他,唇角微扬,勾着庭川的脖颈又在对方唇上留下一个吻,叫他安心。
大阵的入口不过几十米之遥,从前南煦看不到入口的位置,现在却能凭借着对这片山脉的了解,感知到灵力的波动变幻。
诸余山让无数妖闻之色变,都说一不小心会落入阵中,就算鸟族的白凤老祖宗都不敢轻易踏入。
可南煦能感觉到的大阵波动,庭川也能感觉到。
他能感觉到的缘由是因这片山脉属于他,由他掌控,可庭川为何会如此了如指掌呢?
三千多年中的无数次踏足,山中每一处都被他看得仔细,万千小阵无一被他遗漏,他待这片山脉的热枕,山亦会回赠与他。
南煦大步朝前走,行至最后一步,他回头,看见庭川正站在不远处正凝望于他,长身玉立,萧萧肃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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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南煦本以为入阵后就会在东海的地界, 然而事实是他踏入阵后,看见的是两个熟悉的面孔。
云逸和静渊,一人身穿红衣, 一人身着黑袍,分别坐在他一左一右, 气氛实在诡异, 一张不大的方桌, 有些难以承担他们俩的气势, 南煦咽了咽口水,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下意识去拿自己面前的杯盏。
他刚将朴素的杯盏端起, 云逸的手就拍在了桌上,护腕砸在桌面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却也让南煦吓了一跳, 手上的茶杯差点脱手而出。
“你冲我摆什么脸色,倘若不是我出手, 你们南海的小鱼小虾们,就要被那群仗势欺人的泼皮欺辱。”
静渊瞥了他一眼,表情格外漫不经心,似是半点没受云逸情绪的影响, “南海的事不劳你费心,我族中自会管, 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去西南帮人种地采茶。”
“你的意思便是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云逸声音更大,南煦朝他看了一眼, 总觉得他脑袋上的那撮红毛似要燃烧起来。
“我未说。”静渊淡淡道, “你以为自己仗义出手, 却不知你这一出手,南海近百名妖流离失所,你不如问问,是一时面子重要,还是几年生计重要。”
云逸猛地站起,瞪着眼睛道:“那也是你们青龙族无用,让那些宵小之辈来你们的地界撒野,若是在我们北境发生这种事,那他们定是要被我金乌族打得求爹爹告奶奶,再也不敢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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