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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二日, 南煦便听搞建设的那群狐妖说，种花的那位狐妖被庭川的兄长训了一顿，灰溜溜下山了。
南煦不明所以, 前几日不还在奖励吗，怎的一转眼就又被开除了, 在园林中做活竟然这么刺激的？
南煦很快就知道了缘由, 他一如往常比云逸他们早些下工, 上回抓的一把山核桃吃完了, 南煦馋瘾上来，正要去寻那厨屋做活的女妖，走在路上便遇见了站在桃花树下的庭川。
庭川今日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虽说他已经隐藏得很好，但南煦是与日后的他朝夕相处过的, 从一些微小的动作就能察觉到不同, 南煦停下原地，犹豫要不要热脸再去贴一回人家的冷腚。
他是想要和庭川相处的, 然而三千年前的庭川叫他太陌生，自己面对那张脸时不自觉做出的行为亦或者说出的话，在此时的庭川眼中格外古怪。
南煦踟蹰不前，庭川却是转头看向了他, “为何隔那么远盯着我？”
南煦往前走了两步，接着又停了下来, 他有些恍惚，如果没眼花的话，他怎么好似看见庭川眼眶有些红, 他该不会是背着人在偷偷哭吧？那自己走近岂不是要撞破他的尴尬？那他一个生气, 想起送给自己的衣服还没收钱, 找他讨债可怎么办？
庭川见他满眼戒备看着自己，又想到自己刚刨开土看见的那几块发了芽的红薯，眉心微蹙，“你过来。”
语气有些凶，恰巧一阵风吹过来，让南煦打了个哆嗦，明明是夏日里，怎就觉得冷了呢！
“有些冷，我先回去加件衣服。”南煦转头就走。
他逃一般离开，然而没走几步，就被人揪住了后衣领。
南煦脑门有些蹿火，怎么一个个总喜欢揪他衣服 ，上回那狐妖也是，这次庭川也是，若只是随意揪两把倒也没啥，可他们总习惯性往上提溜，上次那狐妖揪住他前襟后，他就不得不垫着脚才能站稳，这回庭川揪住他后领，他又得垫着脚。
怎么，就显着他们个儿高了是吗？！
南煦暴躁的气场全开，一时之间竟震得庭川感知到危险到来，下意识撒开手，南煦未料到这一点，猛地转身，用力太猛没能站稳，一头扎进庭川怀里。
“嘭”一声，也不知是南煦下巴磕到对方锁骨的声音，还是听到了庭川的心跳声，总归，南煦的气势没了，尴尬地满地找缝。
“抓我干什么？”南煦站直身子，尽量做出正经的模样，不让自己继续丢人。
庭川微垂视线，看着距离自己只不过一臂距离的人，心中因为看见那些红薯苗的气愤莫名就被冲散。
兄长听说自己奖励出珍宝，又听闻苗圃近半年才栽出花苗，且花苗是从未见过的样式，兴致来了便同嫂嫂一起去观赏，到了后看见满苗圃的紫色，枝繁叶茂，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却也没有多想。
夫妻俩各种猜想这日后是开出什么花，猜到最后就自己上手去松土施肥，然而一个不小心，挖出一块红薯，于是夫妻俩陷入沉默。
兄长从未在嫂嫂面前丢过这种面子，于是将郁气撒给了庭川，庭川被训了一个晌午，本也是他失误在先，且又从小被训到大，早已习惯。
但自己让小狐妖出去买的珍惜花种，花种经过半年灵水灌溉种出红薯苗，且他还因那红薯苗给人奖励，这一系列的发展庭川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
他半下午去苗圃翻了一通，发现所有发芽的竟都是红薯苗，竟没有一颗花种出苗，琢磨缘由之时，突然想到了南煦那张脸，当时一个劲儿与自己说种什么好吃，想来在花圃种红薯，也就他能理所当然干得出来。
“那红薯可是你埋进土里的？”庭川黑着脸问道。
南煦怔了一瞬，随后点点头，“是，怎么？”
庭川盯着他，从他脸上果真没有看出一丝做错事的愧疚，不禁有些失望，相处多日，他对着小妖是有些好感的，觉得他率性纯真，很是坦荡，却不料能做出这种事。
庭川想要转身走，不再搭理这小妖，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要种一苗圃红薯，若是想吃，让狐妖给你买一些便是。”
南煦不知道他怎么知晓自己种红薯的事，“你当初让我种花，我没有寻到花籽，想着先找些东西种下，苗圃不空就会好看许多，便先寻了几个红薯种下，可它迟迟不出苗，想来是土壤不好，后又种了油菜花，你让我把油菜花都拔了，我可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又关红薯什么事。”
南煦慢条斯理说着，听完的庭川一时之间不知道先计较哪一个。
土壤不好？灵水浇灌了几千年的土壤，他种红薯竟然还嫌弃，等会，他当时怎就只说自己种了油菜花却不说红薯的事？！
庭川的表情变来变去，南煦也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他就说，那苗圃的花枝怎么那般眼熟！
南煦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亮了，他直勾勾看着庭川，问道：“我种的红薯活了是不是？！”
庭川对上那双惊喜的眼睛，总觉得自己遇着他，是遇着来讨债的了，他几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能顶着那道炙热的目光道：“去把你种的红薯苗给拔了。”
他这次的语调没有上回让他把油菜花那般冷漠，可南煦眼中的喜悦就这么一分分褪去，晶亮的双眸也黯淡了许多，让庭川一时之间竟有些于心不忍。
“趁着太阳未落，现在就去拔。”庭川道。
南煦想用自己铜铃般大的眼睛瞪他，让他感受到自己想要咬人的冲动，可庭川根本不给机会，已经朝着苗圃的方向走去。
南煦只得跟上，看见满满一花圃的茂盛的紫色枝叶，南煦心中惋惜，一边黑着脸拔红薯藤，一边小声与它们致歉。
“生不逢时，你们先安心枯萎，等轮回转世三千年后，我定把你们重新种回土里，每日浇水，时常施肥，不亏待你们……”
他嘀嘀咕咕，干活儿的时候嘴巴根本没停过，庭川在一边帮着拔，将他所有的自言自语都听入耳中，只知道有妖会常对着开了灵智的花草说话，增加它成妖的可能，却没见过这种对着普通草藤说话的妖。
将所有红薯藤收拾完，南煦抱着离开，想要去找女妖再问问，上回种油菜花那旁边可还有空地能种红薯。
他不想跟庭川说话，不管是红薯还是油菜花，都是他花了心血种植的，宛如他的好大儿，庭川要拔走他们，夺子之仇不共戴天。
“你去哪？”南煦不同庭川说话，庭川却是叫住了南煦。
南煦抱着红薯藤，面露悲伤，“自然是找个地方丢了。”
庭川沉默两秒，像是妥协了什么一般，“你跟我来。”
南煦不明所以，“干嘛？”
庭川不答，抬脚离开，南煦犹豫了两秒，还是跟了上去。
这座园林很大，南煦虽然整日晃荡，却是总在那几处地方，还不如最初和云逸结伴同游园林逛的地方多，故而南煦以为自己会走一条陌生的路。
可事实是这条路南煦走过，他抱着满满一怀红薯藤，看向路边景象，之前的损毁其实已经被修好了大半，现在云逸他们还不能下山有那么点儿庭川不停找茬的原因。
看着有些熟悉的景象，南煦想起这好像是几月之前庭川带他走的那条路，当时庭川说他的住处屋顶损毁，故而给他安排了一间单独的漂亮院子，被南煦自己拒绝了。
又走了一刻钟的路程，果真是到了那个院落前，但庭川没有停下脚步，他还在继续前行，南煦也只好跟着继续走。
庭川停下时是在一处不太起眼的院门外，他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假山流水，清幽雅致，比刚见到的那个小院还要再漂亮宽敞许多，庭川抬脚进去，然后回头看了眼南煦，“进来。”
南煦进去后环顾四周，看哪儿都觉得好看，布置这院子的用心程度根本不需要语言赘述，“这是哪？”
“我的另一个住处。”庭川说。
南煦诧异了一下，随后又觉得这个答案才算正常，不过大户人家竟然会有这种烦恼，因为园林太大所以需要多设置几个落脚点，富裕程度让南煦很是眼红。
“你带我来你住处做什么？”南煦还是不解。
庭川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院中的花花草草道：“这些花圃随你安排。”
南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些花争奇斗艳，颜色搭配又十分合宜，与院中各处景都相映成趣，南煦不禁诧异，“随我安排？我可是要种红薯的。”
庭川眼睫颤了颤，“随你。”
南煦看他背对着自己，想来心中应是十分痛惜，但话都出口了，他也不可能再更改，想想自己拔油菜花时的痛心，南煦眼珠子一转，心中打定主意。
接下来的几日，南煦每日扛着锄头来庭川居住的院落，将其中漂亮花草全都给挖走，种上自己的红薯，藤蔓蜿蜒，若不和之前的那些花花草草对比，其实也是很好看的。
全部红薯种完，南煦拍了拍手中的灰，这几日一直握着锄头翻土，手心都被磨起了泡，但心情十分美妙，南煦今日不急着离开，他就坐在院子里，等着庭川天黑归来。
上次将他带来这里后，南煦就没再见过庭川，也不知是真有事在忙，还是不愿面对如今的院落。
他等着等着，等到天彻底黑了下来，也没等到庭川的身影，只觉自己这心态也幼稚得很，自嘲般笑笑，起身离开。
推开门的刹那，南煦眼前黑了一下，这短暂的瞬间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南煦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脚就先跨步出去，再看见的时候，眼前站着庭川。
眼前的庭川是清瘦的，沉稳内敛的，满眼都映着自己。
南煦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恍惚得厉害，他不过是推开了那扇门，未同三千年前的庭川说句再见，就已然出了大阵。
阵外也是黑夜，南煦在阵中待得太久，再面对庭川的时候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这种不适应，他刚进阵的时候也出现过。
那时看见庭川，他总是下意识想要去与对方牵手，去拥抱，就像是个登徒子一般，哪怕最后克制住了，可那些小动作也叫云逸看见，被嘲笑了好多回。
而现在他要再去适应亲近庭川。
南煦僵硬地不知如何做时，庭川似是感觉到了他与他的疏离，心中蓦地像是漏跳一拍，有些空落落的，他将南煦一把搂紧怀中，与他紧紧相拥，感受着怀中人的身躯在一点点变得柔软，心理那处空荡才渐渐被填充。
南煦抬手，搂住他的腰，然后他微微仰头，盯了庭川许久，久到头顶月亮偏移，山中虫鸣鸟叫都不知重复了多少回，他才舔了舔唇，在庭川的唇角试探性地亲吻了一下。
庭川先是惊喜，却也没有漏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怯意。
漫长的大阵经历没有掩盖他的记忆，却改变了他的习惯，他会在与庭川相处的每分每秒，都不断想要确定自己面对的到底是哪个庭川，去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合乎处境。
“你终于出来了。”南煦心中忐忑之际，听到庭川这般说。
声音中带着欣慰、欣喜，更多的竟像是思念、担忧。
这熟悉的声线是与他相爱的庭川才有的，因为他只有对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才会带着些爱意与无奈的感觉。
南煦心中大定，重重点头，“嗯，出来了。”
庭川接着又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南煦急忙否认，“怎会，阵中的你待我那般冷漠薄情。”
话出口，南煦和庭川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别样情绪，南煦猛得站直身子，“等会，我们之间的重逢温情晚些续上，咱们先算算从前的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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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回小院的路上, 南煦才知道他入阵已经过了一月有余，虽和阵中的时间比短了许多，可与前几次入阵比, 实在是太久了一些。
“一直没找到大阵的出口，在里面待了近半年, 每日都提心吊胆的, 总怕一觉醒来会忘记自己身处阵中, 所幸我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路上, 两人并肩而行，南煦如是道。
至于阵中那些零零碎碎的日常，南煦也没必要说, 那些都是从前回忆的剪影，庭川若没年老健忘的话, 应是能够记得大概的。
庭川闻言在南煦的后背上轻拍了两下, “过往都如云烟，或许你当年设下大阵的时候, 也是怕往后归来的自己沉溺过去，不肯面对现实，故而在西边大阵那般设置以惊醒自己。”
南煦点点头，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上回南边的大阵我被莫名其妙丢了出来, 这次亦然，也不知是不是我做了什么破阵的事情自己都未曾察觉。”南煦说。
庭川想了想, 猜测道：“妖的精神力不止存在于本体中，也会有些许存于世间，年岁越长、修为更高的妖, 存于妖界的精神力比小妖更为广阔凝聚, 若你涉及的事物与他有关, 是能感知一二的，你这次入东边大阵时，我虽是等得心急，却也凭借着那微薄的联系知晓你一切安好。”
南煦闻言顿住脚步，看向庭川，诧异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入南边大阵的时候，静渊能感觉到？”
“若他清醒，我是确认他能感知到，可此番他已吃了丹药陷入沉睡，这尚且存疑。”庭川说。
南煦想想也是，却听庭川继续道：“不过上回你同我说你是因海啸出阵，我细细回想过，南海飓风与海啸出现都有规律，那年并不是海灾发生的时候，故而那是一段从未发生的事，大阵是三千年前布下，应不会出现记忆偏差，我猜想是静渊感知到你的处境，送你出的大阵。”
南煦嘴唇微张，对这个说法实在是惊讶得很，可真仔细想想，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那我这回入阵，也是你将我拽出来的？”南煦问道。
庭川像是早就知晓他会这么问，无奈道：“阵中我兄长的修为高我许多，又有静渊和云逸在，如此多的阻力，若我能以精神力拽你出来，又怎会在阵外等你这么多时日。”
南煦出阵的时候就看出庭川脸色疲惫，他只当是等了自己多日风餐露宿故而显得狼狈，可这么想想，庭川虽嘴上否认，实际上以他行事习惯，定会尝试好几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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