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安倒不是真的多馋南煦碗里那两口肉, 就是对什么都好奇,尤其是他小叔养出来的鸡, 吃一口说不定能多长几两肉。
毕竟在东海时,小叔别说是养鸡了,小狐妖在他面前杀鸡他都能嫌恶皱眉。
栀星搁下碗后也没走开, 盯着南煦瞧, 大抵是好一段时间没见, 想从他身上看出些许不同来。
一桌四妖围坐,三个都盯着他,南煦纵是有再厚的脸皮,也有些招架不住,他冲着攸安点了点下巴,“你也尝尝看。”
“好嘞!”攸安眼睛一亮,看向自家小叔,“这可是店主盛情相邀,我自是不能拒绝。”
说完,他就像是怕庭川反悔了似的,急忙站起身去拿瓦罐中的汤勺,先将栀星的碗里盛满,这才往自己碗里舀。
栀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那可是庭川前辈天不亮就爬起来给店主做的,他怎么好去吃的,他涨红了脸,急忙要拒绝,攸安却是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说:“店主都同意了,你还推拒什么,见外了不是?”
他一向嘴贫,俨然是把不把自己当外人,南煦觉得挺有意思,这段时间吃尽了苦头,也难得能安稳坐在这里调剂一下心情。
瓷碗将攸安的脸遮去了大半,南煦的视线扫过他的上半张脸,熟悉的眉眼叫他想起了另一个人,攸安和他父亲还真是长得十分相像,原来一个妖当真是能生出与他性子截然相反的孩子来。
吃过晚饭,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些许微光渲染着天际,栀星和攸安将碗筷收拾好,南煦在秋千上坐了一会儿乘凉,晚风徐徐,庭川在树上摘了两个枇杷递给南煦,“快要过季了,还剩的这些是枇杷树特地留给你吃的。”
南煦接过,剥开表皮咬了一口,汁水充沛,甜丝丝的,他看向枇杷树,枇杷树像是感知到他的目光,立即晃了晃枝头。
待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庭川将烧好的一桶热水拎去了洗澡的屋子,转头回来问南煦可要现在去洗。
天已经热了,哪怕在山里也难免出些汗,哪怕会用术法,南煦还是更偏爱用水去洗,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形成了习惯,就像三千多年前,游历时无论云逸他们教过他多少次净尘诀,见到河水的时候,他还是会欢欣鼓舞跳进去。
他们又总担心他一不留神间被水冲跑,这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虽然没什么危险,但那之后,他们几个还是将就地跟着跳入水中,一同洗个冷水澡。
南煦在浴室中洗澡的时候,庭川将他干净的衣物拿来,与他说就放在门外,南煦应了一声,也没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想来是预备自己随时会找他。
这种被他鞍前马后照顾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若非进了东边大阵,领悟过从前的庭川有多冷淡,他都要以为庭川本就是个这般体贴的妖。
入夜,虫鸣鸟叫声淡去,南煦躺在床上未眠,可能是前几日一直昏睡故而没什么睡意,他理着脑中的记忆,其实真正算起来也没有多少,说起来年岁有三千多,实际上中间那冗长的岁月他都在漆黑的时空中度过,入那空间之前的六七年,出空间以后的二十多年,不过如此。
身边的庭川也一直没睡着,实话说南煦都不知庭川每日休息多久,似乎自己醒着的时候他就是清醒的,而自己睡着后,他也是清醒的,九尾狐的血脉难不成强大至此,日日熬夜都没有黑眼圈的?
春日里去南海的时候,静渊曾与他说三千多年未睡过一个好觉,若非那般受折磨,灾祸后也不至于那么多侥幸活下来的妖都自愿归泉灵陨与世长辞。
想来,庭川也是如此吧!
南煦翻了个身,滚到了庭川身边,庭川熟稔伸手,将他搂紧怀里,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还带了些许委屈,“之前冬日你还总贪图我身上的暖意,如今夏日到了,就开始待我置之不理,当真是薄情寡义。”
南煦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将对方紧紧搂住,“可别诬赖我,要是如你所说,你现在抱着的又是谁?”
“这么躺了两个时辰,也是刚才碰着而已。”他道。
俩人在被窝里斗嘴片刻,才说回正事,南煦虽不太想提自己化成本体后的那些艰苦,可耐不住庭川一再询问,便挑挑拣拣地将自己被拉扯进另一空间后,如何在山中布阵的事情讲述了出来。
“你的法器就在主峰,为何不拿走?”南煦问道。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疑惑的问题,当初自己并没有把那柄佩剑藏起,只是在主峰附近设了大阵保护,大阵虽危险,可庭川他们却是进不去的,照理说他早该发现,即便是从前遗漏了,那来店里后的这一年多,他已将主峰甚至附近都转了个遍,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况且,法器与主人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早就能感应到的。
“我不知你的神识是否还留在这山中,若是还在,那你不能现身不能言语,定有你的苦衷,我伤病难愈,不知何时就陨去了,便想将法器留给你,算是陪伴。”
庭川轻轻说,“我一直很后悔,当时没能想出更稳妥的方法去救静渊,将你独自留在了天窟下。”
他是没有做救世主的心思,他从头到尾只想护自己在乎的几妖而已,非只有他,静渊也如他一般想法,不然苏醒后也不会那么激动暴怒。
可云逸血洒黄土,小妖下落不明,亭书撑了几百年后也随云逸而去,一行之中,仅留于世间的他们俩妖也不愿再相见,疼痛相伴,才知活着的才最孤独。
若是重来一次,他真的不在意妖界如何,宁愿共赴生死。
好在,结果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坏,小妖还在。
南煦听得心头一紧,他听出了庭川话语中对往日的无限的挣扎,还有搂着他时心跳砰砰表达的庆幸。
庆幸他和静渊勉强撑到如今,不叫小妖在如今的妖界形单影只。
毕竟,小妖不是属于妖界的,这个事实,他在小妖小时候,在诸余山一夜之间拔地而起才明白。
“我当年能力有限,只镇住动摇的山河,天窟无灵力运作才暂时消失,可如此压制住灵脉,妖界的灵气只会越来越少,等灵气消失的时候,妖界也是要走向灭亡的。”南煦道,“要想让妖界重新焕发生机,只能将当年的伤口揭开,再续上从前修补天窟之事。”
天道说,神不是万能的,想要千千万万年延续,能依赖的只有妖界自己,而几个妖也不能拯救摇摇欲坠的妖界,蚍蜉撼树,沧海一粟,不过如是。
“如今妖界多是年轻之辈,灵气稀薄修为低微,是否能应对卷土重来来势汹汹的天窟?”庭川反问。
当年的尸山血海,如今存世的妖们几乎少有见过,而只有真正经历的妖,才知晓有多惨烈,从前修为高深的万千妖尚且不能应对,现下再尝试,艰难险阻定是更甚从前。
南煦懂得庭川的顾忌,然而当下已经没有旁的路可走了。
“我不知。”南煦道。
妖界的兴亡,也只能由如今的妖族们自己选择,是安于现状,等着妖界覆灭的那日,还是背水一战,寻一线生机。
其实这个问题他从他傍晚醒来的时候就在思考,若是他并未寻回从前的记忆,他尚能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生,也在妖界覆灭的时候浑浑噩噩陨去。
可他已经拿回了记忆,看见了金乌全族奋不顾身,听到了云逸的挣扎与咆哮,也看见在血雾迷了眼的时候,静渊依旧逆着撤退的妖族而来,只想与他们并肩作战。
他便再也说不出任由妖界灭亡的话来。
他救不回早已陨去的云逸与亭书,但他想让静渊醒过来,无病无痛,享受余生。
南煦睁眼,借着窗外柔和的月光,看清面前庭川的脸,他看见庭川双眼明亮,他觉得,庭川应是也想到了这一点。
庭川在南煦的背上轻拍了两下,思绪万千,他们都知晓这艰险或许比三千年前更甚,或许会失败,会让妖界生灵涂炭,让刚重逢的他们从此永远分开,但这回,只要南煦想做,他就想不计后果,一直站在他身边。
“我传信与妖界各族,请他们一同定夺,总归现在睡不着,你把纸笔给我拿来,我们打个草稿。”南煦拱了拱庭川,说。
庭川只得起身,也不点蜡烛了,直接出去将蒙上的夜光珠拿了进来,桌上铺开纸笔,南煦执笔在白纸上删删减减,天色将要破晓时才定稿,邀众族长前来诸余山。
将夜光珠重新蒙上,南煦躺在床上,打开许久未曾光顾的系统空间,早先做任务得的那张空白宣传单,当时他以为会用在经营旅馆上,为自己赚大钱造势,却不料会被自己拿来定夺妖界的兴亡,当真是意料之外。
将打好的草稿誊抄到空白传单上,点击使用。
【是否确定使用空白传单?】
南煦在“确定”按钮上点击一下,系统仓库的传单消失,与此同时,妖界各族的床头都凭空出现一封信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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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这张传单的出现, 如同一滴水珠落入热油,次日天明,妖界所有的妖族都在理解讨论同一个问题:诸余山如今的主人是如何将信函一夜之间悄无声息送到他们脑袋边的?
这行为叫他们只想想都觉得脖颈发凉, 毕竟族长自己毫无察觉已是令人胆颤,一族上下, 多则几百口妖, 竟无一妖察觉到灵力的波动, 这是何等高深的修为。
若说并未使用灵力, 那被人悄无声息闯到床前,他们更是不敢想。
南煦自然是不知晓那些妖族们的恐惧,清早醒来后去屋后转了一圈, 南煦爱吃西瓜这事大伙儿有目共睹,今年春日南煦不在, 栀星和庄四庄五兄弟又种了一些西瓜, 虽现在已结出了果实,但或许是山上温度低一些的缘故, 还没到完全熟的时候,南煦绕了一圈,挨个把西瓜敲遍,也才挑了俩差不多熟了的抱回院子, 放进井水中浸着。
他将树上的枇杷都摘了下来,枇杷树很够意思, 给他留了两大筐,一部分放入地窖吃新鲜果实,一部分熬成枇杷膏, 剩余的南煦则是翻出仓库里的一堆瓶瓶罐罐, 把洗净的枇杷放进罐中, 加上清水和冰糖,拧上盖后放到锅中蒸透,如此做成的枇杷罐头甜滋滋的,也能多存放一些时日。
刚把瓶瓶罐罐放进蒸笼点燃灶中的火,南煦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小孩儿的笑声,清脆悦耳,他探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就见胥乐抱着骑着罐儿欢欢喜喜进了院中,一眼就瞧见了南煦所在的位置。
“南哥哥,好久没见您了,又在做什么好吃的?”他笑嘻嘻问道。
罐儿虽已长成大狗了,可胥乐怎么看也是人族七八岁孩童的身量,说到底驮着他也是十分吃力的,然而那傻狗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摇着尾巴很是欢快的模样。
南煦哭笑不得,努力板着脸训道:“快从罐儿身上爬下来,你等会将它脊骨压断了可怎么好!”
胥乐不情不愿从罐儿背上爬了下来,“南哥哥果然是偏心的,对罐儿都比对我好。”
话虽是这么说,却没半点儿难过的情绪,还跟罐儿贴了贴脑袋后才冲进厨房。
锅里的糖水罐头还没好,南煦看了一圈没找到吃食,只能牵着他去院子里切西瓜。
“你自己来的?”南煦拽着井绳问他。
胥乐站在一边探头朝着井里望,平日里井盖都盖得严实,他难有机会看见,现在被看到幽深的井,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没,我阿爹也上山了,但他没我跑得快。”
南煦把井水浸得冰凉的西瓜放到院中石桌上切开,红彤彤的瓤看起来格外可口,胥乐不由“哇”了一声。
南煦把瓜切好,背着一个大背篓的胥吉也终于赶到,看到南煦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
胥乐一个小孩儿看不出南煦的太多变化,最多只会觉得南煦更俊俏了,可胥吉却能明显感觉到他周身透出的灵气,哪怕看不出修为,也能知晓妖界如今形势下,能有如此充沛灵气的妖并不多见,再想到今早看见的那封信函,也不觉得太惊讶了。
从征得同意搬入诸余山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店主十分神秘,擅做食物、表现得十分无害,却又能在诸余山中随意行走,对山中大小阵法出入自如,更是将庭川前辈留在了山中,对他用心良多,这实在矛盾,可自己一族对店主来说毫无威胁,便也没有深想过店主的来历。
“正巧,来吃西瓜,今年的头茬瓜,刚从井里拿起来,很是解暑。”南煦招呼道。
胥吉尽管与南煦打交道许多回,可这么一段时间没见,加上南煦本身的变化,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生疏,憨厚的汉子手在衣裳上蹭了蹭,不知如何应对。
南煦拍了拍吃得正欢快的胥乐脑袋,说道:“你去给你阿爹端盆水洗洗手。”
胥乐应了一声,跑到井边,从水桶里舀了两瓢冷水,乖乖端了过去。
看自己儿子在这里宛如在自己家一般,胥吉僵硬的肩膀也松垮了些,与这座院子的生疏也减少了许多。
吃过瓜后,胥吉擦干手上的汁水,从怀中掏出一封白色信函,对南煦说:“我今早收到这封信,看信中内容,好似店主给整个妖族都传信了?”
南煦早就猜到胥吉今日上山的原因,坐在秋千上摇着蒲扇道:“是,我想请妖族各族长都来诸余山一聚,商讨出个定论来。”
胥吉确认这信函确是南煦的手笔后,反倒松了口气,他踟蹰了许久未开口,南煦也不催他。
半晌后,他似是下定决心般道:“我们犬族就因灵气的争夺丢失了领地,失去太多族人,如今流离妖界各处,我们这几十个妖能安居此处也是靠着店主的善心,若是能有选择的机会,我是想要出全力堵上一回的。”
他只说了自己的想法,想必清早看见信后就上山来,太匆忙以至于未来得及和族人商讨,南煦点点头,“各处的族长还未到,胥大哥不妨回去后再与族人商量一番,若到时大家真做出这般选择,胥大哥想不出力都难。”
胥吉听后笑了笑,“好,那我这便下山跟族人商量。”
南煦看了眼撑着下巴坐在一边的胥乐,笑着说:“不急,这么久不见,我留胥大哥吃顿饭后你再回。”
胥乐急忙点头赞成,他清早爬起来就丢下阿娘与妹妹上山,本就是为了在南哥哥这蹭上一顿饭的,怎么能没吃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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