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煦突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寒颤,他没想到,在妖界,也有这种坏种的存在。
遥临见南煦面色不好,岔开这个小插曲,说:“有妖试图修补天窟,却在施法后发觉会被吸走体内灵力,且难以主动中断施法的行为,妖灵力耗竭后若再继续透支下去,那便是以血肉之躯献祭的下场,于是见到第一位尝试者悲惨的模样,各族的妖退缩了,谁都珍惜自己一身修为,不想将命搭在里面。”
“然而,妖界的灵力若是被抽空,整个妖界也就会覆灭崩塌,当时聚集于妖界中心的那些妖,一边知道后果,一边不愿意做那个舍生取义的奉献者。”遥临叹了口气,觉得悲哀,却又能理解。
“那天窟越来越大,妖界危在旦夕,同游的那几为妖这时赶到了这里,他们几乎每位都承受着丧失亲人的痛楚,尤其是金乌云逸,据说金乌那位濒神的大妖陨灭后,金乌全族为平乱几乎全部陨灭,仅剩的一位存活者便是第一个尝试修补天窟的那位,至此,金乌一族,只剩匆匆赶来的云逸前辈。”
南煦的心猛得揪起,听到这里蓦地鼻酸,眨眼间红了眼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悲伤,有些喘不过来气,在简短的话语里,他好像是身临其境,感觉到了金乌云逸赶到时见如此场景的痛楚。
遥临说得自己情绪也有些低落,未察觉的南煦的异样,“他们几位见在场所有妖都袖手旁观,就知为何,没作任何劝说,自己商量起了对策。”
南煦问:“不是没有对策吗?”
遥临顿了顿,说:“他们商量的对策便是,同行五妖,金乌云逸、青龙静渊、九尾庭川这三位依次施法,在上一位灵力即将耗尽之时,下一位以自身灵力强行支起屏障打断施法,继而自身挺上,白氏亭书为替换下来的妖疗伤渡灵力。”
南煦:“说有五位妖,好似还剩一位?”
遥临回答:“是,还有一位,不过好似是刚化形没几年的小妖,应是法力不够参与其中。”
南煦“喔”了一声,“但这种方法可行吗?”
“应是可行的。”遥临说,“当时天窟有变小的趋势,可惜哪怕几位都是当时妖界青年中的佼佼者,到底身单力薄,好在在场的部分妖见到生机,开始陆续效仿。”
南煦刚松了口气,就听遥临接着说,“可并不是旁的妖都能像那几位一样互相信任,本就是大战暂停之时,他们互相防备,另有趁乱放矢的妖在,好的迹象并没能持续多久,又演变成了混战。”
“金乌云逸脾气暴烈,见如此情形,被替换下后未作休整,就拿着长枪便直接杀入其中,将祸乱的妖尽数斩杀于他的法器之下,他也因此灵力不济,身受数伤,倒于妖群中。”遥临说些有些不忍,“他灵陨之前,对众妖说:今日我陨于此,明日千万畏缩不前的妖也将陨于此,后日妖界崩塌,千千万万妖族同胞亦无活路,如此也好。”
南煦长长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妖界再无金乌了,那个红发张扬的少年郎,在生命最后一刻,也不曾有过半点畏惧。
“大抵是为了妖界的延续存在,亦或者是为了自家后辈,再无妖抱有侥幸心理,肯舍下性命相搏,听说那一日,天窟之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可天窟未能补上。”遥临闭了闭眼,惋惜道:“静渊前辈说,因为拖得太久了,若是一早就阻止,若是没有犹豫,天窟就不会越来越大,越难填补。”
南煦问:“然后呢?”
“然后那天窟开始无差别吞噬灵力,亭书前辈再无灵力可用,静渊前辈精疲力竭,坚持护着南海仅存的几百小妖退后千里,又只身回去,后发生了什么南海的妖并不知晓,只知道天突然黑了七日,再天明时,天窟已经被补上了,之前天窟的位置下面突然多了个连绵千里的山脉,庭川前辈一身血将静渊前辈送回了南海,亭书前辈带着金乌云逸的尸身回到了西山,至于那位籍籍无名的小妖,没有再听说过他的消息,此后,妖界灵力日渐枯竭,慢慢变成了今日的模样。”遥临说。
南煦也明白了为什么南海的妖对静渊如此崇敬,从毫不犹豫以身犯险填补天,再到天窟的无差别吞噬之下,能护着南海的几百小妖退出千里保住性命,这恩德不可谓不大。
“那你可知,诸余山的名字由来?”南煦问。
既然是突然出现的千里山脉,取这个名字又有什么寓意?如今山归南煦所有,他到底好奇,总归是有些说法的,遥临定是听闻过。
谁知遥临摇了摇头,“我不知晓,这山脉出现得奇妙,从天窟下走出来的静渊前辈、亭书前辈以及庭川前辈,都说这山叫诸余山,于是大家就这么叫了。”
南煦疑惑,不过也知道遥临已经把知晓的都说出来了,他把这个疑惑暂时压下,等着晚些问问庭川。
“经受灵气的突然充裕,修为不受控制地进阶,又在短时间内被抽走灵力灵府空荡,能从天窟苟活下来妖,大多经不住病痛归泉灵陨了,少有活到如今的,各处妖族对那浩劫的传说纷纭,我听了许多版本,如今说的应是最贴合实际的……”遥临说。
他说的时候,南煦就在想,灵气充裕到进阶失控,是个什么模样,只是胃里塞多了食物都会想要呕吐,那将无限多的灵气塞进一个身躯里,又是怎样的痛苦?
他只想到这,就有些难以接受,更遑论一次又一次被掏空灵力,再被亭书医治,反复如此,南煦心绞得厉害,哪怕知道已经过去了几千年,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心疼。
他心疼承受了病痛三千多年依然坚持活下来的庭川,心疼在濒死边缘不断挣扎的静渊,心疼一身医术却救不回爱人的亭书,也心疼忍着灭族悲怆也要手持长枪杀掉最后一个祸乱者才肯倒下的云逸。
南煦眨了眨眼睛,一滴清泪划过眼眶,落在他的手背上。
遥临的话语停顿,他有些慌乱问道:“你哭了?”
南煦抿了抿唇,抬手准备擦拭,就听见庭川从院外走进来的声音,他偏头看去,正与庭川四目相对,刚刚听闻的事件中的主人公之一就在自己眼前,南煦不受控制地眼眶又红了几分。
下一秒,遥临就感觉自己背脊一寒,他清晰感觉到了庭川前辈对他的不友善,他战战兢兢朝些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如利剑一般的目光吓得遥临直接从小板凳上跳了起来。
“我什么也没说。”他慌忙摆手解释道。
庭川大步朝南煦方向走来,南煦的情绪因为这一出也收敛了一些,他看遥临一个鸟妖手摆得跟个扑棱蛾子似的,再看庭川面色的担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走到面前的庭川说道:“我听了个妖界的故事。”
庭川蹲下身子,蹲下的时候与南煦坐在小板凳的高度也不差什么了,“什么故事?”
南煦说:“三千年前的那场妖界浩劫。”
遥临在一边插话道:“是啊,我就说了流传最广的那个版本,店主不知为何就哭了。”
就算陨灭一回换了身份,还是会在听闻的时候觉得难过吗?
庭川一言不发,目光深沉地看向南煦,他抬手,指腹在南煦脸颊上摩挲过,带走了那滴泪划落的痕迹。
第91章
南煦很快恢复好情绪, 说来,他从前很少为旁人难过,毕竟十多年的孤苦无依生活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为旁人打抱不平, 等十六岁以后,有了自己生存下去的能力, 他每每见到重病求助贴, 最多会同情捐些零钱, 却不会像现在一样, 只听个故事就听得心情差点控制不住。
他觉得奇怪,却也无从解释为什么换个地方生活就变得感情充沛了。
“没事。”南煦伸手抓住庭川摸他脸的那只手,一时不查, 满手红薯泥就这么蹭到了庭川的手上。
庭川站起身来,见南煦仰头冲他露出个笑, 有些想摸摸他的脑袋, 可手上的红薯泥还在,庭川只犹豫了半秒, 就果断掐了个净尘玦,然后宽大的手掌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揉了两下。
南煦:……
浪费灵力真是可耻。
庭川离开后,扑棱蛾子遥临又站了一会儿,狗狗祟祟地环顾四周, 确定听不到庭川在附近的声音了以后,这才重新坐回小板凳上。
南煦继续搓红薯泥, 见遥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问道:“那么怕庭川做什么?”
遥临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这理由可就多了, 说远的, 三千多年前满身血的庭川前辈把静渊前辈送回南海, 听起来是不是很兄弟情深?”
南煦点点头,“他们关系亲厚,兄弟情深有什么问题?”
遥临一副看无知小儿的表情看南煦,“可静渊前辈醒后与庭川起了争端,庭川前辈直接把静渊前辈打得在床上又躺了十来年。”
南煦:……
南煦张大嘴巴,这一段,是新八卦啊!
遥临看见南煦震惊的表情以后,舒坦了,继续说:“再说近的,东海强势的妖族不少,但没有一个敢对庭川前辈所在的山有过非分之想,你可知为何?”
南煦继续摇头。
遥临就喜欢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显得他八卦消息很值钱的样子,“因为几百年前,说狐族妖少、不该占那么大地方的那位妖,如今已经灰溜溜举族搬迁去了最北边的苦寒之地,虽是妖数少,打得一族跪地求饶据说也就是一刻钟的事。”
南煦:“…庭川不是重伤未愈吗?”
想庭川刚来山里的时候,整日都在睡,动用一点儿法力脸色都会苍白如纸,看起来就不太行的样子。
遥临耸耸肩,“大妖的尊严便是,哪怕是灵陨前的前一秒,也要眉头不皱地取下敌方头颅,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庭川前辈和那二流子妖实力悬殊实在大。”
南煦想到那天晚上他探查庭川灵力的事儿了,不同于旁人灵力如潭水如湖水,庭川的灵力是无际的大海,高下立见,也不难理解遥临的这番话了。
“再说九尾一族从古至今都是记仇的性子,庭川前辈久不现世也就罢了,他那侄儿攸安,就算孤身一妖在外游历,都不知道把多少妖按在地上捶过了,现如今妖界谁听他的名字不是收起尾巴的。”遥临说,
南煦:……
好一个小霸王,把云逸的本事学了个透彻。
南煦听着遥临不动声色告黑状,又从这个话题慢慢说到妖界各个妖族的事儿上。比如狼族争夺完犬族领地以后,做头领的兄弟俩因为领地划分不均起了争端,如今大打出手,做兄长的那位已经躺在床上半身不遂了;又比如河狸妖族长和小姨子有了苟且,还被夫人抓奸在床,那夫人一怒之下把河狸妖族长的命根子给剪了;还有女蜜蜂王第三百八十七届选妃大典半年前开始,上个月选妃结果公布,却被不知名工蜂妖举报说当选的某位后妃其实是马蜂妖一族的。
遥临的八卦储存量不可谓不多,南煦听得目瞪口呆,不知不觉手边的上百斤红薯都被磨成了泥,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大抵是坐久了,又一个擦红薯泥的动作重复了太多次的缘故,骨头的关节随着他这个伸展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南煦舒服地叹息一声。
“等会说,我先去拿块纱布。”南煦听得意犹未尽。
说完,他快步进屋拿了东西出来,将纱布铺在大木盆上,然后将兑入水的红薯泥舀到纱布上过滤,再将团着红薯渣的纱布再放进另一个装满水的木盆里搓洗一番,如此,剩下的渣就放在一边竹篮中,等会拎去屋后喂猪。
遥临盯着他的动作,见南煦做完这些后,将纱布盖在木盆上后,就坐在躺椅上捶手臂了,他问:“这便弄完了?”
南煦摇头,“早着呢,好吃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做好的。”
他不在意遥临学会,毕竟他来妖界就没想过要做垄断生意。
眼看日头高照,南煦在躺椅上躺了会儿后就起来去厨房做饭,栀星在房间研究新产品美毛膏,南煦见遥临跟着,也就不用栀星来打下手了。
两人在厨房,中午南煦做的是遥临带来的海鱼,倒不是没有别的食材,而是遥临强烈要求的,大概是他屡屡受挫,对这食物失去了烹饪的信心,可他是个迎难而上的性子,在海鱼上跌倒,如今也要从海鱼上重新开始。
南煦挑挑拣拣找了条带鱼出来,这带鱼的大小和长度惊人,长得颇为狰狞,不是从前他在人族世界的菜市场里能看见的,用遥临的话来说,如今妖不擅厨艺,对美食没有追求的兴致,能少吃一顿饭就少吃一顿,因而南海里的鱼,除了天敌捕猎,活得十分肆意,这么大的海鱼随处可见。
取了带鱼的其中一截清洗好腌制,裹上淀粉,锅里油烧热后把带鱼放到锅里煎炸,眼看着两面都呈金黄色,南煦才把带鱼捞到盘子里。
然后炒葱姜辣椒,倒鱼进锅,再依次放入各种调味料,加水闷煮,没多久空气里就弥漫着一种诱人的香味。
遥临把每个步骤都记在脑子里,闻着空气里的香味,说:“我应也是这么做的,怎么就只有一股腥味,总归和店主做的气味不同。”
南煦也想不明白缘由,只能说:“那你晚点自己再试试。”
遥临点了点头,替自己找借口,“兴许是店主这锅更懂如何烹饪食材。”
南煦:……
菜不好吃怪锅?遥临莫不是以为他的锅都快有灵智了不成?
晌午的饭上桌,遥临自认为日后要长久相处的,且南煦都肯给他的房费打五折,这般友谊,自己总不会是普通客人的存在,也不肯单独开一桌了,要和他们挤在一起吃。
红烧带鱼火候正好,肉鲜美不软烂,酱汁浓郁且十分入味,一口咬下去,那滋味香得人咀嚼半晌都舍不得咽下去,而且,鱼的刺也不多,几人都吃的十分尽兴,庭川这个不爱吃鱼的狐狸都没说半句挑嘴的话,至于遥临,他直接把半锅饭包圆了,汤汁拌饭,硬是吃了四五碗,南煦都替他的胃觉得撑。
饭后,南煦坐在枇杷树下,剥个山桔子慢慢吃着,他的目光落在遥临身上,遥临脸上的表情复杂,有回味,又有懊恼,他摸着肚子,围着院子一圈又一圈走着,看起来实在不好受。
南煦把最后一瓣桔子塞进口中,拿着手里的桔皮到井边洗净,然后切成丝儿放进杯中泡水,将桔皮水递给院中不断散步消食的遥临,“喝点这个消食。”
一听还要往肚子里塞东西,遥临的表情就有些为难,但出于对南煦的信任,他还是走了过来,伸头一看,见杯中泡着的金黄色,莫名觉得眼熟,两秒后,他反应过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刚吃的那个果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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