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完没完?”罗青蓝转过身,跟着也吼了一声,“说了没事儿。”
吼完立马便后悔了,攥攥拳头,跟唐怀芝对瞪着。
片刻之后,大将军还是缓缓走过去,坐到床边,抬手给唐怀芝擦掉脸上的泪珠,“不哭了,一点儿小伤,都不疼。”妍擅亭
唐怀芝啪地打掉他伸过来的手,“那你给我看看!”
“裹上了,脱来脱去再给蹭掉了,”罗青蓝放低声音,一抬手,接住了唐怀芝脸上甩下来的一滴眼泪。
“我保证,明日找贺太医瞧瞧,行不?”
“今日叫他来不成吗?”唐怀芝嗓子有点儿哑,最近总是这样,一哭便更哑了。
“太晚了,怪麻烦的。”
“贺太医说了,随时找他,不嫌麻烦。”
罗青蓝叹口气,强撑着告罄的耐心,把身上披的长袍伸过去,“擤擤鼻子。”
唐怀芝抓住长袍,胡乱团一下,使劲儿擦了擦鼻涕。
罗青蓝把脏了的长袍脱掉,起来又换了一件。
唐怀芝鼻头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手指捏着衣摆绕来绕去,也不理人了。
罗青蓝穿好外袍,又默默坐回来。
“午后在宫里出来,送了杜丞相一趟,回来经过朱雀门,遇见刺客了。”
罗青蓝垂着头,生硬地交待着。
“我没防备,肩膀被匕首刺伤了,伤口三寸见方,已经止血了。”
唐怀芝抬起手背擦擦眼,眉头紧紧皱着,“上回中箭便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罗青蓝刮刮他泛红的鼻头,温声道:“以后不会了。”
两年前,罗青蓝带兵去南边儿平乱,回来在庄蔚府里住了好几日。
要不是庄满来通风报信,他非得等伤好了才回府。
那回,唐怀芝头一次真的生气,连着好几日不理人。
看着小孩儿眼圈儿又红了,罗青蓝叹口气,把肩膀上的伤给他看。
纱布缠来好几道,上面还渗了血,瞧着吓人。
唐怀芝盯着看了会儿,凑过去给他吹吹,“还疼不?”
“嗯,”罗青蓝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可疼啦!”
“你活该么不是?”唐怀芝用指尖抠抠纱布边缘,心疼坏了。
罗青蓝后肩有一道旧伤,一直延伸到腰上,疤痕可怖。
头几年,罗青蓝帮小孩儿沐浴都不脱里衣,怕吓着他。
后来无意间被他看见了,自责了很久。
这道伤已经很久了,那会儿罗青蓝才十岁,为救唐怀芝受的。
这样的疤,他身上还有好几道,狰狞地昭示着那些凄惶的过往。
自那以后,唐怀芝便对罗青蓝身上的伤格外在意,没事儿便嗅来嗅去,弄得罗青蓝轻易不敢用药酒。
哭这一鼻子,到底把贺太医给折腾来了。
贺恂初在太医署值守,提着药箱便过来了,揭开罗青蓝草草裹上的纱布,重又给他上药。
看罗青蓝一副无奈的表情,贺恂初心里万分高兴,“总算有人能治你了,一物降一物啊!”
唐怀芝在一边看着,恨不得亲自上手给上药,“贺太医,您手轻些,疼呢。”
贺恂初把手里的药瓶往旁边一放,纱布往伤口上一拍,“疼个屁,他还能知道疼?”
罗青蓝皱皱眉,“真疼。”
贺恂初瞪他一眼,“忍着!”
处理好伤口,晚膳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唐怀芝帮着罗青蓝穿上外袍袖子,摸摸早饿得不行的肚子,“快用膳吧,贺太医,您留下一起吃啊。”
贺恂初顺势抓住唐怀芝的手,往他脉上一搭,“嗯,调理的不错,最近很听话啊。”
“那是,”唐怀芝笑笑,“只是那些不能吃的东西依然不能吃,要不就起疹子。”
晚膳有贺恂初在,厨房又给添了几道菜。
唐怀芝刚哭完,胃口大开,闷头吃得很香。
吃得差不多了,罗青蓝突然想起来,放下筷子,问道:“今儿你是不是有事儿要说?”
“啊?”唐怀芝塞了满嘴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摇摇头,“没啊。”
罗青蓝挑挑眉,“当真?不说算了。”
唐怀芝一下下嚼着,这才想起来还有件大事没办,顿时胸口跳得都快了,心虚地垂下头。
“那个,”把嘴里东西咽了,又吃了几筷子菜,唐怀芝才小声道,“青蓝哥。”
“嗯?”罗青蓝抬头看他。
唐怀芝咬咬嘴唇,“你...想去国子学看看吗?”
第21章 叫家长
罗青蓝是上课之后才来国子学的,跟着庄蔚一起。
唐怀芝座位在窗边,他忐忑一早上了,这会儿一眼便看见了罗青蓝,兴奋地招招手,用口型道:“青蓝哥!”
罗青蓝勾勾嘴角,拉着庄蔚去了时文先生那里。
一堂算学课上得心不在焉。
下课之后,唐怀芝便跟庄满跑了出去,正好撞见学正,被带到了后院。
罗青蓝脸上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庄蔚更是自然,还对庄满招了招手。
俩小孩儿并排站在台阶下,垂着脑袋任先生训斥了一番。
先生一伸手,学正拿过来锃光瓦亮的一把戒尺。
上家塾时也都被打过,但那把戒尺跟眼前这把比起来,简直算是秀气了。
唐怀芝给罗青蓝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罗青蓝勾勾嘴角,转过头去。
无情!
学正持着戒尺,念一遍俩人犯的学规,叫了唐怀芝的名字。
唐怀芝咬咬牙走过去,伸出左手来。
学正扬起戒尺,啪!
不是小孩儿了,哭起来会觉得没面子。
再要是被打哭的,便更没面子了。
唐怀芝一直抿着嘴,想着不就是二十戒尺吗,挺过去就行了。
可这一戒尺下去,肩膀都跟着抖了抖。
真疼啊!
戒尺落下去五六下,已经顾不上旁的了,眼泪时生生疼出来的,实在控制不住。
手心儿瞬间红起来,唐怀芝不忍心看,转头跟罗青蓝对上了目光。
罗青蓝一直盯着他,见他看过来,轻轻勾了勾嘴角。
后面十下,学正便没那么用力了。
但手心儿已经肿起来,一点儿触碰都能疼得掉眼泪。
学正打完他,庄满已经出了一脑门儿汗。
眉头紧皱着,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挨打。
唐怀芝蹭到罗青蓝身边,把红肿的手给他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你刚才笑我了?”
“嗯,”罗青蓝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轻轻捏一下他的手心儿,“有的小孩儿哭起来很好看。”
唐怀芝捧着左手,“你还有没有良心啦?我又不是故意要哭的,这不是疼么?”
冬日里,小孩儿穿着一身月白校服,脖领的兔子毛围了一圈,眼圈儿鼻尖儿都是红的。
阳光打过来,眼角未落的一滴水闪进人心里去了,莫名叫人心里软软的。
“给,”罗青蓝往腰间一摸,掏出个东西来,放到唐怀芝向上摊开的手心儿里。
“糖啊!”唐怀芝弯弯眼睛,眼角那滴水甩到了手里。
掌心躺着一颗糖,包着彩纸,“还是杏仁儿的!”
杏仁儿酥糖挤进嘴里,旁边挨打的庄满的惨叫都被忽略了。
因为受了罚,后面那节课没跟着上,俩哥带着出去了。
庄蔚抓着庄满的手给罗青蓝看,“瞧瞧这小猪蹄儿。”
庄满眼泪都没干,被他哥捏这一下,又涌出来了,“你是不是亲哥了?”
庄蔚给他蹭蹭脸,“哭个屁,你哥我在武学都是挨军棍,也没见跟你似的,这都没破皮儿。”
庄满喊了一声,“挨军棍是啥光荣的事儿吗!”
“哪个小男孩儿没挨过打,瞧你这样儿,”庄蔚又看了一眼唐怀芝,这位眼圈儿也红着呢,“瞧你们这样儿!”
罗青蓝把他往旁边推推,“属你最闹腾。”
这会儿快用午膳了,罗青蓝带着他们去了杏花楼,吃新上的鳗鱼面。
幸好打的是左手,不影响用筷子。
俩人各抱着比脑袋还大的一碗面,埋头吃得挺欢。
罗青蓝在唐怀芝脑袋上抓抓,笑道:“没心没肺呢。”
“这位也是,”庄蔚一看他弟便一脸嫌弃,“再大的事儿都不耽误你俩吃。”
唐怀芝眼圈儿还红着,狡黠地笑笑:“不怕,天塌了有青蓝哥顶着呢。”
庄满吸吸鼻涕,也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地陷了有六哥兜着呢。”
庄蔚扔给他一方手帕,“吸了鼻涕再吸面条啊?”
庄满不好意思地抓过手帕,胡乱抹了抹鼻子,小声嘀咕:“我小时候就爱流鼻涕,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不知道会传染还是怎么,唐怀芝也跟着吸了吸鼻子,伸手给罗青蓝要手帕,“我咋也流鼻涕了?”
罗青蓝无奈笑笑,“你俩这饭吃得真够味儿。”
午后,杜丞相才从宫里赶来。
一身朝服都没来得及换,急三火四地直奔国子监祭酒处。
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立时出来相迎:“杜丞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杜丞相身材魁梧,络腮胡子极为骇人,快步进去,连茶也没心情喝,“李大人,那不争气的又惹事儿了?”
“能听见吗?”庄满蹲在墙角,让杜文蹊站在他肩膀上,悄悄往里看。
杜文蹊扒着屋檐,费力地往里瞥,“只能看见我爹的头顶,不过只看头顶便知道,他一定气得不轻,都快冒烟儿了。”
唐怀芝在旁边扶着杜文蹊的腿,“别怕,我瞧杜伯伯人挺温和的。”
“那是对你,”杜文蹊轻叹一口气,“你信不信,一会儿他肯定要亲自打我手板。”
“小七小七,”杜文蹊使劲儿抓着屋檐,“别抖啊,我要掉下去了。”
庄满额头都冒汗了,“叫你平日少吃点儿,要是小唐我就不会抖。”
“我这跟吃没关系,”杜文蹊下巴尖儿往房里一挑,“我这是随我爹。”
“快快快,我爹转头了!”
杜文蹊猛地往下一蹲,庄满支撑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
杜文蹊从上面砸下来,连带着唐怀芝也摔了。
三个人不敢叫唤,一骨碌滚起来便要跑。
一抬头,杜丞相已经来到了眼前。
杜文蹊嘿嘿一笑,“爹,你来啦。”
杜丞相嘴角一抽,先是一手一个,把唐怀芝跟庄满给拽起来,又把手伸到了腰间。
瞬息之间,牛皮带玉扣的腰带便解了下来,往空中一扬,一声脆响。
杜文蹊跟个小泥鳅似的,咕噜滚到一边儿,爬起来就往李大人身后跑。
由于闪躲及时,身手灵活,经验丰富,只臀部中了一皮带。
李大人被拽得一个踉跄,硬着头皮挡在杜丞相面前,“杜丞杜丞,您消消气。”
“文蹊他天性赤诚,有些少年人的脾气都是正常的,训诫几句便罢了。”
杜丞相不愧是开国老将军,准头极好,皮带硬是绕过李大人,抽在了杜文蹊肩膀上,边使劲儿边嚷嚷,“赤诚个屁,正常个球!”
李大人被杜文蹊拽着满院子跑,“这这这,杜丞,您要注意言辞。”
杜丞相又甩了一下,“老子已经很注意了!”
李大人身板瘦削,抵挡不住,杜文蹊看准空隙,蹿到了唐怀芝身后。
杜丞相把皮带卷了卷,指着唐怀芝,“贤侄,你闪开,这没你事儿。”
唐怀芝把杜文蹊护在袖子后面,朝杜丞相露出个笑脸儿,“杜伯伯,您消消气,别给打坏了。”
杜丞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行,今儿要不是怀芝护着你,老子把你屁股打开花。”
好容易劝住杜丞相,李大人拉着他去喝茶,又好言好语地把人送走了。
杜文蹊挨了好几下,肩膀上有些红肿,给学正要了药酒,让唐怀芝拿着药棉给他揉。
庄满拄着下巴,一脸愁容,“本以为六哥凶,可跟青蓝哥比起来简直温和太多,跟杜丞相一比,简直是顶顶温和的了。”
唐怀芝努努嘴,“青蓝哥不凶!”
庄满“哦”了一声,“也就你觉得不凶。”
杜文蹊拍拍庄满的脑袋,“没事儿,我爹这雷声大雨点小,他要真想抽谁,早皮开肉绽了。”
“那也肿了呢。”
唐怀芝手上很轻,眉头也拧着。严删廷
杜文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几天便好了,回去还能装装可怜,让我娘给点儿私房钱。”
冬去春来,唐怀芝也十四了。
今年恰逢科考,还未开始,对于状元的讨论便开始了。
国子学私下里有人开了赌局,好些学子都来押注。
人选其实不难猜,头几回的前三甲,都是出在国子学状元堂,那里聚集了大盛最优的学子,在国子学,一直以升入状元堂为荣。
今年的三甲尤其好猜,状元堂的谭乔声、韩成知,以及萧氏门阀的萧望。
今日便是殿试之期,连杨先生都在猜这回的新科状元。
午后,唐怀芝三个人一起去恭房,一路都在争论状元是谁。
杜文蹊解着裤带,说得很笃定,“一定是韩成知啊,那可是天之骄子,三岁习文四岁习武,五岁读遍天下圣贤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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