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怀芝急得原地转,“都啥时候了,您还说风凉话?”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抓个禁军,换上他的衣裳混出去?”
阿沅叔点点头,“可以。”
“但是,”阿沅叔道,“出去以后你去哪儿呢?真进宫骂圣上?恐怕还没进去就被乱箭射...嗯了。”
唐怀芝这会儿突然有了主意,猛地站起来,“青宁军是不是在城外?”
阿沅叔:“在城外二十里,平阳城,启王也在。”
“那不正好,”唐怀芝道,“他们肯定心急如焚,就等着救他们的将军呢!”
阿沅叔的盲杖抖了抖,“造反攻城?”
唐怀芝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他:“兵谏啊,叔。”
“啊。”阿沅叔松了口气。
“兵谏?”阿沅叔突然大喊,又赶紧捂住了嘴巴,“兵谏啥下场你知道吗?那不就是造反吗?”
唐怀芝“哎哟”一声,原地盘腿一坐,耍赖般乱扭一通,“那您说咋办?”
两人又商量一番,阿沅叔盲杖一摔,“起来,送你出城,大不了带着青宁军逃出去,到边境找你娘,造反得了!”
没有罗青蓝在,一老一小俩人没人管束着,胆儿都变大了。
大不了造反,不受这鸟气!
阿沅叔扎好袖口,扔了盲杖,拽着他出了屋。
唐怀芝惊呆了,急着去捡盲杖。
“不用,”阿沅叔说,“我瞎了也用不着这个。”
唐怀芝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盲杖,这东西阿沅叔用了好几年,都磨得发光了,“那您以前...”
阿沅叔笑笑:“装的呗,靠耳朵走路太累。”
阿沅叔脚步声几乎没有,唐怀芝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瞄上了两个禁军。
两个禁军声都没吭,就被放倒了。
“哇!”唐怀芝小声惊叹,“您教我的时候肯定藏着了。”
引开后门几个禁军,宝庆正牵着两匹马在门口等着。
两个人换上禁军的盔甲,大摇大摆出了门,趁着没人发现,蹿上马就一顿猛骑。
跑上长街了,禁军才发现不对劲。
王琼赶紧跨上马,带着几个禁军去追。
身后追兵紧紧跟着,来到城门口,听见王琼在身后大喊:“快关城门!”
今日守城的将军是唐将军的旧部,在城楼上看见唐怀芝过来,示意城门口的守卫放行。
唐怀芝跟阿沅叔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守城将军赶紧大喊:“没听见王统领说吗?快关城门啊!”
城门守卫急忙开始关城门。
王琼驶到近前,大吼一声:“别关!快打开!”
守城将军已经跑下来了,到王琼马前见礼,“王统领,这怎么又不关了?”
王琼往远处看了一眼,唐怀芝已经跑没影儿了。
“滚开!”他拽着缰绳,带兵又追了上去。
唐怀芝跟阿沅叔一路疾驰,往平阳城的方向去。
“禁军围困,孤身闯城,”阿沅叔叹口气,“这情形跟当年国公府的一样。”
“你爹因此丧命,你娘为此去国离乡,守边境十年。”
唐怀芝很少听身边人提起当年的事,也不记得当年爹爹是怎么死的,只知道自那以后,尚在襁褓的他便跟着娘亲跑去了边境。
骏马疾驰,发间的缎带飘起来。
唐怀芝在马上转头,看着阿沅叔。
阿沅叔虽然看不见,骑马却不受影响。
唐怀芝知道,他耳朵灵,能捕捉数里外的细小声响,听声音分辨唐怀芝的方向很容易。
没瞎以前,阿沅是唐将军身边最得力的副官,军中骑射第一。
他年近半百,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他道:“朝廷里盘根错节,门阀旧臣,当朝新贵,寒门官员,个个都得抱团取暖。”
“这背后是滔天的算计,是走错一步便掉入的深渊,像唐将军、杜丞相,包括青蓝、庄蔚,以及以前你那些故去的叔伯,打仗可以,但应付不了这个。”
“一到太平盛世,那些沾满血汗的刀枪便要生锈,要被抛弃,前朝如此,今朝亦然。”
唐怀芝眼眶发热,他抹掉眼泪,非常不忿,“所以便要等着吗?没有尽头吗?”
阿沅叔听着前面唐怀芝的脚步声,有些感慨。
少年初长出羽翼,还很天真,却有无尽的勇气。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突然笑笑,勒紧缰绳,调转了马头。
唐怀芝也跟进停下,他好像看出来阿沅叔的想法,着急地问:“阿沅叔你干啥?”
“世子爷,”阿沅叔道,“总有结束的一天,你去吧,属下在此为你挡住身后追兵。”
唐怀芝瞪大了眼睛。
阿沅叔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刃的光芒反射在眼睛上,像一道锐利的目光。
唐怀芝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很熟悉那道目光,像鹰一样。
阿沅叔对他笑笑,招手示意他快走,“世子爷,去吧!”
“你要为青蓝翻案,为国公府翻案,给无数打下这片太平的忠臣将士们一个交代!”
唐怀芝迟疑片刻,掉转马头,朝着远处疾驰而去,身上的盔甲熠熠闪光。
第48章 兵谏
唐怀芝行至平阳城外, 城楼上有两个人在往这边儿望。
一个是庄蔚,另一个大概十六七的样子,眉目俊秀。
见他过来, 城门马上便打开了, 唐怀芝催马进去, 两个人跑下来相迎。
庄蔚难得一身战袍, 比平日正经多了, 上来便围着唐怀芝转了个圈, 捏捏这里拍拍那里。
“哪儿也没坏, ”唐怀芝笑笑,“好着呢。”
庄蔚道:“还以为是青蓝出来呢,没想到是你这小毛毛, 这一身儿还挺像样。”
旁边那个少年对唐怀芝挑挑眉, “小唐哥,可还记得我?”
唐怀芝猛地想起来了, 一脸难以置信, “启王殿下?”
启王是圣上幼子,小时候常跟在唐怀芝后头叫哥哥, 因为调皮捣蛋, 经常被唐怀芝打哭。
这会儿见面,稍微有些尴尬。
但在这关头, 尴尬不过一瞬,启王便拉着唐怀芝去见青宁军了。
“小唐哥, ”启王可能忘了被唐怀芝打哭过, 这会儿格外亲热, 揽着他的胳膊走,“你这身儿有唐将军的风采啊。”
大概因为启王是唐将军的忠实拥趸。
在营帐里喝了口水, 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有人在城外叫门,被抓进来了。
远远地就能听见骂骂咧咧的声音,押进来一看,真是王琼。
唐怀芝猛地站起来,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我阿沅叔呢?”
王琼轻哼一声:“你是说那个瞎子?”
唐怀芝:“他人呢?”延山听
“被我杀了,”王琼道,“一个瞎子,还想拦住禁军?”
唐怀芝一阵气血上涌,攥着他领口的手都在颤抖,使劲儿往后一推,把王琼摔在地上。
“我要你偿命!”他疯了一般往王琼身上揣,被启王抱开了。
“别冲动,”启王道,“这么打多累啊。”
旁边的侍卫把王琼带了出去,唐怀芝才略微平静下来。
启王眼珠一转,在侍卫腰间抽了一把剑,塞到唐怀芝手里,“来,挟持我。”
唐怀芝下意识接过剑,“干啥?”
“用我威胁父皇放人啊,”启王一脸坚定,“父皇很疼我的。”
庄蔚这么冲动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急忙把剑拿过去,塞回剑鞘里,“你俩小孩儿别掺和了,等天黑了,我派人送怀芝出城,去找唐将军,青蓝那边儿咱们从长计议。”
唐怀芝摇头,“我不走,我得救青蓝哥。”
“听话啊,”庄蔚道,“你青蓝哥专门交代我的,今儿你要是不出来,我也要回京接你了。”
唐怀芝还是不愿意跑,他想着阿沅叔的话,要翻案,不要做逃兵。
“我长大了,”他道,“不能遇见什么事儿就跑。”
青宁军是罗青蓝的亲信,由罗青蓝亲自提拔,将士们个个骁勇。
他们还是小兵头的时候,都在唐将军手下,好些都受过唐将军的恩,
此时大部分都在平阳城,就等着进京救人。
他们认唐将军,自然也认唐怀芝。
唐怀芝换了一身浅金色的甲胄,头发高高束起,用红绸系着。
站上高台,青宁军一片哗然。
庄蔚悄悄抹了抹眼泪,“有点儿唐将军当年的风范了。”
“我乃唐将军之子,英国公世子唐怀芝。”
“青宁军很多人都见过我,还有好几个小时候抱过我,我小时候被娘亲护着,被罗将军护着,没吃过什么苦,空顶一个世子的名号,怀芝万分羞愧。”
“如今罗将军被扣在宫中,唐将军在边境失踪生死未卜,杜老丞相也被关在狱中。”
“若有愿意的,请随我回京兵谏圣上,唐怀芝在此谢过诸位。”
他深深地鞠躬,台下安静片刻,突然喊声一片。
勤政殿内,大太监急急来报。
“圣上,英国公世子唐怀芝带着青宁军,在城外十里处驻扎,要您放了罗将军和杜丞相,免去唐将军罪责。”
圣上猛地站起来,“谁?唐怀芝?他不是中毒了吗?”
“谁知道又醒了,”大太监战战兢兢地跪着,“世子还于军前...斩杀殿前指挥...王琼。”
圣上突然笑了笑,“三妹啊,你瞧瞧,你儿子有大出息了。”
他缓缓坐下,沉思片刻,道:“跟他说,让朕想想。”
大太监垂头退出去,又被圣上叫住了。
“传匡戈进来。”
大太监应了声是。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进来,瘦高的个子,发髻上插着根笔。
一夜之后,京城传来圣旨。
立即释放归德将军罗青蓝,宣英国公世子唐怀芝入宫觐见。
唐怀芝拿着圣旨,问宣旨太监,“杜丞相呢,国公府门口的禁军撤了么?”
“世子爷,您别着急啊,”大太监满脸堆笑,“剩下的得您进宫亲自跟圣上说啊。”
庄蔚:“万一进宫就被人扣住了呢?”
大太监:“将军说的哪里话,这启王殿下都在您手里呢,圣上哪能不管不顾。”
“再说了,君无戏言,您就放心吧。”
唐将军不在,青宁军便是京城战力第一,若是愿意,轻易便能反出京城。
这也是圣上忌惮罗青蓝的原因。
唐怀芝想了想,选了几个卫兵跟着进宫。
进了宫门,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正在门口等着,引着他往里走,来到了勤政殿。
“世子爷,”大太监笑着道,“还请您去了兵器再觐见。”
唐怀芝摸摸腰间那柄剑,心里有些不安。
他头一回干这事儿,青蓝哥不在身边,那柄剑便是他的定心丸。
毕竟是青蓝哥送的。
门被从里面推开,那个瘦高个的侍卫过来,“圣上说了,世子爷可以佩剑。”
唐怀芝隐隐松了口气,转头又想,圣上也太看不起人了,自己身手正经不错呢。
进去行了礼,圣上笑着过来,让内监看座上茶。
“这是皇后亲自做的桂花糕,你尝尝。”
唐怀芝闻见桂花糕的香味儿,肚子咕噜了一下。
但却难得没有胃口。
“圣上,”他道,“罗将军呢?您说了放人的。”
圣上吃了口糕点,示意他坐下,“别急,他在牢里又不会挨打。”
唐怀芝突然急了,“您打杜伯伯了?”
“没打!”圣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御赐铜锤放着,谁敢近他的身。”
唐怀芝还是不放心,坐下去,匆匆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囫囵咽了。
“坐也坐了,糕点也吃了,”他道,“您快放人吧。”
看来不放人是没法儿谈了,圣上叫来内监,让去天牢放人。
“怀芝,”圣上笑笑,对他招招手,“现在能安心坐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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