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熙身上盖着外衫,分明虚弱无力的模样,可他神情却始终淡然镇定,没有半分的局促。
“嗬...”
覃少桦长叹一气,自嘲的笑道,“可我早已深处囹圄多年...”
“只是我不曾想到...温意然会对我下药...”
“她不过是走投无路,想着拉你下水罢了。”
赵明熙听覃少桦说起温意然的事情,不禁有些唏嘘。
学士之女,最后竟沦为这般。
“她怕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才会...”
覃少桦自嘲的说道,“可她还是看错了...”
他如何都无法对毫无意识的明熙做出这种事来。
只因...
“我就这么...这么肮脏的出生的啊...”
覃少桦赤红着双眼,哽咽的说道。
当初,若不是缪芳馥对娘亲下药,将她强行送到覃宏朗的身边,娘亲也不会为了他而陷于囹圄之中。
赵明熙侧首凝视着他的侧颜,内心唏嘘不已。
他轻拍着覃少桦的肩膀,无声的安抚着。
过了片刻,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
覃少桦立马警觉的起身,护在赵明熙的身前。
莫不是覃柏聿回来了?
正这般想着,他就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牢房门外。
“原是在这啊...”
磁性的嗓音,低沉着响起。
“孟元徽?”
覃少桦的视线顺着他的手,看向他手里的剑,“你要干什么?”
孟元徽笔直的站在门外,他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落到覃少桦身后的赵明熙身上。
他饶有趣味的勾起唇角,后撤一步,扬起手中的长剑,狠狠的斩向锁链。
覃少桦不知其意,只能牢牢的把赵明熙挡在身后,眼看着他一下下的砍着锁链。
可奇怪的是,他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却无一人出来查看。
直到锁链落地,孟元徽猛地拉开牢门抬步进来。
覃少桦瞥了大开的来门,思索着如何能趁机带赵明熙出逃。
可没成想,孟元徽却丢掉利剑,单膝跪在地上。
他震声说道,“属下来迟了,还望主子恕罪。”
覃少桦神情一滞。
“来的不晚...”
身后淡然冷清的声音,让他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去。
赵明熙回看他眼中的惊诧,不过淡淡一笑。
“事到如今...你也该清楚了...”
赵明熙解下身上的外衫,孟元徽急忙起身过来搀扶。
他借着力道,缓缓起身,低眉俯视着覃少桦,慢声道,“我回来...不是被他们逼的...而是我想回来...”
覃少桦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想过孟元徽会是赵明熙的人。
孟元徽明明为了让覃柏聿回朝,不惜动用自己的人脉,甚至是他提出将赵明熙回府中关押的计谋。
他分明那般的忠心,为何...
“若是不这么做,下官又怎能随意进出二殿下的书房?”
孟元徽挑眉笑道,“又怎能拿到他的罪证呢?”
更何况,被覃柏聿关押,亦是主子的主意。
他不过是照做罢了。
赵明熙侧首看他,“都收拾好了?”
“都妥了,画芷把那些人都敲晕了,现在正是离开的好时候。”
孟元徽今日特意告假,没去上朝,就是想等覃柏聿上朝之际,进入书房搜集他的罪证。
书房重地便是他与覃柏聿相熟,也不得随意闯入。
但下人看到他手中镶有‘柏’字的玉佩后,便让步放行。
可当他拿着覃柏聿的罪证走出书房,就看到一个女子,正以手刃击晕了看管牢房的下人。
在她把视线投向自己的时候,孟元徽急忙举手。
画芷见状,自是打算大杀人灭口。
当她直冲向孟元徽时,他大喝一声,“姑娘等等!”
画芷看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精美简约的玉环,“我、我是安王府的人啊...”
孟元徽推断,这时还想着潜入二皇子府的,也只有安王府的人了。
果然,他没有赌错,画芷看到那个玉环,就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那是王妃曾给过他们的玉环。
‘配此环者,皆为家臣。’
画芷自是识得这个玉环。
“你是何人?”
“我乃光禄寺少卿,孟元徽。”
孟元徽拱手拜礼,随后他又紧张的说道,“姑娘还是快些离开的好,覃柏聿估摸着快下朝了。”
今天,覃柏聿会把主子和安王的‘罪证’呈上朝堂。
这会儿怕是还在论事,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主子他...”
“主子的事,我来办就是了。”
孟元徽本打算收齐罪证,就带着赵明熙离开。
赵明熙也是为了让覃柏聿放松戒心,才愿意‘来’这的。
眼下东西都妥了,他自是也该离开了。
赵明熙被孟元徽扶着往外走了几步,他回身看覃少桦没有动作,轻唤道,“四殿下...”
“你们走吧...”
覃少桦撑着膝盖起身,“我在这便是。”
赵明熙拧眉,“覃柏聿快要回来了,你若是...”
“就是这样,我才不能走啊...”
覃柏聿回来发现此处的异常,自会询问。
不能让他察觉是孟元徽所为,否则一切都将是徒劳。
“那你...”
“我早就活够了,便是他要我的性命,也让他拿去便是...”
覃少桦坦然的笑道,“你且放心,他还不至于要我的性命。”
正是紧要关头的时候,覃柏聿最怕出现纰漏。
“我只有一事相求...”
覃少桦走近几步,他苦涩的说道,“我想求你送我娘离开...”
赵明熙望了他半晌,最后颔首答应,“我会平安的把她送离都城,只是...只是她若是不愿...”
“她会愿意的...”
覃少桦取下手上的红绳,放到他的手心。
他抬手指着自己的耳朵,苦笑的说道,“你只要与她说起这件事...”
这件,他瞒了十余年的事。
第187章 总有要还的一天
覃柏聿赶到牢房时,看到覃少桦只身坐着。
他抬步走进牢房,拽着覃少桦的衣襟,目光凶狠的逼问道,“他人呢!”
覃少桦挥开他的双手,轻描淡写的说道,“被我放走了。”
“你!”
覃柏聿高举着拳头,对着他的脸,可拳头举了半晌,还是没有落下。
他转身喝道,“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找回来!”
下人应声散去。
“覃少桦!”
覃柏聿逼近覃少桦,厉声质问道,“我到底哪样对你不好,要你这般帮着外人来对付我!”
“对我好?”
覃少桦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只觉得荒谬至极。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自小被你欺凌辱骂,被你当成狗一样使唤!”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几次三番让太医试探,我是不是真的耳聋?”
“甚至不惜用药,用银针来刺激我的耳朵!”
“你这般对我也便罢了,可你偏用娘亲来威胁我,警告我帮你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我可以心甘情愿的被你利用!但你不能动我娘!!
覃少桦从来不敢有任何情绪,脸上永远要对覃柏聿挂着笑意。
他不敢,他懦弱,他怕自己会失去娘亲。
可覃柏聿却说是他‘好’?
简直荒唐!
“覃柏聿!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我可都记着呢!!”
覃少桦一改往日淡然的模样,咬牙切齿的怒吼道,“我耳朵坏了...但我不代表我没有眼睛!”
“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咬着牙强忍着心里的恶心,“我忘不了...你是怎么把我推进湖里...也忘不了你把罪名嫁祸给六儿时的嘴脸!”
他的耳朵根本不是六儿的害的...
是覃柏聿!
是他,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推了一把。
是他,分明看着自己入水,却迟迟不叫宫人施救。
是他,将罪名丢给当时在远处发呆的六儿。
而那时的覃柏聿,也不过才五岁啊...
一个五岁的孩子,心肠竟这般的歹毒!
覃少桦笑了。
攥紧拳头,哭着大笑了起来。
他不敢告诉别人真相,甚至连自己的娘亲都隐瞒了下来。
他就是个伪君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少桦...”
覃柏聿想要抚去他眼角的泪水,却被他挥手打开。
“你还想让我感谢你?感谢你的大恩大德,感谢你让我苟活了二十年?!”
覃少桦情绪失控的拽住覃柏聿的衣领,将他扑在地上。
“覃柏聿!你为什么不早早的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愤怒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还有嘶哑的干涸,“我明明...个废人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娘!你要如何对我...不能动我娘!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你有什么资格!!”
他的话,破碎得不成句子,但覃柏聿还是听懂了。
听懂了他话里浓烈的恨意。
覃少桦一拳拳的打在覃柏聿的身上,发泄着心中积压了二十年的怨恨。
覃柏聿感受着脸上的疼痛,但他望着覃少桦颓然痛苦的神情,一时竟忘了反抗。
“主子!”
“你做什么!放开主子!”
下人们看到覃柏聿被打,赶忙进来拉开两人。
其中一人挥舞着拳头就要教训覃少桦,谁料被覃柏聿一脚踢开。
“谁准你动他了!”
覃柏聿嘴角撕裂着伤口,可他依旧厉声警告着下人。
他伸手想要搀扶覃少桦,却被狠狠的挥开。
覃少桦眼底的恨意,已然不再掩藏。
他退身两步,眼神警惕的瞪着覃柏聿,切齿痛恨的嫌恶道,“别碰我!”
“少桦...”
覃柏聿被他眼中的恨意刺痛,他急声解释道,“此前是我不对,可我并非有意...”
“不论有意无意,你都这般做了,不是吗?”
“我...”
“你往我身上捅刀子的时候...”
覃少桦摇头,一脸冷漠的瞪着他,“可不是这样的...”
他蹙起眉头,嘴角勾起了一抹僵硬的笑意,“那时候的你...笑得多开心啊...”
覃少桦对覃柏聿是有一份感激。
因为他,自己才听不到的。
听不到皇子们刺耳的嘲笑,听不到宫妃的议论,也听不到宫人的诋毁。
或许,这对他而言,确实是件好事。
但他依旧憎恨覃柏聿。
覃少桦抬眼看着满眼伤痛的覃柏聿,眼底皆是冰冷的痛恨。
恨不得他死!
“少桦...少桦,你听我说...我...我...”
平日巧舌如簧的覃柏聿,在此刻也不知要如何辩驳。
他望着覃少桦眼底刺眼的恨意,双手无助的颤抖,“我...少桦...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覃少桦牵扯着嘴角,笑得嘲讽,“你欺辱于我,陷害其他皇子,甚至...”
泪水划过脸颊,声音带着点点的颤抖,“甚至连大哥...都是死在你们母子的手里...”
“你听谁说的?!”
覃柏聿握住覃少桦的肩膀,他惊吼的说道,“这是假的!这不是真的!你...”
“什么假的、真的?这不是贤妃做的吗?她为的不就你!不就是那个位置吗!”
覃少桦狠狠的推开覃柏聿。
他看着覃柏聿摇晃的身体,眼底冰冷至极,“你们母子犯下的孽,总有要还的一天!”
“你这么想要那个位置...那我便成全你...”
覃少桦冷漠看着覃柏聿,后退几步,“只要没了威胁...你就能放过我娘了吧...”
话落,他不等覃柏聿的反应,朝着砖墙直直的撞了上去。
“少桦!”
覃柏聿惊喊一声,推开身旁的下人,快步跑上前去。
在覃少桦快要撞上墙壁之际,一个石子从窗户射入,打偏了他的脑袋。
覃柏聿也在这时,抓住了覃少桦的身体。
但他的额头还是磕到了墙壁,被撞得晕了过去。
覃柏聿抱着他的身体,看着额头上的血迹,仓惶的大喊,“快叫大夫!快去!!”
下人匆忙的应声离开。
覃柏聿弯腰抱起覃少桦,满头冷汗,面色苍白的快步向外走去。
窗外的身影,见状翻身攀上屋顶。
第188章 你这个畜生
覃少桦一直晕睡到第三天才醒。
他朦胧的睁眼,看到的是陌生的房间,以及俯趴在他身边,守了整整三日的覃柏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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