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哥,你乖乖的,我去找医生来。”小幺交代完就端着脸盆出去了。
看到这个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的人类关上门走了,塔哥才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拖着锁链走到窗前。错过位的膝盖扭伤了筋和软组织,肿了一圈,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他向窗外望去。
天空中那只怪鸟还在盘旋。
——是羽蛇,阿尔法的眼睛。
阿尔法到附近了。
他感到松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他都讨厌阿尔法无处不在的眼睛。这还是第一次因为见到父亲的眼睛而让他感到安心,尽管撞了南墙他还是不能轻易认输。他向羽蛇释放出一段波,告诉阿尔法别管他。
然后他回到小幺的床边,两胳膊举过头顶,躺了下去。
小幺回来发现他的虎子竟然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还那么脏!
兽医进来也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是看骡子,手套都没戴。
“呃,放心,它很乖的。”小幺带头走近塔哥身边,不知怎的脚有点软。大概是太累了,今天跑了十几公里呢,还负重。
“塔哥,乖乖的。”他慢慢的伸手过去,轻轻的摸了摸它的头。
它用懒洋洋的眼神回应他,他又安心了。果然毛多的动物顺顺就好了。
兽医看了看它的膝盖和腿,又观察了它头部的肿块,下结论道:“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下瘀血,过几天就好了。”然后忙不踯的走了。
“塔哥,起来。带你去尿尿。”小幺嫌弃的瞧瞧自己被子面上的黑印,解开窗棱上的锁链,拽了拽。
大块头起来了,乖顺的跟着他出去了,虽然还有点瘸,但总算不用再搬这个百多斤的重物。小幺怀疑自己真的能跟动物沟通,要不然怎么连家里的老鼠都很是畏惧他那几声假猫叫呢。
放了水小幺就带塔哥去厨房吃饭了。厨师大概得了切利少爷的吩咐,给上了一大碗烤肉,面包和炖土豆,饲养员和他的虎子都吃了个饱。塔哥直接忽略了叉子勺子以及小幺的示范,踩上椅子狼吞虎咽,尾巴一直摇来摆去。
小幺看着心念一动,指着盘里的烤肉说:“肉。”
塔哥停下来瞧着他。在他说到第五遍的时候,对方点点头,表示它懂了。小幺决定放弃教它说话的打算,只教它认物件。
第一晚小幺搞了张躺椅凑和着在门边睡了一晚上。
不踏实。他做了好多噩梦,醒了好几次,不明所以。而且初春的晚上,冻的够呛,他的薄被子实在不比皮毛。
塔哥在他的床上什么都没盖也睡的沉又香。
第3章 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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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鸡舍里的公鸡才打鸣,小幺就起来了。他风风火火的跑去把口笼取回来,为此还让被窝里爬出来的老铁头骂了一通。
今天他要先喂了牲口才能上工。等少爷准备起床了他要去侍候梳洗,备早饭,送上学,接少爷放学,侍候午饭……一整天都忙得很。
以前切利少爷总是睡到日上三竿,上学迟到翘课是家常便饭,仆从们也乐得自在,白天少爷去玩儿的时候还能跟着见见世面。但最近一年少爷变了,起的比鸡早——并没有,由此起的比鸡早的是他凡落——总之在去上课前少爷还要去图书馆逗留,而图书馆大爷八点就开门了。
为此夫人还常劝少爷多休息,不要太勉强伤了身子。大家都说夫人特别疼少爷。确实,无论犯了什么事,夫人都偏帮着少爷,少爷就是要摘星星,夫人也会让人想方设法的去办——但事情闹到城主那里总是不太好看,少爷没少挨批。这时候二少爷的优秀就显现出来了,他行事低调,读书骑射都很努力。但小幺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因为狗子的事而记恨少爷。
把塔哥留在屋里凡落感到不放心,但它伤还没好又不能上工……咦它的伤呢?!
凡落站在床前懵了。
太阳穴上的肿已经完全消了,它的脸轮廓清晰,毛发浓密,有种兽类的凌厉和英俊。那些只涂了药的小伤完全找不到了,腿部的绷带下也没有了肿胀的痕迹,被刮掉的毛也长回去了。它的愈合能力惊人。
塔哥睁开了眼睛,在灰蒙蒙的晨曦之中发出柔和的金色。
现在它不止是麻烦了,还可能十分危险。
“塔哥,你得戴上这个,才有肉吃。”小幺举起手里的口笼,跟它商量。
对方坐起来,俯视着他。他想起老铁头说的,你少爷又要闯祸啦,做那么大的口笼,这是多大的狗啊,拴的住吗。
“乖乖的,不动。”小幺咽了口吐沫。他慢慢的把口笼移到塔哥面前,罩在它的脸上,手还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塔哥注视着他。凡落看不出来它的表情,但总归不是发怒的。他把手圈到它脖子后面,摸索着扣上了锁。
它的鼻息喷在他脸侧,有种潮湿温热的感觉。他的胳膊蹭过一片柔软细腻的毛,痒痒的。凡落忍不住摸了摸它头顶的鬃毛,表示嘉奖。塔哥的嘴角往上扯了个弧度,在脸上形成一个颇有点冷的笑容。
它的脸不像人类,但又莫名相似。
凡落拿来新领的大号仆人衣服给它换上,现在就有点少爷坐骑的模样了。他又解了窗棱的锁链,拉着它到院子里洗漱去了。
院子里的井边,早起的仆人们从井里打一桶水上来,倒到自己的脸盆里,掬一捧漱口,再把布巾浸湿了在脸上猛擦几下,又扔进盆里搓两把,水往地上一泼,就回去开工了。
“小幺,这就是大少爷的,新坐骑吗?它会咬人吧?”他们跟凡落打招呼,同时面有惧色的瞧着塔哥。
“现在开始要叫我幺哥了。”小幺得意洋洋的说,他不再是最小的那个了,各种意义上。“只有我震的住塔哥,你们最好给我小心,别惹它。”
仆人们纷纷露出崇拜的眼神。
虽然戴脱口笼有点麻烦,但是塔哥很配合,这让凡落放松了不少,手也不抖了。塔哥熟练地洗了手脸,还甩了他一身水珠子,气的凡落跳起脚来。
五分钟打扫完早餐战场,凡落就带着塔哥开始了一天忙碌的仆人生活。他把塔哥拴在切利少爷房间门口的走廊上,去取了盆洗好打上水,送到切利少爷房间里,又跑下去厨房提了一壶热水上来备着。
切利少爷已经坐起来了,还有点愣神。床头搁着本书,他大概又看到挺晚。继承了母亲长相的少爷没了平日阴郁跋扈的神态,显得美貌又脆弱。小幺侍候他穿上外套,梳洗完毕,又把漱洗台清理干净,端着脸盆出来,就看到塔哥和少爷在对峙。
塔哥一只手臂抬起撑在墙上,拴在对面栏杆上的锁链和它的身躯一起,挡住了少爷的去路。它俯视着少爷,脸上是颇为冷的笑容。
小幺一惊,忘记教它坐了!
切利少爷握着拳头,显得非常紧张。
塔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塔哥!这是主人,不能吃!坐下!”小幺气急败坏。
这么一叫吓得切利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恶狠狠的回过头来瞪他。楼下的侍卫和仆人都紧张起来,纷纷跑上来。
塔哥后退一步背靠走廊栏杆盘腿坐了下来,让出了通道。切利昂首挺胸靠墙快步走了过去,不忘回头吩咐小幺:“凡落,明天把它训练好!”
“是,少爷!”
“帮我拿着盆子!”小幺看那虎子脸上竟有些愉悦的笑容,没好气的把脸盆塞给它。
然后小幺发现这家伙不错,能够听从指示往排水沟里倒水,洗脸盆并放回架子上——尽管只是随便冲了一下肯定不符合切利少爷的卫生标准。
这会子少爷已经吃好早饭准备出发了。他沉沉的箱子往日都是小幺的活计,今天就到了塔哥的肩头上。但最底层的牲口才是最惨的,沉沉的塔哥和箱子都到了马车上。
城主家的马车风驰电掣般的跑过早晨空旷的街道。那车身上的家徽便是在端城横冲直撞的许可证。
塔哥左顾右盼,兴趣盎然,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哦不,乡下狗子。
图书馆是皇家学院的附属设施。但修建学院的资金以及从都城派来的教授们的薪资,却是端城城主牵头出的,所以切利少爷备受图书馆看门大爷的青眼。
大爷带切利来到放史书和风物志类书籍的书柜前,热情的给他搬来梯子。切利爬上去取了寒风草甸和先境遗民的部分下来翻看。小幺识字不多,但书里有配图,他能看懂一些。
百年前南部大陆统一,领土扩张频繁,端口要塞就是向北推进的前哨。之后三地关系一直紧张,要了解迷雾山脉以北的情况,还只能在这些老传记里找了。
书里写草甸居民以逐鹿部落为主,族人均皮肤黝黑体量矮而结实,训犬辅猎。先境遗民则人均高长而灰瘦,持黑械,带鹰。
没有提到塔哥这样的。
早上凡落已经跟少爷汇报了塔哥的情况,少爷眉头紧锁到现在,要不要把这麻烦扔回去也没个定论。
授课时间快到了,切利少爷不得不放弃图书馆,去往教室。
皇家学院只有官员和出得起高昂学费的富商子弟才能入学,切利在同学中自然是风头无双。但这一年他低调努力后,就不再是学生们关注的中心了。
今天他带了塔哥来,又引发了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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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勤的仆人太不容易了……
第4章 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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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哥被拴在图书馆外时已经完成了他与阿尔法的例行交流,羽蛇隐入云层了。
此刻他被小幺拽着,还伸着脖子往课室里瞧。里面的人都扭着脖子看他,脸上表情各种各样,精彩纷呈。
伊斯萨尔夫的人种皮肤白,体量单薄矮小,但五官立体耐看,总之和书上画的也不一样。塔哥又瞧瞧凡落,他已经能辨别伊斯萨尔夫人之间的细小差别了。他又嗅嗅凡落,以便更好的识别他。
等待少爷下课是一天中仅能休息的时间,仆人们都躺在树荫下的石凳上睡觉,在考究的学院建筑前,风景好不尴尬。凡落被塔哥凑近了那么一嗅,吓得差点跳起来。
“干嘛?!”他被塔哥的毛和胡子扎的痒痒的。他抬手摸着塔哥的皮毛,觉得手感不错呀。他给它脖子挠痒痒,看它眯起了眼睛发出咕噜声,被一种与小动物玩耍的温馨治愈了——一直以来的孤单和疲劳。
家境贫穷让凡落很早就懂事了。拥挤的家里没有他的位置——他本就是多余的,上头有哥哥有姐姐,一间九平米的阴暗小房间帘子一拉,兄弟姐妹各一半。他年纪最小,躺在最高的床板上,穿着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甚至裙子都穿过。
亲情被挣扎求存磨的所剩无几,兄弟姐妹间经常为了小事争吵。小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街上渡过,摘野菜打山雀偷玉米摸鱼来填补肚子。饥饿是一种难以磨灭的记忆,这记忆总与痛苦相连,影响终生。
在一起的小伙伴没多少能长大的,多数小小年纪就死于不明疾病。
后来父亲因为欠了赌债逃跑了,他卖给切利少爷做仆人才活了下来。嘉德府无论是伙食还是卫生条件都好太多。
塔哥眯着眼睛盯着他,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声音。除了阿尔法,没有谁敢摸他的脖子,还是如此亲昵的动作。所有的人都对他恭敬有礼,保持至少一尺距离,非必要不接触。
而敢逾距的人,可能会被扭断脖子。
到了年纪,一起学习的小伙子们便悄悄讨论肌肤接触的曼妙,躯体互动的滋味,深入浅出与繁衍生息的关系。但他们是人类,没有毛发,他无法理解。他们说伊塔你好幸福,各地领主都想方设法把领地上最美的女子送到落星神殿侍候。
他不知道那些侍女是不是最美,只知道她们都畏惧阿尔法,不敢抬头也不敢跟他说话。
他没有母亲。阿尔法没有妻子。
阿尔法说不能像动物一样被本能支配而交配。
阿尔法最喜欢讲大道理,烦。
眼前这男孩弯着眉眼唇角,脸上是宠溺而满足的笑容。他的手指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在毛发间温柔穿行,修剪过的指甲带点恰到好处的坚硬,透过绒毛落在皮肤上,从脖子游走到背上,又回到脖子再出发。
非常舒服。
小的时候阿尔法也会摸他的头。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再被摸头就显得蠢了。
他跑出来这一路吃了些苦头,但不后悔。阿尔法或许是对的,他还不够格担任监视者。可他不需要被监视着,他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正他不甘心就此回去。
这个有趣的人类又让他产生了多留在此一阵子的想法。
“幺哥,你不怕它哈喇子流你脸上啊?”旁边的仆人笑道。
“啧,叫我凡落哥。”凡落推着塔哥的肩膀坐了起来。
“塔哥可是我从迷雾山脉救回来的!”他一边挠塔哥的脖子一边吹牛,绘声绘色的编了个乱七八糟的故事,“所以呢,要救的是个逐鹿部落的女孩儿,她必定要对我以身相许了!”
“塔哥说不定是只母老虎呢?哈哈哈”
“呸,公的!”
“你看见虎鞭啦?大不大?”
“那么粗那么长,上面还有倒刺一样的突起。”凡落比了个夸张的手势。
大家都猥琐的笑起来。
此时塔哥已经通过学院中心雕塑的碑文,在脑海中完成了文字和语言的匹配。他听懂了以身相许几个字,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笑什么!几把大有什么好优越的!”凡落挠了挠他的下颚。这句太粗俗他听不懂了,只能疑惑的看着凡落。凡落对着那伙起哄的仆人用力嘘了一声,并没打算给他翻译。
这时候下课了,贵族子弟们鱼贯而出。
小幺跑上去给切利少爷提了箱子,又把这装满借来的书的皮实玩意儿交到塔哥肩头上,“拿好。”
他们乘车去了端口要塞议政厅,城主工作的地方。
这里是要塞的主建筑,百多年前就矗立在此了。灰白的墙经历过无数风雨和修缮,仍是气派威严,黑色的尖顶反射着阳光,透露出一种对比强烈的冷硬感。
凡落很少来这里。尽管离嘉德府很近,少爷却是不被允许随便来访的。城主工作繁忙,常常夜归,家里的事一概不管,架子端的很高。
却常被人见到在别处醉酒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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