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伸手掐诀,试探着往那鬼新娘身上打去,却是直直穿过了它的身子,掀起一片床幔,没入屋墙之中;想伸手掀开那鬼新娘头上的盖头,却也是摸了个空。
分明拿魔息感应时这是个实物,触碰时却好像只是道虚影般,怎么都没法对它做出什么举动。
他正疑惑着,转眼便看到了一旁矮几上放着的那柄杆秤,沉吟半晌,还是拿了起来,一手掐诀一手拿杆秤,缓缓地挑起那面盖头。
程渺挑盖头的动作并不快,却在看到盖头下那人天生上翘几分的唇时僵了身子,不顾危险,将整个盖头都挑了起来。
看清盖头下人面目时,他便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秤杆从手中滑下,敲在那人手中捧着的灯盏上,叮的一声响。
怎么会是封霄阳?
他正惊愣着,便见封霄阳睁开了眼,一双眸子已全然成了血一般的红色。
悬在封霄阳面前的手来不及收回,被那人猛然握住,一道浩瀚无比的魔息瞬间传来,与他身体中同源的魔息冲突交织,震的程渺浑身上下的经脉都发起疼来。
他顾不上自己,盯着眼前双眸赤红、长发也漫了层红色的封霄阳,颤着声问:“怎么是你?”
打到与自己同源的魔息其实并不好受,就像猛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别扭,封霄阳定定地看了许久眼前之人,才辨认出来究竟是谁,赤色瞳孔中慢慢有了神,微翘的唇勾出个戏谑的弧度:“我也想问呢,怎么挑我盖头的会是仙尊大人,你不该去挑自己那小师叔的盖头么?”
程渺被他这毫不掩饰的调笑震的愣了瞬,回过神来时封霄阳已松开了握住他小臂手,将手里的灯盏砸在了地上,泼了自己半身灯油,正冷嘶着骂娘。
他站在一旁,想出口解释一番自己与虞清道并不是封霄阳以为的关系,可话到喉头,却又觉得那人怕是不会在意这件事,说出来也只会徒增烦恼。
毕竟是早就找了下家,恨不得他爱滚多远滚多远的人。
封霄阳骂完了娘,提溜着自己的裙摆想让蜡泪尽早凝固,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辨不清神色的程渺,懒懒道:“我在屋子里睡的好好的,不知道为啥就被套了一身的喜服,还傻不拉几的坐在这里,一动都不能动的捧着那盏灯……仙尊大人呢?也是如此么?”
他下意识挪了挪脚,想与程渺贴近些——封霄阳是极怕鬼的,发觉自己被装入这新娘壳子、且无法动弹之时真是慌的要把魂魄都从壳子里挣出来,被挑开盖头时更是怕到了极致,差一点便要把自己身上的封印全部解开,不管不顾的把这小城掀了去。
好在掀他盖头的人是程渺。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看清眼前人脸之后,的确是顿时有了安全感,拉回了差点被吓飞到阴曹地府的魂魄。
能在这地方见到程渺,未尝不能说是一种缘分。
封霄阳一边觉得听他提起虞清道瞬间便黑了脸的程渺颇为可恶,一边又觉得这地方虽说惨了些却也是个婚房,四舍五入他和程渺结了两次婚,而那虞清道却是一次也没有,居然暗暗的有些窃喜。
许是吊桥效应作祟,那股窃喜暂时压过了厌恶,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缓了许多:“既是在此相遇,便谈谈,该怎么早早出去吧。毕竟仙尊比我来的早了许多,想来也是知道些东西的。”
“且……”他轻声笑了下,“不知仙尊急不急,我倒是挺急着出去看看家里那只猫儿如何的。”
这才刚见了他,便又要让他走,好去和自己的新欢快活么?
程渺心中本就乱,铜铃中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他脑中回荡,见了封霄阳正暗自窃喜着,便被这句话兜头泼了一股冷水,整个人都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冷意很快蔓延到全身,冲的程渺头晕目眩,只觉得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更捏不准那剑诀,心被细细扯成一条线,将将断裂般颤着。
就像是已赌红了眼的赌徒握着最后的筹码,在犹豫要不要一气丢出。
他忽的抬了头,就这那个微微躬身的姿势对上封霄阳的眼,轻声道:“魔尊若是对我已没了兴趣,不妨解开那道莲纹?”
话音一出,程渺便再看不见眼前的物事了,只觉得耳朵变得格外敏锐,连灯花爆响的稀碎声响都听得见。
那人的呼吸似是有些不稳,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吐出字来,仍是带着些略显无赖的笑意的:“好啊。”
那道紧绷着的心弦,忽然就断了。
程渺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仿佛断了一瞬,喉结上下动了动,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虞清道同他讲,要慢慢试探,不能急于一时,可程渺再忍不住了。
他始终抱着些妄念,总觉得封霄阳会多看他一眼,再不济也会看在他的脸上给他留个位子。
却没料到,这魔人的心中,竟是一点儿地方都不愿意给他的么。
眼前发黑,耳朵更是一阵接一阵的嗡响,感觉就变得极为敏锐。
程渺看不见封霄阳慢慢坐起了身,更听不见那衣衫摩擦的簌簌声,却感受到有样温热的物事贴上了他的唇,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舌尖瞬间便尝到了血气。
那人狠狠的咬了口他的下唇,而后又小小的舔了下,笑音里似乎带了些狠意:“想解开莲纹?”
“好啊,躺平让我上一次,我就解。”
作者有话说:
日常蹲蹲收藏评论~
文里一切关于阴婚的东西都是咕咕精瞎编的,切莫当真qvq
第七十六章 得偿所愿
程渺:而现在……就劳驾魔尊大人履行一下,新娘子该尽的责任了。
“让我上一次,我就解。”
那人说完这句满含着狠意的话,便伸手勾上了程渺的脖颈,手上用力,将本就弯着腰的程渺扯的向前一扑,下意识伸手撑在封霄阳身侧。
他眼前慢慢恢复清晰,正对上魔人那双赤红的双眼。
封霄阳唇抿的极紧,勉力勾起个有些色厉内荏的笑,鼻翼却是在微微翕动着,眼眶里也有些细碎的亮光。
按在他后颈盘扣上的手虽有些不稳,却仍是极快地解了那碍事的扣子,将反穿的喜服扯下半身,翻过身来扣着程渺的肩将他压在了榻上。
程渺尚未回过神来,便被封霄阳压了个结实。
魔人微微低了头,在能呼吸相闻的位置停住,微微弯了一双桃花眼,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却全不是在笑,哑声问:“如何?一夜春宵换后半生逍遥快活,如此值当的生意,仙尊做是不做?”
程渺那身喜服被他扒了一半,正好露出点莲纹边缘来,封霄阳便伸了手,轻轻勾画着,带起一片令人心悸的战栗。
他话说的狠,压住程渺肩的手却只是虚虚按着,甚至还在不易察觉的颤抖。
封霄阳全然没想到,程渺认出他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要求他解了那莲纹。
程渺在他眼皮子底下同虞清道搅到了一块去,他只觉得糟心,虞清道为程渺抱不平,他也只觉得麻烦,可程渺说出要他解开莲纹的一瞬,封霄阳那颗自以为不在意的心,却猛地跳空了下,紧接着便掉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凉的胆颤。
莲纹一解,他与程渺便再没有了任何关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是不会相交的两路人。
说要挟也好,说强迫也好,可那毕竟是他与程渺之间仅有的一道契约。
他心疼程渺,自己除了他身上的枷锁,又将他从魔宫里放出来,眼睁睁地看着程渺身上的枷锁越来越少,渐有翱翔高天之姿,却是突然后悔了。
封霄阳后悔的要命。
他就该让程渺一直呆在那不见天日的魔宫中,一直锁着满屋子的锁链,一直恨着他。
至少那时,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中是有着他的,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冷冷地看着他,无声的嘲讽着他那见不得人的欲/望。
下莲纹时封霄阳没多想,可几经岁月,这道一时兴起画出的阵法却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总想着,程渺就算孤身在外也没什么关系,那清冷性子便能赶走一堆人,再不济也有莲纹在,大不了随时把自己传过去。
可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眼见着便要没有了。
封霄阳本想同虞清道争上一争,可如今听了程渺这淡淡的一句,忽的就没了力气。
魔宫中的两年、凡间的七年,这断断续续九年间所有的温情、所有的缱绻,终究都是他强求来的,是他欠程渺的。
纠缠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会有什么好处呢?
终究是一方飞蛾扑火,自以为自己付出了一颗心却没得到回报,另一方却无比烦恼,恨不得两人从未相见。
他不愿那般难看,却又死活管不住自己的那颗心,明知是强求、是越距,却也咬着牙说出了那句话来。
他封霄阳纠结了这许久,又在不自知间付出了一颗心去,若是连一夜春宵都求不到,也太亏了些。
只一次就好,只一次就够。
过了这一夜,他再不会打扰程渺半分。
程渺半晌没说话,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定定看着他。
而后缓缓地叹出口气,伸手抚上封霄阳的脸,轻声道:“……你哭了。”
封霄阳一愣,紧接着便察觉到了脸上的湿意,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定然极为难堪,索性拍开程渺的手,胡乱将脸上的泪痕抹了抹,怒道:“干你何事?”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哭出来呢。
可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越是擦越是涌的厉害,封霄阳尝试了无数次,也没成功将自己的眼泪憋回去。
看见程渺同虞清道走在一起的时候他没哭,听见程渺要他解莲纹的时候他也没哭,可程渺那替他拭泪的小动作,却是不知为何戳到了泪腺,顿时便止不住了。
他甚至连声音都压不大住,一边咬着袖子一边轻声抽气,跪坐在程渺腰间,整个人都抖的厉害,想躲到什么没人的地方去,偏偏腿上抽了筋,怎么也挪不动,只觉得真是丢人丢到了阴曹地府里去,干脆别活了算了。
“七年前,乘风道人曾亲口说过将我从虚怀宗弟子谱上除名,从此我便只剩了程渺这一个名字,再不是那虚怀剑尊程逸轩。”
那道声音清冷却温和,带了些莫名的无奈与怜惜,听的封霄阳猛然睁大了眼,不知程渺说这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师叔他找上我,是要劝我早日回虚怀宗去。”程渺轻声一叹,“我拒了。”
“至于为何会在外人眼前装作与我有着私情……这也是小师叔的主意,他怕你对我还有着留恋,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程渺撑起身来,望着眼前惊的僵住的人,卖队友卖的毫无心理负担——毕竟这话确实是虞清道先说的,他只是隐去一些细节而已。
“封霄阳,你不想听听我为何会拒绝小师叔么?”
封霄阳按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收紧,扣入皮肉之中,程渺却毫不在意,轻声道:“我留在逍遥门中的那张薄宣,你定是漏了看。”
“那夜你魔息暴走、奄奄一息,撕了传送符,却不往自己的房里走,非要脏我的榻……”
“我在小师叔他面前吻了你。一时不查,漏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程渺又叹了口气,慢慢将眼前僵成一根木头般的魔人拥进怀中来,嗅着封霄阳身上那股特殊的血腥气,嗓音似潺潺清泉:“我是你俘来的阶下囚,是你的剑灵……你还要我滚到哪里去?”
他本想抱的轻些,可那人到了怀中,便不由得他了。
封霄阳愣愣的咬着袖子,被扣的极紧,隐隐能听见程渺胸腔中激烈的跳动声:“你曾问过我,虚怀宗上那夜手谈中相让的一子,是否是有意而为。”
“我当时说,仙魔殊途,叫你莫要自作多情。”
“可我如今不是仙了,只是一个剑灵,是世人口中相传的‘魔尊禁脔’。”
“一个剑灵,爱上自己的主人,不是寻常至极的事么?”
程渺觉得自己多半是有些疯,才会破罐子破摔般说出这一大串话来。
可看见封霄阳带着笑意流泪的那一瞬,他满心的筹谋计划瞬间便成了烟,心防溃散。
或许这魔人心中也是有着他的呢。
或许封霄阳并不如他装出的那样潇洒呢。
或许……
他干脆不去再想,吸了一口气,颤着音道:“所以,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封霄阳早惊的三魂七魄都在空中转了遭,只觉得五雷轰顶不过如此,天崩地裂也莫过如是。
原来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这冷情冷性的仙尊竟真是对他动了情?
他没能完全回过神,仍是个愣愣的状态,来不及让欣喜冲昏自己的头脑,慢慢松开袖子,从程渺怀中蹭出个脑袋来,问:“你为何要让我解开那道莲纹?”
“是我的错。”程渺说的极为自然,微微垂了眸,声音有些颤,“你……身旁有太多人了。”
“我虽早做好了……爱上一个负心人的准备,却终究是想赌上一把。”
他再次叹气:“若是你真要解了那道莲纹,我也多半不会离开,只是躲的远些,就如之前那几个月一般,远远看着你,并不靠近,也不干涉你要做些什么事。”
“好在……看来是赌赢了。”
那铺天盖地般的欣喜此时才漫入脑中来,封霄阳慢慢回过神,想说些什么,却又抽了一口冷气,嘴唇有些麻木,伸手一探,竟是哭的更狠了。
他忽的紧紧回抱住程渺,一口咬在程渺颈间,含混不清的带着哽咽出声:
“程渺,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
“我知道。”程渺轻笑一声,有些无奈地拍着他的背顺气。
“你他娘的想出来这法子试、试探我,不心亏吗你?”
“手段是卑劣了些,好在是有用的。”
封霄阳听着他心疼庆幸里多少带了些自得的声音,更气了几分,想咬的再重些,却终究没舍得下嘴,慢慢松开牙齿,怔怔地趴在程渺颈间,看着一层一层慢慢摇动的幔帐,忽的哑声道:“你知道这是不该的,无论是你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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