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有的,不过……”程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如之前一般,直接将这满院子的婴魂都打的魂飞魄散呢。”
封霄阳狠狠给了他一肘子:“说什么呢你,这些小东西又没错,我杀他们干嘛?赶紧说是什么办法。”
程渺被打的倒吸一口冷气,墨眸定定的看了封霄阳半晌,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沉声道:“不知魔尊可擅长推算之法?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我从现在起不再使用魔息,靠推算找到这阵法的破解之法。”
如今的封霄阳,当真是与从前那个滥杀无辜、暴虐嗜杀的魔尊截然不同了。
他在颇感欣慰的同时,心中又不由得蒙上了层阴翳——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封霄阳现在的行为,是不是早已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幡然醒悟,要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赎罪?
几乎是一想到眼前的人魂魄残损、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魂飞魄散、再无来生,程渺的心便痛的紧,不敢去思索若是封霄阳有一天真不在了这世上,自己会是个什么模样。
他忽的想起了自己从前说过的那句“人生苦短,何妨一试”,虽此时彼时心境全不相同,却也居然能够通用。
将现下的每一天过好便是了,来日的事,来日再做考虑吧。
封霄阳听了他的话,有些尴尬的捻弄着手指:“是这样的,我对这推算之法呢,大概是七窍通了六窍……”
对星盘命理,手相面相什么的,是相当标准的一窍不通。
从前需要测算的时候他多半是在对着系统页面直接念,唯一发力的那一次实际上也没算出什么东西,全靠想象力才补出了那本该姓张的水鬼的命数。
也是奇怪,原主的面板中分明有一句“极擅推算之法,可窥天命”的话语,可到了他身上,却什么用都不起,连奇经八卦都摸不透,每次算命都极其玄学,全看当天运气。
程渺听了他这略显尴尬的话语,也知道这人是个靠不住的,叹了口气闭了眼凝神:“我也只是囫囵吞枣的学过,不知能不能用的上。”
他闭眼掐算一番,终是在封霄阳满眼的期待中睁开了眼,伸手指了个方向出来:“走那边。”
“这么快?”封霄阳眼神中满是敬仰,“那边是这阵法中的生门么?”
程渺牵起他的手,另一只手仍在不断掐算,眉心皱出一个小小的疙瘩来:“不是,只是相较于我们所处的地方,或许会好些……不如说这阵法根本没有生门,院中全是死水枯木,全然找不出那一线生机来。”
“我从未见过如此的阵法,推算之术又并不纯熟,只能算出那个位置似乎有着活物。”
封霄阳轻“啧”一声:“你是说进到这阵法中的,并不止有你我二人?”
程渺点头,手指飞速捻动,长长叹出一口气:“如今推算出的,除你我之外,这阵中还有十四道生魂。”
这是真麻烦了。
封霄阳低了头不吭声,紧紧跟在程渺身后,脸色愁的像是只苦瓜。
若是这阵中当真只有他们二人,那想出去就是封印一解随手一炸的事,可这阵中如今多了这么多人,若是暴力摧毁了阵法,也不知会造成什么影响。
浓雾中仍有着婴魂,他怕的厉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由着程渺牵着自己往浓雾中走,可走了不到半刻,程渺便猛地停了脚步。
封霄阳猝不及防,正正撞在了程渺背上,鼻子磕的生疼,话音里也不由得带了些不满:“仙尊干什么呢这是……”
程渺攥了攥他的手示意安静,手上不知何时已捏了根细长削尖的木棍,传音过去:
“噤声,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第八十章 底细败露
封霄阳:全然不把人当人看……这修真界,真是从根上就烂了啊。
封霄阳对这黑雾里的东西怕的厉害,下意识便捏了魔息出来,见程渺满脸严肃、目露厉色,没来由的将提起的心放下了些,将他手腕攥的越发紧,另一只手则按揉着自己的鼻梁,手上凝聚的魔息也慢慢散了去。
虽说如今程渺身上所有能调用的魔息全部来自于他的给予,修为与他的差别是大如云泥,可跟在这位前仙尊的身后,却没来由的能让他安下心来。
程渺没注意到封霄阳的小动作,仍是有些可笑的握着手上的那根树枝,微微皱了眉,冷声道:“出来。”
同时慢慢提起手臂,将树枝持平,从封霄阳的位置能很明显的看出,那看似貌不惊人的树枝上是隐隐约约透着无匹剑气、锋锐到了一定地步,仿佛能撕开黑雾般凌厉的。
他看的目不转睛,暗暗在心中感慨——不愧是曾经的虚怀剑尊,剑术已然精湛到了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飞花摘叶便可伤人的地步。
到了这地步,本该是手上空空便也能发出剑气的,可程渺毕竟损了修为,又没了惯用的霜落剑,只得借根看起来颇为寒碜的树枝引出剑气,却也足够震住常人心神。
那隐在雾中的东西似也看见了这凌厉剑气,轻轻“咦”了一声。
程渺眸色一寒:“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根树枝上的剑气也是越来越强,直逼出声那处,硬生生将周遭的雾气都逼退了些,隐隐透出隐没在雾中的两道身影。
几人彼此之间打了个照面,都是惊疑不定的叫喊出声:“怎么是你们?”
“我倒要问萧先生您呢。”剑气慢慢散去,黑雾也重新将两人的身形吞没,只传来道隐隐带了笑意、却怎么听怎么凉薄的声音,“先前这位萧修士找上你时我便有些惊讶了,如今竟又与这萧修士出现在一处……不由得不让人怀疑,先生是否与这院中的阵法有关。”
封霄阳怔了怔,微微眯了眼,抬手按下程渺握住树枝的手,拿眼神示意他将剑气收回去,同时带了笑喊:“这位萧修士是我的剑灵,先前只是闹了些矛盾罢了。慕修士,既能在此处相见,少一人不如多一人,不如一同破出这阵法?”
方才那电光火石一般的一瞬,已够两个人都将对方看个明白——那隐没在黑雾中、久久不发一语的人,不就是清虚派里那位毒蛇般说话总要留三分的慕风欲?
慕风欲的身影一动不动的隐没在黑雾中,封霄阳倒也不急,慢慢悠悠的招了几个聊胜于无、照不亮黑雾却好歹能让人安心些的火球出来,一上一下的飘着。
几人僵持半晌,慕风欲终是轻笑一声,主动从那黑雾中走了过来,带着笑的声音由远及近:“先生说的不错,如今这场面,的确是少一人不如多一人。”
程渺握住树枝的手仍未松开,眉毛微挑,借着莲纹给封霄阳传音:“认识?”
何止认识……封霄阳眼仍盯在那慢慢走来的两道身影之上,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与慕风欲的关系,找出了个自以为相对贴切的说法。
于是程渺便听见一贯懒散无赖的封霄阳在传音中忽的严肃起来,话音里似乎还带了些叹气声:“自然是认识的,论关系咱俩还得同他叫一声亲家。”
完全理解不能、甚至在怀疑封霄阳是不是在床上磕坏了脑子的程渺:“……亲家?”
“这事儿说起来可就长了……”封霄阳默默的叹了口气,一股脑的将柳青儿李致典之间那些事都倒了出来,剩余细节留待补充。
下了莲纹就这一点好——若是两人都情愿的状态下,能瞬间感应到对方心中所想,用来说悄悄话对情报简直不要太迅速。
“所以你只要知道,自己的好徒儿口口声声要为了给咱俩养老入赘清虚派,这位慕修士又是个看不上他的恶婆婆就够了。”封霄阳颇为一言难尽的攥了攥程渺的手指,“我真没给他教过这方面的知识,也不知道那小子心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程渺沉默。
该怎么说呢,有其师必有其徒?
还是该说封霄阳虽然自己不是个玩意,教人的法子居然还算不错,养出了个将自己的师父当亲爹看的徒儿。
封霄阳能感受到他的想法,瞬间便翻了脸:“怎么能说只是我的徒弟?明明你才是教他最多的那一个好不好?”
程渺顿时更加沉默了——他垂下的睫毛细细的抖了抖,终是没忍住,传过去的音里透着一股紧绷之意:“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虽说他早知道李致典靠不住,可也没料到居然能这么靠不住……
程渺这些日子虽亦步亦趋的跟着封霄阳,却终究是没敢离他太近,只能远远的打听着这魔人的信息,连封霄阳身边多出了两只妖兽都不知道,自然也并不清楚这一对师徒之间都说了些什么话。
“该说不该说的那小子都说了。”封霄阳没来由的有些得意,听见程渺的心声后瞬间又瞪起眼来,“怪我干嘛?还不是你自己没教好。”
这时候倒怪起他来了。
两人之间的交流看似花了些时候,实际上也就是几息间的事,慕风欲在他们二人面前站定之时封霄阳与程渺便极为默契的闭了嘴,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眼盈盈,好似从没有过互相传的那几句音。
直到慕风欲走近,封霄阳才发现他并非一人,身后还跟了个面上潮红未褪、怎么看怎么古怪的陈凡,顿时便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
他之前被慕风欲的话语所激,一时不察看到的东西也多了些,自然知道这慕风欲看似是个翩翩君子温文尔雅,实则却是个为了达成目标不择目的,如原书中李致典一般的小人,更知道了这位掌门徒弟埋藏最深的心思。
这位君子如玉芝兰玉树般的慕修士,苦恋他身旁那面容平庸、在修行一途也见不得多么惊才绝艳的陈修士多年了,只可惜因两人身份天壑,从未迈出那一步去。
看陈凡这样子,两人必然是在这幻境中有了些旁的际遇。
封霄阳看破不说破,眼神极为隐蔽地在两人下/身扫了圈,仍是副笑眯眯的模样,程渺却是眉间微动,察觉到了他的促狭心思,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无奈之色,却也极好的掩饰住了。
“能在这阵中与二位重逢,也是在下之幸了。”封霄阳朝着似笑非笑的慕风欲微微拱了拱手,“既是有幸再遇,不如都说说自己是如何从那房中出来的?”
他轻笑一声,瞥了眼陈凡陡然变红的脸色,下意识想摸出折扇来挡在眼前,却反应过来折扇不在身上,便顺势袖了手:“都说三生有幸同船渡,十世佳缘共枕眠,你我有如此缘分,便把话敞开了说吧,都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慕风欲抬头与他对视,两人虽都是带了笑的,眼神交织间却隐隐有些刀光剑影的意味。
终是慕风欲败下阵来,轻笑一声,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先生说的对,我的确是藏了些东西。”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个样式精巧的八卦盘来打开,闭了眼低声念了几句口诀,便见那看似平常的八卦盘中慢慢浮起了一样小小的物事,隐隐是个小兽的形状。
“此兽名‘格’,可预知吉凶,族中强横者,有解天下阵法之能……这只被制成器灵时年岁尚小,只能推算些简单的物事,借着我手中这伏羲八卦盘才能施展出些能力,我便是靠这东西走出来的。”
“这阵法虽有些奇诡,却总脱不出伏羲八卦、周天演算,更脱不出五行,若是真存了心算,自然是能算的出来的。”
封霄阳啧啧连声,眼神只在那盘上定了一瞬,全没把这东西当回事,倒是程渺多看了几眼,眸色微沉。
这东西,本不该出现在清虚派手上的。
他的目光越过慕风欲,定在陈凡身上,仔细思索一番,突然明白了些什么,顿时便恍然了。
这平庸修士的身份若真是如他所想一般,那能拿出这盘子也算不得什么了。
慕风欲一手握着八卦盘,一手搔拨着小兽的下巴,见封霄阳仍是那副面上带笑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说出的东西太少,不足以让这位身上一些儿灵力都没有、却总能让他察觉出几丝压力的萧先生,也是无奈一笑。
他收回了那枚八卦盘,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叹了声:“先生料的不错,我确是还藏了些东西。”
“清虚派此番到来,是为了那生骨花。”慕风欲面色渐渐沉重,“那只千年狐扰动大阵、放出鬼母,派中都是知道的。”
封霄阳面不改色:“哦?”
慕风欲微微垂了眸:“鬼母本该形容憔悴、骨肉分离,却能维持十几年不腐,应当是有着灵物相助,没准还是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骨花。派里的意思,是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那生骨花……”
“所以你们就由着那狐狸开阵法抽婴魂,甚至还不惜为此送了这全城的人进去?”封霄阳冷笑一声,“我以为那老东西阵前倒戈、把仙尊留在了魔军里已是脸皮厚如城墙,没料到竟还能做出如此的事……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年特别多呀。”
“师尊他,不过是在一个境界打转太久,心急了些。”慕风欲又是一叹,“我此番出来,也没料到竟有这么大的事……”
封霄阳懒懒散散的将双手揣进了袖中:“怎么,知道那鬼母并非是一个身体用了十几年,而是换了两个人的身子,不可能是用了那生骨花。消息断绝之下,又想起那些因自己漠视横死的凡人,这才开始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
他的声音向来懒散,如今却是隐隐杂了些身处高位者的威势,只是淡淡几句,便说的慕风欲白了脸,再没了辩白的心思。
程渺起先还是面无表情,如今听完了封霄阳的这一番话,脸色也是慢慢沉了下来:“你说,星机阁老放任这小城中的异事不管,只是为了引出那只狐妖、找出失踪许久的生骨花?”
慕风欲没敢答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简直荒谬万分!”程渺少见的动了怒,声音里难以置信与滔天怒火交织,震的牙关都在咯咯直响,“怎能为了突破境界便不顾凡人安稳?简直是……简直是……”
他气的脑中一阵一阵嗡响,只得伸出一只手按着额头,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强忍住揪出那星机阁老质问一番的欲/望,命令自己必须冷静:“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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