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看的无可奈何,亲自出手,将封霄阳重新安置回了他那阴凉地方,话虽说的委婉,是什么“你近来状态不好,要多歇歇”、“我教就足够了,不需出手”,可那嫌弃他碍事的意思却是极为明显的。
封霄阳那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并借此提神醒脑的计划迅速失败,又百无聊赖的躺回了藤椅上,困的直流眼泪,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小青鸾啄起后忽的就起了个不大好的念头。
他揉着自己被小青鸾啄出的青紫,没骨头般躺在藤椅上,望着晴朗的天穹,突然很想去寻死试试。
反正后事早就安排的差不多,活着也只剩下了无尽的煎熬与折磨。
【宿主您在寿数完全耗尽之前,是不会死的,如果不相信的话,您大可以试试。】
系统冷漠的机械音在脑中响起,欠揍无比,封霄阳却没了与它闹腾的力气,长长吐了口气,闭眼又睁开,将那忽然犯上来的念头压下去。
寻什么死呢,就剩下这么几天可活了,还是且过且珍惜吧。
公主府的下人送了果盘来,在封霄阳若有若无的注视下鱼贯而入、鱼贯而出,都是头也不抬眼也不扫,放了东西就走,不出声询问绝不多话,竟是比那张家的纸人仆侍看起来更不像人。
封霄阳实在是无聊的要命,索性将目光锁在了那几名侍女身上,决定挨个数一数她们身上的裙褶都有多少道。
他的目光毫无掩饰,几位侍女的身形瞬间便都有了刹那的紧绷,只有一个抬起头来,狠狠剜了封霄阳一眼,在袍袖遮掩下比了个极为不雅的手势。
看那眼神,就好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封霄阳自然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侍女,饶有兴趣地挑了眉,在侍女换班后隐了身形跟过去。
公主府里东西不多,更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草木,整个儿透出一股铁器般的冷硬气,连柱子都是一色的乌黑,怎么看怎么压抑。
封霄阳隐了身形,跟着那个敢对他比手势的侍女七转八转走了许久,一路看着她甩掉同事、避开巡视,走到人迹罕至的后院,心中的兴味是越来越浓,眉也是越挑越高。
敢在名义上的公主府、实际上的女皇住处如此兴风作浪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再看看眼前的境况,那符合条件的,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果不其然,那侍女走到后院中庭时便停了脚步,喉间吐出道封霄阳极为熟悉的声线:“我倒是没料到,跟来的会是你。”
“你该想到的。”封霄阳轻笑一声,现出身形来,“你那师侄根本注意不到这么小的动作,能注意到的也就只有我这个简直能闲出病来的魔人了。”
虞清道转过身,虽披着侍女的皮,却也能看出其脸色的差劲来,先是狠狠瞪了封霄阳一眼,这才没好气道:“你们还准备在这地方呆上多久?”
封霄阳毫不意外,懒懒散散的眯起了眼:“等那位公主什么时候处理好了朝中的事儿……虞修士怕不是以为,我连离开这公主府的能力都没有,被困其中,还要等你来英雄救美么?”
“魔尊的实力,自然是母庸质疑的。”虞清道强行压住心头突然烧起的怒意——这魔人简直是句句话都在他的雷点上跳舞,一看见就忍不住的要生气。
他气的歪了嘴,想及三界之中近日发生的一系列奇事,好不容易才将火气压了下来,沉声道:“魔界近日频频异动,魔尊想来是知道的吧?”
魔界异动?
封霄阳心中微微一个咯噔,面上却不显,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
“也就是说,那些主动攻击修士、违背停战协议的魔人,也都是魔尊驱使的了?”
独孤朔不是死了么,怎么还有这么不长眼的魔人?
封霄阳心中瞬间便有了些极为不祥的预感,却仍撑着八风不动的笑:“是又如何?”
虞清道冷哼一声,话语里克制不住的带了怒意:“又如何?为了两界和平,不知填了多少条命进去,到了魔尊口中,就只是淡淡一句‘又如何’?魔尊大人当真不怕自己手上的杀孽太多,日后无法投胎转世、遭受天谴么?”
“我不在意。”封霄阳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困意又上了脑袋,好不容易回来的神智慢慢又散了大半,自知时间不多,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玉瓶,抛到虞清道手中,“接好了,摔了你怕是要后悔半辈子。”
虞清道本不想接,可听了他这话,鬼差神使的便将玉瓶接到了手中,又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后悔,拧开瓶盖,咬牙道:“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这是……”
带了怒意的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道抑制不住的吸气声。
“凤凰血、生骨花,都是好成色的东西,该在什么时候用你比我更清楚。”封霄阳揉着太阳穴,强行拉回了些精神,目光却仍有些涣散,思绪迷迷瞪瞪的找不到个落处,好一会儿才接上自己的话,“玉生胎已在他身子里了,这两样东西我不好给,还要劳烦虞修士。”
人依旧是欠打的,东西却都是真品,甚至看样子,那生骨花还是最近摘下的。
虞清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心的火气像是突然被阻住,看着眼前神色恹恹的人,一时间竟是摸不清他究竟想做些什么,嘴唇张合半天,只问出了一句:“……你这又是在做些什么?”
不是只将程渺当玩物、口口声声一旦玩够了便要去找个更好的么,又找这些助人恢复实力的天下至宝做什么?
他没有那么天真,不会觉得封霄阳是心有愧疚、想要补偿程渺,下意识觉得其中有鬼,不由得忌惮起来。
封霄阳看在眼里,也懒得解释,困的眼皮直往一处粘,含混道:“看他可怜罢了,不要就还回来。”
那定然是不行的——虞清道脸色一沉,飞一般的将那两样宝物塞进了灵戒里,下意识护住了手中的灵戒,却仍是放不下心中的疑虑,面露狐疑之色。
“这不就完事了嘛。”封霄阳微微弯了眼,靠在了一旁的树上抱了臂,懒懒散散的低声道,“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分明知道那个强求的人是程渺,却为何一直对我看不顺眼?我瞧着你记恨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似是从我头次上了虚怀宗便开始的。”
虞清道冷冷道:“因为我清楚程渺的性子,却不清楚你的。”
“魔尊身旁桃花从未断过,百年前更是对个凡人心心念念,恨不得亲自去轮回里走一遭将那道魂魄捞回来。”
“深情如此,为何又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变了性子,一门心思的开始追求我那师侄?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后来终于是看懂了。”他哼出一声,话语中带了些含着怒气的鄙夷,“魔尊对谁都深情,却对谁都寡义,唯一看重的只有自己。”
封霄阳一怔。
他知道原主常去凡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却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桩事儿。
真是无妄之灾——他长长叹出口气,想争辩,话已到了嘴边,却又被吞了回去。
封霄阳眸中神色变化不定,最后轻轻笑起,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解脱,轻声道:“这样也好。”
就让程渺,永远以为他只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而自己只是一个玩物吧。
第一百零九章 赠君翠柳
程渺:我道侣给我头上挂柳树枝诶,他是不是想绿我……
待到陈沛岚收拾好了朝中诸事、坐稳了那张龙椅,终于想起那被丢在公主府中的逍遥门众人,要解了他们的禁足时,京城中开的最晚的春花也落了,隐隐有了些热气儿,燥的人心烦意乱。
陈沛岚如今明面上虽仍是代为摄政的长姐,暗地里却早将权势牢牢握在了手中,权势滔天、贵不可言,却仍念着封霄阳那雪中送炭的好,亲自上了公主府的门,态度诚恳的赔罪,只说自己本是出于好心将他们保护起来,却没有考虑到几人的感受。
她既是首先放低了姿态,将自己那分明是忌惮的态度强说是保护,封霄阳也就懒得去揭穿,顺坡下驴,假模假样的道了谢,面带笑意的将谈好的报酬加了码。
表面功夫是该做好,可他心里多少憋着些气,对陈沛岚的不满无法消解,便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的在之前报酬的基础上胡乱要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虽然那些东西于他而言都只是些没用的废物,可能让陈沛岚肉疼些时候,也是好的。
程渺坐在一边旁听,起初还能面不改色的给封霄阳添茶,后来眼睁睁看着封霄阳要的价越来越高、甚至暗示陈沛岚自己想拿那传国玉玺玩上一阵子,一张平时就不着调的嘴如今变的越发不着调,便再撑不住八风不动的淡漠脸色,暗暗捅了那魔人一把,示意他收敛些。
封霄阳从善如流的住了嘴,将话题重新拉回正道上来,最后定下了个既能让陈沛岚肉痛、又不至于让她彻底伤筋动骨、为了不付钱宁肯撕破脸皮的价格,心安理得的收了无数金银药材,又特意点了名,要去皇室藏书库里走一遭。
陈沛岚听完了他这一连串的要求,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位萧门主可是尊不好相处的大佛,单看那日他一手护万民的阵仗,便知道这人定然不简单。能付得起酬劳还好些,若是倾尽国力也无法偿还,请了大佛来却送不走,那可就麻烦了。
她主动上门商谈酬劳,其实是提着一颗心、生怕封霄阳狮子大开口,说出个支撑不起的价格的,听见那句“借传国玉玺玩玩”的混账话时竟是信了七分,下意识觉得这人的确能做出如此的事儿来,甚至开始考虑将传国玉玺借出的可能性。
有这样离谱的事在先,要求进那藏着皇室秘经的藏书库便成了可以接受的价码。
陈沛岚一口应下了他的要求,甚至拍着胸脯告诉封霄阳,若有什么看上的书,直接带走也未尝不可。
并决定回去就将藏书库连夜翻查一遍,争取将那连这位萧门主都感兴趣的东西找出来。
封霄阳早看透了她的心思,却丝毫不怕那如今藏在书库中的玉简被陈沛岚找出来——毕竟是主角的机缘,李致典若是不去那藏书库,那玉简就是长了腿在禁卫面前跳上一曲惊鸿舞,也绝不会被人发现。
原书里李致典找见这玉简的过程,也是颇废了一番周折的。
那时陈沛岚仍是公主,还没等到上位的机会,李致典对外的身份则是皇城侍卫,两人借着进藏书库的机会私会,在书架下幕天席地搞了好一场春戏,动静不小,姿态万千,生生摇出了那枚不知藏在何处的玉简。
封霄阳目送着陈沛岚上了马车,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的折腾门口的柳枝,一边想着《仙途》中那些有关这皇家书库的情节,一边愁眉苦脸的想,照现在这情势,那玉简要怎么被摇出来。
李致典与公主没了缘分,与柳青儿又是情窦初开,正处于牵个手都要脸红的阶段,根本不可能做出那么没羞没臊的事儿。
……总不能要他与程渺亲身上阵吧?
他倒是不介意,就是程渺那洁癖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上次花丛里那一场做完,程渺回府后洗了足足三个时辰的澡,简直是个要将皮搓下来一层的样儿。
封霄阳皱着眉仔细考虑了遍霸王硬上弓的可能性,最后决定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的理,等到了那时候再做考虑。
陈凡下落不明,陈沛岚又存了要给他个好印象的心思,毫不犹豫的就把那座封霄阳来京城头天住过的、曾经属于清虚派的宅邸交给了逍遥门保管,顺带着也将原本属于清虚派的产业分给了逍遥门不少。
封霄阳莫名其妙便拿了一堆地契,念及那位下落不明的陈修士的阴狠性情,下意识便觉得这些东西烫手,想推拒,却被陈沛岚阻了所有的路子,只得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份不知能不能称得上是善缘的馈赠。
“怎么一夜之间,我这逍遥门便成了个下有不少产业、看起来蒸蒸日上的门派……”他回过神来,随意抛着手中陈沛岚交予的、代表着逍遥门正教地位的朝廷符印,面色复杂。
本来是拿来消遣的门派如今却成了朝廷认证的名门正派,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封霄阳看看手里那块符印,再想想那座沉郁风满满、怎么看怎么不适合人居住,如今归了他管、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奇怪东西的府邸,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决定能不住就不住,让那地方荒成鬼宅最好。
他与陈沛岚约定好,明日去书库走一遭,自然要在这公主府中再待上一日。
监视他们的人早已暗中撤走,可以自由行动,封霄阳也在这院中憋的烦闷,听见能出去走上一圈,瞬间便少了三分倦意,在心里做了无数打算,要将皇城彻彻底底的逛上一遍。
柳青儿对外出毫无兴趣,一门心思的抓着李致典练剑,并义正辞严的批评了封霄阳试图将徒弟抓出去一起逛的行为:“萧公子,如今逍遥门得了朝廷认证,致典又是逍遥门首徒,未来少不得会被他人约战,若是输了对阵,那可是砸了逍遥门的招牌。强化实力迫在眉睫,怎么还有空出去游玩?”
封霄阳被她堵的哑口无言,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家乖徒儿欲哭无泪的被女武松拖去了练武场,无奈叹气的同时,也是隐隐察觉出了柳青儿如今的状态。
二位师兄下落不明,门中又出了不小的事、颜面受损,纵然柳青儿是个对清虚派没什么归属感,能不回去就不回去的,也会多少受到些影响。
好在这姑娘看样子是个明事理的,自己便能将自己的纠结解了去,只是需要些时间。
若能在练武的过程中消解了心中的郁闷,那也是件好事。
李致典对自己已经被师父卖了这件事毫无所觉,一边欲哭无泪的受着自己那青梅的“特殊关爱”,一边眼巴巴的望着紧闭的大门,巴望着自己的师父早些逛完回来,将他从魔爪下解救出来。
局势刚刚平稳,陈沛岚上位后又公布了一连串有益于平民的法律条文,竟是让一个国家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了元气,至少在封霄阳看来,如今的京城,比他刚来时看起来还繁荣些。
那位铁血公主,实在是个不世出的人物。
他一路上买了不少吃喝,甚至还看上了只制作精巧的竹蜻蜓,硬是扎进一圈总角小童里将竹蜻蜓抢了出来,玩性大起,在程渺颇为无奈的注视下兴致勃勃的搓飞又捡、捡了又飞,折腾的脸上透了些细汗,桃花眼亮晶晶的闪着光,看起来竟是更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了。
只是这个“少年”看起来再怎么未经世事,也是个活了千年的老不修——竹蜻蜓挂上了河边柳梢,封霄阳蹦了几下没碰到,撸了袖子正要爬上树去摘,眼神便被河面上飘着的一座花船引了过去,眨也不眨的盯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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