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歌坊间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年春夏之交之时选花魁,所有有资格参与竞选的女子都要踏上这花船,一边行船一边或舞或歌,展示出自己的技艺来,若是有人心仪此女,便折下一枝岸边翠柳,丢到花船上去。
待到所有花船行过,便以这柳枝数目决定今年的花魁名头该落到谁的头上。
能参选花魁的,无一不是这京城青楼歌坊中的佼佼者,一时间衣香鬓影、莺歌燕语,将一条小河妆点的色彩缤纷,引的游人纷纷驻足,柳条纷纷而落,甚至还夹杂了几匹成色极好的薄绡。
封霄阳看的眼也不眨,大饱了眼福,凑热闹般折了枝柳条,跃跃欲试,也要往那船上丢,却始终觉得走过的这几个都不太对自己的胃口,伸长了脖子左歪右歪的往后面看,指望着来个更好的。
“后面那条船看起来就比前面的几条好看些,里面坐着的定是个美人……”封霄阳正饶有兴味的踮着脚往那边看,眼前忽的一黑,视野被程渺挡了个严实,顿时有些气恼,“哎你挡个什么?那船里若是坐着个美人,你这么一挡,可不就错过了?”
程渺的脸隐在树影里,神色依旧是如平常一般淡漠,下颌线却是微微绷紧了些,冷淡声音里也带了些诡异的酸气:“不可能有什么美人。”
封霄阳听着周围突然大起来的惊叹声,下意识觉得那船上定然站着个美人,打心底里觉得仙尊忒不识趣,眼神扫见了程渺那咬紧的牙关,忽的就明白了些什么,弯起桃花眼微微一笑,勾上程渺的脖颈,轻声道:“我当是什么呢……”
“原来是仙尊醋了呀。”
他看着眼前人猛然红起的耳尖,好气又好笑,借着勾住程渺脖颈的姿势将手中的柳枝编成个小小的环儿,顺手挂在了他那发冠之上,声音柔的像是在撒娇,带了些轻轻的笑音儿:“我也就是看看……全天下再没人比仙尊生的好看了,况且别人长得再好看,那也不是我的啊。”
程渺顶着那圈寓意不大好的柳枝,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人,忽的就想起了那场荒谬至极的梦。
梦里那个无畏赴死的少年,也是将这有着挽留之意的柳枝挂在了旁人的身上,而后毫无牵挂的进了凡尘之中,再不回头。
他心尖忽的一痛,陡然而起一种奇怪预感,就好像眼前这个逍遥又畅快的封霄阳,只是魔人装出的一个表象,终有一日,也将与那梦境中的少年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世上。
这样的感受不知从何而起,却无法消解,牵的程渺一阵一阵的心悸,眸色瞬间一黯,扣住封霄阳的腰,将他按在了一旁的柳树上,紧接着低头吻下去。
他吻的惶急又狠戾,就好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在封霄阳毫无防备的口中扫荡,带出些暧昧的水声。
好在,这个正被他吻着的人还是有着温度、有着呼吸的,并不是又一场虚无缥缈的幻境。
作者有话说:
日常蹲蹲收藏评论~
小调查,有多少小可爱是正处于封校/管控/疫区的qvq,咕咕精这边又封校网课啦,本来就延期了的期末考更加遥遥无期了呜呜
第一百一十章 生如夏花
烟花固然好看,可封霄阳却全然看不见了。
河上花船柳枝都随了水流,来的轻缓,走的却也不慢,岸边的人也似那水上繁密的落花,随着花船的消失,没了凭依,慢慢散了去。
最后剩下的,竟只留了封霄阳同程渺两个。
他二人借着隐蔽,吻了好些时候,程渺放开扣住封霄阳腰间的手时,他已然被亲的有些上了头,眸子里带了些水意,一张脸红了大半,难以抑制的喘着气,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伸手将唇边溢出的湿意抹了:“亲一口也就算了,怎么跟个没食吃的狗儿似的,咬住就不带松口的?又不是回去亲不了……”
程渺微微一怔,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行为多少有些过激了些,低着头退了半步,有些懊恼的沉声道:“抱歉,是我一时失控。”
“你这话说的……”程渺少见的软了声色,封霄阳倒是有些不太适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暧昧地眨了眨眼,“都是男人,有些那什么的冲动不是很正常的事?谁不知道谁嘛。”
说着便抬肘在程渺胸前撞了撞,打着哈欠走出树阴,瞥了眼已然没了威势的太阳,笑道:“压下去了就快出来,青天白日的不好做什么事,等逛完回去了由你怎么发落都行。”
程渺自以为完备的遮掩被他看透,耳尖顿时便冒了红,微微抿了唇走出树影,发冠上那圈柳枝随着脚步摇晃,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封霄阳瞧的好笑,虽觉得这圈儿绿极好的衬托了仙尊那张脸的清俊,将个仙人妆点成了山野间的精怪,可一想到来往众人瞧见的都是个顶了柳条的平庸路人,怎么看怎么奇怪,便踮脚将那柳圈儿去了,往自己腕上一撸,拽着程渺兴致勃勃的继续往城中转悠。
他走的不大规矩,一步一摇一跳,腕子上的柳叶便一下一下刷着程渺的小臂,带起些挠心的痒。
程渺的目光一路下滑,从封霄阳那笔挺的腰背、形状分明的双肩看到他紧致有力的小臂,最后落在那一截围了柳枝的手腕上。
这柳枝终究还是缠上了该被挽留的人——程渺如是想着,沉重心情莫名便轻快了些,加快脚步走到封霄阳身边与他并肩,反手与他十指交缠。
封霄阳不明就里,下意识歪了脑袋,见牙不见眼的看着他笑了下,手里还拿着根没了竹蜻蜓的杆儿。
看起来当真就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样。
说来也怪,这魔人当了这么些年的魔尊,手里捏了无数条人命,造了万千杀孽,什么都见过,怎么算也是个活过了千百年岁的老妖精,眼神却是一点儿不见老,与人对视之时能更是透出股能令人陡生好感的干净。
……干净?
程渺沉默着压下自己心中那莫名的想法,有些无奈的想,当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他竟昏到了这样的地步,连善恶都不分了,竟觉得这全天下罪孽最深最重的人干净。
可现在又没到那需要摆明立场的时候,就算色令智昏一会儿,又有什么不好?
念头一起,心中那隐隐的抵触瞬间兵败如山倒,程渺瞥了眼身旁那活跃的有些过分的人,头疼的叹出口气。
他能色令智昏到暂时没了善恶观,可封霄阳对他,究竟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呢?
说是当道侣待,却总把“不爱了就换了你”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可要说是只当了一个玩物,又未免太过于上心了些,实在是让他看不透。
封霄阳的心思程渺摸不透,程渺的心思封霄阳却是瞧的明白——毕竟仙尊是个不大会遮掩自己情感的人,胸口那朵莲纹更是时刻向他反馈着消息,自然便将程渺的心思看明了七分。
在这件事上,封霄阳实在是有些理亏。
他不能将心意说明,程渺又是个向来多疑、对一切东西都不多信任的,在没有任何保证的情况下,会这样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封霄阳极其能理解程渺心中如今的矛盾和别扭,却一直不能理解,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成了现在的样子、对他予取予求,甚至深情到连个名分都不要,每天听着些嫌弃埋汰的话,也要一直跟在他身边的。
他翻来覆去的想了想自己过去做的混蛋事,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又因对程渺的性情摸的太清楚、太能理解他心中的煎熬,在享受着程渺那无微不至的照顾的同时,多多少少有些受宠若惊起来,同时更加愧疚,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程渺。
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仙尊,却被他折腾成了如今的模样——封霄阳时常觉得,是自己的一己私欲,才将这位九天之上的仙人拉进了脱不开断不去的红尘里来。
不能多想,再想下去,他封霄阳怕是能将那仅剩的日子也不要了,愧疚到当场与程渺恩断义绝,逼着程渺要了他的命。
封霄阳暗暗苦笑,压下心中翻涌着的情感,保持着与程渺十指交缠的姿势在城中逛到满城灯火,买了一堆杂七杂八派不上用处的东西,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府。
李致典□□练了一天,也没等到自己的师父将自己救出火海,累的脱了力,封霄阳回来时已睡的四仰八叉、直打呼噜,柳青儿黑着脸在给他简单擦身子,嘴里虽不干不净的骂着,手下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的。
封霄阳趴在门缝上看了会,确认自己这徒弟徒媳关系良好,恋爱进度正处于健康的螺旋上升状态,甚感满意,蹑手蹑脚的摸回了自己的房中,进门时犹豫了下,眸光几闪,最后还是将自己身上的封印解了几道。
反正他如今的修为虽跌了些,却还没到连个程渺都应付不了的地步,炉鼎之体的封印解了就解了,大不了就是折腾的久些嘛。
封霄阳满怀信心的上了床,一夜过去差点就没下的来,鸡叫了才找到机会睡上一会,皇家的马车来时,已然是个要一觉睡死过去的样子。
程渺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索性给他将一身的衣服全换了,半抱半扶的将封霄阳带进了书库里,直到将所有无关之人全部遣退,这才将睡的直打跌的封霄阳叫醒。
封霄阳满脸不耐的睁了眼,正要如平时一般先发上一阵起床气,想及为何会困成这样,那股子起床气最后还是没能发的出来。
自己挖的坑,流着泪也得填——他像是只气鼓鼓的河豚,瞪了程渺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泄了气般垂下眸子,没好气的说了声“走吧”便转身进了书库。
毕竟是皇家书库,不说包罗万象,也是藏书无数,李致典从小便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望着堆满房间的无数书籍,感慨的声音几乎就没停过,被柳青儿连打带掐也没停住自己的嘴,最后还是小青鸾被吵烦了,亲自飞过去给他下了个禁言术,又狠狠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这才让他安静下来。
封霄阳起初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不断放出魔息探查玉简,可找着找着,寻找的方向便歪了。
他先是找到了本绘制细致的春/宫图,紧接着便又找到了这图书的“特殊”版本,顺藤摸瓜找到了不少早已消失在民间的话本儿,甚至还有些第一页便批了“禁书”这两个字儿的孤品。
封霄阳凑趣般看了几页,便猛然合上,涨红着脸默念几句“这只是学习只是学习”,便正大光明的将这些书都塞进了灵戒里。
程渺路过,见封霄阳满脸的强装镇定、手下动作不停,下意识以为他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便走近拍了封霄阳的肩,想询问一番。
没料到,这轻轻的一下竟是起了不小的反应——封霄阳正沉浸在收集孤本的快乐之中,被猛然从身后拍了肩膀,整个人都吓得蹦了起来,手下也没了轻重,抬手便拍了一道威力极强的术法出去。
程渺身上全是他的魔息,接这一道术法本该是毫无损伤,却不知为何,被拍的倒退几步、撞到了书架上才稳下身形,自己没什么事儿,却可怜了那被他撞到、一座座坍塌下去的书架子。
封霄阳又是吓了一跳,慌忙过来扶他,却在地上的一堆妖精打架图里翻出了那枚玉简,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精彩万分。
……原来是在这么个地方,难怪原书里的李致典会压制不住□□,搞出那样的事儿呢。
封霄阳颇为一言难尽的拿到了这至关重要的玉简,又强迫自己那茫然无知、听见动静慌忙赶来查看情况的徒儿李致典将整个书库恢复成原先的样子,美其名曰是要训练他的分类能力,浑然不要了那张老脸,自己则是找了个好地方一窝,顺带着扯上了程渺。
程渺本想着在这书库中查找些有关铜铃中的记忆的东西,被封霄阳这么一扰,也只好拿了有关的书籍,陪着他找了处地方窝下。
他正要仔仔细细翻看典籍,便听见封霄阳罕见正经的语声:“仙尊,我要你助我修行。”
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搅的莫名其妙的程渺:“?”
他虽是有些莫名,却仍是放下了手中的典籍,做出个洗耳恭听的姿态:“需要我做些什么?”
“听着就行。”封霄阳极为狡黠的冲他眨了眨眼,捧着一本看封面便不同凡响的书往他腿上一躺,气沉丹田,“说那前朝末代皇帝,原来并未吊死,而是与现今的圣上,有一段缠绵悱恻、夜夜笙歌的姻缘……”
明白了他想干什么的程渺:“……”
他沉默着听了好一会儿的宫廷秘史,直到封霄阳将自己念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再也念不下去,这才长长叹出口气,哑声道:“其实修无情道前需绝情,绝情之时便要体验这人世间的诸多情绪……以这书中的程度,对程某尚且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你……大可不必。”
封霄阳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气的直接把手里的书丢了,想及方才自己的举动,又是气又是臊的慌,噔噔噔几步走出老远,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黑着脸走到程渺面前,念动术法操纵书籍,将他埋进了妖精打架里。
程渺从书中挣扎出来,望着封霄阳气急离去的背影,满心的无奈,却又止不住想笑,一双眸子弯出个极为好看的弧度,刚挣出来半身,便听到了李致典的哀嚎:“师父诶!!你老人家就不要再添乱了好不好?”
他本来马上就要收拾好了,怎么又给搞出来这么多乱子啊qvq
经了封霄阳这一耽误,几人离去的时间便更迟了些,出城时已是华灯初上。
陈沛岚几番挽留,说今夜城中有大事,都被封霄阳婉拒,便也不再强求,将几人送出城门便不再送,远远望着几人离去。
封霄阳站在之前落下的小山之上,回望京城,见天色迟暮,远远瞧见了那座毁了多半的道观,一时间心绪复杂,感慨良多。
他正要张口抒发一下满心的感慨,便听城中遥遥传来一声鼓响,紧接着无数道烟花冲天而起,划出耀眼的痕迹,转瞬炸开,流光溢彩,衬着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美不胜收。
李致典早看的惊掉了下巴,在烟花爆响声中大声对着封霄阳喊:“师父!那烟花里还有个长得像是个龙头的呢!你看见了么?”
许久未得回应,他有些疑惑的转回头去,便见自己师父怔怔望着京城的方向,微微张了嘴,眼中倒映出烟火的光芒,却好似没有落到实处,似是个有些惊讶的神色。
李致典以为自家师父没听清自己说的话,便又将自己的话说了遍,并极力描述了一番烟花有多好看。
封霄阳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微微弯了眼,抬起头来,似叹似慨的低声说了句:“的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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