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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加斯特神父肯定地说，“她和肯都不知道这件事，之前玛丽还说这几天吃得太多，长胖了一些。”
“不知道就好。”安徒生叹了口气，“她这么虔诚，知道后该如何继续生活。”
“孩子，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加斯特神父历经世事，早就看出了安徒生心中的煎熬，“你有你的人生，你母亲也有她的人生，你不必为了这件事自责，该责备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阴险小人。”
“可是伤害依旧造成了。”安徒生看着水波中母亲的脸，眼中满是不舍，“我没有经常回来探望也不怎么给她回信，这样幼稚的行为让她愈发孤独，现在，她好不容易不再是一个人，我不能自私到破坏她现在的生活。”
“肯有理由憎恨我，所以我不能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
安徒生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不舍地看着母亲的脸庞。
妈妈，希望你幸福。
……
教堂外狂欢的人群早已散去。
天色大亮，夏天在仲夏夜过后正式开始，街道上到处都是残留的焦黑木头和飘散到各处的节日垃圾。
安徒生走过城镇广场，走过街道。
远远的，他看到河边有一些亮闪闪的东西，那是阳光落在守护者盔甲上反射的光芒。
“他们在检查附近水源和农作物有没有受到污染。”拇指从小汉斯的口袋里钻出，轻声说道，“不去跟尤斯神父告别一下吗？”
“不用。”安徒生看着点点银光中的黑色长袍，他能够感到，尤斯神父也注意到了这边，“今后还会有机会碰面。”
“现在要去哪里？”
“回家。”安徒生说，“咱们自己的家。”
夏天的风吹在小汉斯的脸上，丹麦的初夏并不炙热，风中反而种清凉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到故乡了，但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因为故乡的一草一木，河水的声音，木槿花和葡萄风信子的香味，还有人们在河边洗衣服用力捶打的声音，铁匠铺老师傅骂人声，一切的一切，都印在他脑海中。
欧登塞从未远离。
故乡在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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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灰烬中诞生的
“汉斯, 我们不叫马车吗？”离开欧登塞后，拇指发现小汉斯的神情有些不对，前面也越来越偏, 不由担心地问道。
“不，我似乎……”安徒生越走越快, 他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
从昨天开始, 他就一直处在情绪的激荡中。
石心出现时他的惊讶，两人跳舞时交握的双手，还有当人群挤得他们不得不紧贴在一起时那无法控制的心跳声，石心的声音味道像是迷药一样让小汉斯脑袋开始发晕, 可是下一刻，就是血的味道, 是石心拔剑时的寒芒, 是母亲痛苦的呼叫声。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甜蜜和憎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在短时间内来回交替，像是一把尖刀从内撕扯着安徒生的心, 在那一刻, 他是真的恨石心，更恨弱小的自己。
后来肯的尸体变成了食尸鬼, 尤斯神父的解释让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尽管如此, 深深的悲哀还是在啃噬着他的心。
安徒生越走越快, 柔软的黑发随着他的脚步飘了起来, 路边的青草拂过他的脚背，偶尔有小虫飞过他的身边。
落在心中的痛苦, 像是一颗颗种子, 此时终于开始发酵。
他大步朝前走着, 越走越快。
每一步, 都更让他明确自己的心。
就这样，从白天走到了傍晚，从傍晚又走到了繁星初上时。
拇指在小汉斯身边飞舞着，施展着花精的魔法，为他屏蔽掉可能会阻挡他步伐的东西。
他们穿过了草地和河流，越过了荒凉的林地和旷野，终于，安徒生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一片田地的小道上，周围是一片片盛开的油菜花地。
花朵随风轻轻摇晃，仿佛是在对这个年轻的巫师打招呼，安徒生侧耳倾听，却只听见了风的声音，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了天空。
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它们被遮挡在云层中，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太清。
拇指紧张地双手扭在了一起，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甚至连翅膀扇动的频率都慢了下来，他曾经听说过，人类超凡者有时候会突然感悟到了什么，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砰”的一声后，他们就莫名其妙的变得更强一些。
迷雾生物对此现象讨论了很多年，现在大伙儿普遍认为，这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不像他们有漫长的生命可以积累实力，按照平衡法则，大自然会给人类这种“领悟”当做小小的补偿。
“汉斯进入了‘短命鬼吃果果’的状态了啊。”拇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徒生，生怕错过任何的细节，“希望他能顺利点燃余火！”
安徒生就这样抬头直愣愣地看着灰蒙蒙的天，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笑了。
路灯浮现在他手心。
原本缩在角落的彩色光点此时都漂浮了起来，它们像是萤火虫般，飞快地在路灯中旋转着，渐渐的，一团白灰的小小火焰出现在了路灯中心，它看上去灰扑扑的，和之前烈焰般燃烧着的绿火不同，它很安静，哪怕燃烧时依旧如此。
灰白色的火焰只有绿豆大小，当它出现的瞬间，路灯上被铁锈腐蚀的地方开始掉落，露出了它暗灰色的新框架。
彩色的光点从无序的运动中停了下来，它们开始围绕着白灰色小火焰慢慢转动着，用不了多久，它们会从这团新本源中获得力量，再次成为小巫师手中的武器。
“我的余火。”小汉斯轻轻抚摸着路灯，他看着那团并不强大的火苗，眼中满是喜悦和温柔，“我的意志和渴望。”
“汉斯，你成功了！”拇指开心地围绕着路灯转了几圈，“这个小不点就是你的余火？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再死一次了！”
“嗯。”安徒生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意。
他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那种一直如影随形的死亡阴影淡了很多，虽然没有消失，但不再是压在他肩膀上的重担而是落入他的影子内，与他共存。
欧登塞之行，让安徒生点燃了心中的火焰。
他在灰烬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余火。
他站在生与死的河流中，两者都接受了安徒生的存在，他不再是湍急水流中被时刻冲刷着的顽石，而是变成了水中的小鱼，卷在生死之间，不用担心会被击垮冲走。
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油菜花田宛若水波般晃动了起来，数不清的花瓣飘到了空中，向天上飞去，可飞到半空就变成了一缕缕的灰烬。
这些灰烬在安徒生周围旋转，徘徊，他手中的路灯微微闪烁，白色的吞噬光芒亮了一瞬，灰烬中有什么逐渐成型。
安徒生眼眶发热，轻声说道：“出来吧，怀特.里昂！”
那只白色的雄武大狮子，让他十分想念，也很担心它会不会随着自己的死亡而彻底消散。
下一刻，灰烬凝聚成型，一道矫健的身影从中扑了过来。
它一下扑到了安徒生怀中，高傲的抬起下巴，发出了吼叫声。
“昂呜~”
安徒生看着怀中巴掌大的灰白两色虎纹小猫咪，手一抖，猫咪身上就被抖下了一层灰。
“啊？”拇指飞了过来，眯起了眼睛，“啥玩意儿？”
“是狮子没错。”安徒生摸了摸它，蹭上了一手灰，“……吞噬光芒和灰烬余火产生了碰撞，让怀特.里昂的外表也发生了小小的改变，不过我相信，它依然是那个强大的狮子。”
“小小的改变？”拇指哈哈大笑了起来，“既不是白色也不是狮子，继续叫怀特.里昂不合适，我看以后就叫你格润.卡特吧。”
小猫咪消散了。
无声无息，极其突兀。
安徒生还没来得及感到难过，就看到它重新在拇指身后凝聚成型，百兽之王凶猛地朝着花精的小脸蛋猛然抽去。
“啪！”的一声。
花精被抽飞的同时，小猫咪彻底的化为灰烬。
安徒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能够感到，怀特.里昂并没有消失，只是他的精神力足够，这只猫咪就会再次凝聚成型。
“呜呜呜，汉斯！它打我！”拇指捂着脸冲远处冲了过来，“死猫！以后你别想再让汉斯召唤你出来！”
安徒生提着花精的领子，轻轻抖了抖，他满身满脸的灰尘立刻消失了。
“汉斯，这也太没用了。”拇指撅起了嘴巴，飞到安徒生耳边不停吹起了风，“它小小的，持续时间还短，又软弱无力，连只花精都拍不死，只会浪费你的精神力。”
“哇！”安徒生捂住了耳朵，无奈地说道，“你好好说话，别对着我耳朵吹风。”
看到安徒生这样有精神的样子，拇指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彻底放下。
两人就灰猫的问题又说了几句。
安徒生心里清楚，自己刚点燃余火，一切都需要时间恢复和摸索，随着他精神力的强大，灰猫总有一天会恢复成原来那威武雄壮的样子。
“汉斯，你现在看周围，和平时有没有什么变化？”拇指终于问出了一个正经的问题。
“有。”安徒生看向了这片油菜花田，这本来是一片平平无奇的田野，但点燃余火后，他视野中的景物已与往日不同，除了大片的黄色以外，他看到了更多。
许多看上去强健的油菜花在他眼中显露出破败的暗灰色，它们的生命很快就要到达终点，而在它们的根部布满了代表旺盛生命力的绿色，那是蚜虫和猿叶甲在不停吸食着它们的汁液和生命力。
看上去什么生物都没有的田地，实际上，却有数不清的小动物潜藏其中，以往，通过超凡视觉和听觉安徒生也会发现这些生物。
但是现在，只要一点点精神力，他就能够透过厚厚的土堆和枝干，看到那些生物身上的微光，小虫，田鼠，倒吊在花下的红蜘蛛，缩成一团的蚜虫和人人都讨厌的潜叶蝇……他们有的生龙活虎，有的半死不活，还有的已经死去，一切生物，不论生死，都在他眼中无从遁形。
安徒生眨了眨眼，散去了那点精神力。
世界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
“很有用的能力。”安徒生开始感到，灰烬的力量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强大，“消耗的精神力也变小了。”因为贴近死亡，他的精神力变得极其晦涩隐蔽，就像飘在空中的灰尘一样不容易引人注意。
原来的他能看到生的活力，现在的他更能察觉到死的气息。
“这样说来，汉斯你变得更加强大了！”拇指欣喜地说道，“灰烬巫师，我从没有听说过，你的能力连自己都没搞明白，敌人就更迷糊了！”
“……”安徒生有些哭笑不得，“有利有弊，任何能力都有缺点。”
就像牙仙需要以牙齿维持余火不灭，安徒生知道，自己作为人类，对于余火的要求更加严苛，牙仙的余火是外物，而他的余火则是心中那强烈的渴望！
想到这里，小汉斯突然笑了。
“当心中希望消失的时候，也是我死亡的时刻。”
“但我不愿意，我还想看看这个世界。”
“我还想要实现我的梦想。”
“我想要力量。”
“我想要尊重。”
“我想要自己能够掌握的自由。”
拇指抓了抓头发，耸肩说道：“你们人类想要的还真多。”
“你想要什么？”安徒生问道。
“嘿嘿。”拇指捂嘴笑了起来，“不告诉你。”
“花精王知道你打扫时唱的歌是什么样子的吗？”
“汉斯！你不能告诉他！”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朝着前方行走，等越过树林，终于到达可以休息的人类村镇中，拇指早就睡得口水横流，安徒生也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回到西兰岛很顺利，没有什么波折。
只是快到小屋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大叫声。
“哎哎呀，放我们下来。”
“呜呜呜，呜呜呜……”
安徒生立刻朝小屋冲去，在进门之前，他脑海中已经设想了十几种场面，无论是孩子们是被恶霸欺负，还是有人想趁着家里没大人抢占土地，他都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屋子里没人，声音是从后院传出的。
刚刚跑了进去，一道冷冷的气息就朝着安徒生的头部斩下，小汉斯镇定地往后退了一步，锋利的武器从他的鼻尖前堪堪擦过。
“反应很快嘛。”袭击者笑嘻嘻地说。
“车夫先生，欢迎你。”安徒生松了口气。
他已经看到，那两个孩子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他们被倒吊在了树枝上，地上是掉落的木剑，旁边则是用来训练的稻草假人。
“呜呜呜，安徒生先生，救救我们。”小胖子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顺着他胖胖的小脸流下，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而格尔达则倔强的不肯求助，抿着嘴唇，不服气地看着车夫。
“你在训练他们？”
“嗯，我等了你们好几天，这两个小鬼就求我教教他们剑术。”车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拇指熟练地坐了上去。
“伯爵那边发生了什么？”安徒生问道，“你不是负责看守公主吗？难道她潜逃了？”
“不是。”车夫走到大树旁边，手腕一转，“咚咚”两声，两个孩子就从树上掉了下来，“伯爵派我来保护你，我带了一辆马车来，平时出门方便又安全，但是吃住和日常花费需要你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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