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院长没忍住,偏过头抹了一把眼泪,才笑着回头玩笑道:“好好好,那我宣布你们这对新人礼成?要是办婚礼的话,可得把我上面的话写进司仪的念词里。”
“别在这里耽误了,我们去吃饭吧,今天有你最喜欢的蒸腊肠。”许院长拍了拍许星桥的手,“你还不赶紧去占个位子,小方这会儿怕不是都在饭堂偷吃上了。”
“他敢吃我的那份我跟他拼命!”许星桥朝门口跑去,顺带给宴舟指了个方向。“我先去占位子,你都不知道这里菜有多好吃,你和院长一起过去吧。”
宴舟:“好。”
宴舟扶着许院长慢慢朝饭堂走,等到看不见许星桥的身影,他才试探性的问道:“院长,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许星桥当年写的心愿卡上的心愿是什么?”
“贴在孤儿院走廊那块儿的小卡片?”许院长想了一会儿:“我记得的,他是当年唯一一个不愿意交心愿卡的孩子,但他后来把那张卡片给我看过。”
第78章 不接吻了吗?
“那张卡片上写了什么......唉,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我给你找出来你自己看吧。”
许院长从柜子下面拖出一个笨重的箱子,箱子沉重却没什么灰,看得出来许院长对里面的东西极为珍视,经常拿出来看。
箱子打开,里面放着各种各样像是孩子随手的涂鸦和手写的信,是许院长从进入孤儿院工作以来收集的孩子们的物件。
许院长从一堆信件中很快就找到了许星桥当年写的卡片,递给宴舟看:“这就是他当年写的心愿卡。星桥当年是准备扔掉的,后来被我看见了就悄悄的藏了起来。他这孩子,从小到大有什么想要的、喜欢的,都从来不说出来,也不肯麻烦任何人,向谁去索求什么。我收着这张卡片,也是想着万一有一天他实现了他的愿望,那也算是留个纪念。”
宴舟接过那张带着油污水迹,边角都有些发霉了的纸片,翻过来看见了许星桥当年带着明显孩童稚嫩的字迹。
小孩子没个定性,愿望和梦想一般很多。当年孤儿院准备的纸片不算小,但许星桥这张卡片上却留出了大量的空白,只有一句话空空荡荡地写在正中央,随后还被凌厉的笔锋划掉,留下大滩的黑色墨迹。
划掉的横杠旁边,同样的字迹写着四个大字:
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
宴舟仔细辨认了半天,终于看清那划掉的字下写的话是什么。
很多年以前,当许星桥作为一个孤僻性格的孩子来到孤儿院的时候,他曾尝试着在自己的心愿卡上写下一个愿望。他想了很久,终于动了笔,写到:
“我想......有一个家。一个永远不会有人抛弃我,会有人爱我的家。”
但这句话刚写完,许星桥就立刻提笔把它划掉,让黑色墨迹把那句话割得四分五裂,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许下过这样一个愿望。
有些人是连许下愿望的资格都没有的。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实现他的愿望,连他自己也实现不了。
所以许星桥亲自把写着自己心愿的那句话划掉,在旁边重新写到:
“我不需要。”
他不需要一张永远也没办法实现的心愿卡。
也不需要愿望。
所以他说他从没写过。
许星桥没骗宴舟,心愿卡对他而言确实是一张没用的废品,一个他永远不可能承认自己写过的东西。
“院长,您可以把这张卡片给我吗?”
宴舟捏着卡片的边缘,抬头问道。
“当然可以。”许院长点点头,“这本来就是星桥的东西,我也只是代为保管。你拿去吧,这也算是给他的过去画了个句号。”
宴舟把卡片妥帖的收进外套的夹层里,贴着自己的胸膛放着,像是要时时刻刻提醒他,这里曾经有一颗蒙了尘的星星,他要对这颗星星再好一点。
再好一点......
宴舟扶着许院长去开设大锅饭的食堂时,许星桥正追着方子行满食堂的跑。
“方子行,把那块肉给我放下!听见没有!刘爷爷碗里的肉你都抢?!少吃一块肉饿死你了!院长妈妈都还没来!”
旁边拄着拐坐在凳子上慈眉善目看着他们追闹的大爷,笑得朝许星桥招手:“没事小许,你就让他吃嘛,不在乎这一会儿的。医生说让我少吃点肉,小方这才拿去的。”
方子行听见有人给自己撑腰,立马神气道:“听见没听见没,人家都说了是给我的。你不要因为刘爷爷没给你肉吃你就嫉妒我!我长得比你好看,我就招人喜欢!”
“我嫉妒你?!”许星桥给自己气笑了,狠狠往方子行心窝上插刀子:“我坐拥千万资产我嫉妒你?我嫉妒你家大楼是我捐的吗!”
方子行一口把肉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去,捂着心口痛呼:“你这个可恶的资本家!这肉我吃定了!”
眼见两人的打闹逐渐升级,满场子的互相追着跑,许院长笑了笑,拍着宴舟的手道:“多好啊,你看。我能感觉到,你出现以后,星桥的状态都不一样了,他小时候才不会这样表露情绪。人的日子在慢慢变好就好,就好啊......”
宴舟笑着望向许星桥的方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许星桥那边也听到动静,朝宴舟挥了挥手,停止了和方子行无聊的打闹,走过来和他们一起坐下,准备看节目等大锅饭开席。
“你怎么才来?刚跟院长在后面说些什么,笑的一脸莫名其妙的?”
宴舟伸手给许星桥擦了擦额间的汗,学着许星桥最开始逗弄他的样子扬起笑,贴近许星桥的耳边,正准备说些什么,场里的音响突然发出刺耳的一鸣。
宴舟的眉头都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更令他皱眉的音乐声响起来,轰的一声把他炸得哑口无声。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从来没听过这种锣鼓喧天歌曲的宴舟,在台上大爷大妈们挥舞着红绸带跳动的舞步里,迷茫的问许星桥:“这是......什么歌曲?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笑得这么开心?”
许星桥已经和方子行笑得花枝乱颤,刚才还互相指着鼻子吼叫的两个人,这会儿又变成了同气连枝的好兄弟。
“方子行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那个右边角角里的人是老陈!老陈哎!他不是当年初中我们的教导主任吗!你看他你看他,他都记不住动作!”
“我看见了!你看左边那个,那是我们当年的班主任,他在后面摸鱼呢,走神还踩到老陈鞋了哈哈哈!”
这个养老院本来就离孤儿院很近,住的也大多数都是从附近小学中学退休下来的老师,许星桥他们高中以前都是在这一片上学,看到曾经的严师站在台上扭秧歌,笑得简直直不起来腰。
等许星桥笑够了,含着刚笑出来的泪花靠在宴舟肩头,回答道:“这可是我们时代的潮流歌曲!你要学会欣赏!我们笑才不是因为跳舞,是因为这歌好听,对,是因为这歌好听哈哈哈......”
宴舟夹了一块许星桥爱吃的菜放进他碗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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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累了一天的许星桥窝在沙发上,麻木地嚼着嘴里的薯片,偶尔仰头望一望一楼的某间房间,看看宴舟出来了没有。
在他第四次仰头的时候,洗完澡的宴舟从房间走了出来。
宴舟还不习惯用吹风机,每次洗完澡都甩着一头水出来,发梢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流下去,再被宴舟囫囵的拿毛巾擦掉。
许星桥早就料到一般放下手里的薯片,冲宴舟招了招手:“我就知道你又不吹头,过来我给你擦一下,你那后面头发都还在流水啊大哥。”
宴舟听话的走过去,半蹲在沙发前,在许星桥拿走毛巾给他擦头发的时候,顺带抬起手抹掉了许星桥嘴角的薯片残渣。
许星桥擦头发的手一顿。
他坐在沙发上,宴舟蹲在地下,通过这个自上而下的视角看宴舟,总觉得宴舟垂着脑袋的动作显得格外的温顺,微微扬起的眼神里甚至写满了乖巧。
许星桥擦头发的动作一停,宴舟发梢的水珠就顺着侧脸的弧度流到宴舟还发红的颈窝里。许星桥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顺着那水珠的流向往下望去,然后被抬眼的宴舟抓了个正着,握着他的手腕问道:
“怎么不擦了,在看什么?”
“唔......”许星桥盯着宴舟脖颈间的水痕看了一会儿,扬起脸问宴舟:
“要接个吻吗?”
这种话在平时绝对不可能从许星桥的嘴里说出来,但许星桥今天心情很好。他十分确定小时候把他从那间黑暗房子里拉出来的是宴舟,也因为许院长认可宴舟而感到高兴,方子行为孩子们呕心沥血筹备的大楼也终于有了建成的机会。
许星桥觉得这一天好的实在是不能再好了。
所以他破格的问了一句——要和我接个吻吗?
宴舟的喉结不受控地动了动。
刚才还乖顺的神情因为许星桥的这句话,立马变得具有侵略性起来。
他的手撑在沙发上,微微直起身,鬓边的水珠从他脸上滑落到许星桥眼角,又被他抬手轻柔地抹去。
宴舟俯下身,两人的唇角越挨越近,眼见就上演一场午夜时分该看的剧情。
突然,宴舟放在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扯着长长的声调,伴随着喜庆的音乐,高声歌唱道:
“好运来那个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情欲还没来得及上脸就褪得一干二净的许星桥:“......”
许星桥松开揽着宴舟的脖颈,无语到没脾气:“你为什么要把它、设置成为手机铃声?”
宴舟:“你不是说它是你们这个时代的潮流音乐,你很喜欢吗?”
许星桥:“......”
人呐,还是不要总想着糊弄别人。
许星桥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捂着眼睛都不想看宴舟,起身就要走:
“......是,太潮了,潮的我无话可说,风湿病都要犯了。祝你好运。”
宴舟一脸无辜:“不接吻了吗?”
“本土狗不配在这么潮的BGM里,干这么流氓的事。”许星桥生无可恋的摇摇头,“感觉我七大姑八大姨都看着我调戏良家妇男呢。”
宴舟:“?”
.....................................
而此时迟迟没有人接听他电话的罗乐,坐在孤儿院门前的楼梯上,一脸这个世界怎么了的表情望着黎越:
“不是,他们就没有一个人想起来把我丢在这里了吗?我还在这里巴巴的等他们回来吃饭呢!他们人呢?!”
黎越把手里的烟掐了,一边对电话那头的公司负责人交代了结束语,一边揉了揉罗乐的头:
“想吃什么?哥带你去。”
罗乐看着显示着无人接听的电话,愤然道:
“想吃人肉!”
黎越:“......”
第79章 在日落之前,记得回家吃饭。
罗驱走的那天,来找许星桥告了别。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罗驱比上一次来见许星桥时气色好了不少,脸颊甚至带着红润,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许星桥以为罗驱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脸沉重的宴舟拍了拍肩。
宴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冲许星桥摇了摇头,他们两个的默契在相处中日渐增长,现在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想说些什么。
许星桥明白过来宴舟动作里的惋惜意味,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反而罗驱看着他们交流的眼神笑了笑,开口道:
“回光返照的精气神罢了,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剩下的日子我想去做点我想要做的事,可能以后......就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所以今天来同大人您告个别。”
听到罗驱喊许星桥“大人”,宴舟就明白罗驱此次来的话题与他无关。他拍了下许星桥的手,跟许星桥对了个眼神,识趣的退回到了别墅里,把花园的位置留给他们聊天。
罗驱喝了口茶,目光从落下的日影又落回到许星桥身上。他抬了抬唇角,突然道:“我已经一千年没跟大人您这样,坐在一起喝杯茶了。”
许星桥叹了口气,不忍却又没办法的揭穿道:“罗驱,我已经不是什么许大人了,一千年前的事对我来说......”
“我知道的。”罗驱张口打断了许星桥的话,情绪却不再像最开始受到否定时那样激动。“我知道其实对你们所有人而言,那只不过是一千年前一段微不足道的回忆。你是、宴舟是、甚至连我阿姐也是,你们都轮回转世拥有新的人生,所以当年对你们而言只是一段回忆。”
“但我做不到的,大人。”罗驱笑了笑,“我是一个停留在过去的人,我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千年前的那一天。对我而言,那不是回忆,是我这一千年来无时无刻都想回到了曾经。”
罗驱那笑容里的苦涩意味实在太过明显,许星桥看的于心不忍,试图劝道:
“你现在也有你自己的人生,或许......你可以尝试从过去走出来,开启你自己新的生活。我想,这也是一千年前的我想看到的。”
“也许有一天会吧,也许......时间真的会冲淡一切,但对我而言,那不是现在。”
罗驱拿掉了一直架在鼻梁上的单边眼镜,露出了他原本那一双看遍世事,显得有些漠然的眼睛。他努力让那双眼睛里含上当年的笑意,却发现其实自己也还原不到千年之前的神情,于是只能有点落寞地说:“不用再劝我了,大人。有些执念对我而言,时间太长了,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罗驱并不想让他和许星桥的最后一次见面弄得过于伤感,又笑道:“其实能看见您过的好,对我而言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宽慰了。即使可能我永远也无法理解宴舟那样的人到底哪点好,值得你选择他。但对我而言,能看见您比千年前过得开心,已经是很值得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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