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舟难得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就听见了细小的孩童哭声,和几乎精疲力尽的求救。
他不知道那个孩子哭了多久,只觉得那样的沙哑的喊叫实在太难听,于是他飘了过去。
他轻易就飘进了带锁的工具房,悬在空中打量着蹲在地上那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孩。他记得那时他很困,灵魂叫嚣着要让他再一次陷入沉睡,他却对眼前这个小孩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兴趣,问道:“你哭什么?”
小孩被突如其来响起的声音吓的一哆嗦,左右环顾了一圈,没看见人,也没想到说话的人会选择他脑袋顶上,还以为是房门外面的人,立马敲着门求救:“您可以放我出去吗?我被困在这里了。”
凡间的事无论是对神还是对鬼,都有一条不可撼动的法则——绝对不能插手凡人的是非。
因果都是有序的,但凡鬼神出手干扰,就会受到轮回的报应。
但天道显然算错了一件事。
宴舟当时和神交换的条件就是失去记忆。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又怎么会遵守什么天道的法则。
所以许星桥说完,飘在空中的宴舟就一脚朝门踹去,顺带打了个哈欠。
留下本想朝门外人道谢,却和门外黑漆漆空荡荡的夜色面面相觑的许星桥,瑟瑟发抖地吞了一口唾沫,蹲在原地没敢动。
许星桥倒也不完全是怕的,虽然每晚为了让他们乖乖入睡的院长妈妈总是会吓唬他们说后山有吃人的恶鬼,但这个恶鬼刚刚帮他开了门,也没有冲进来把他吃掉。
许星桥想,那他应该还算个好鬼。
所以宴舟问他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年少才经历过人心叵测和许星桥还是答道:“因为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都不希望是我被领养走。其实......我自己也不希望被领养走。”
宴舟根本不懂领养是什么意思,他就当听个睡前故事,随口问道:“为什么?”
还是个小孩的许星桥没听懂宴舟问的到底是他为什么不讨人喜欢,还是为什么不想被领养走。他露出纠结的表情,却不想开口问,只好乖乖答道:“他们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不太爱说话,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话,大多数时候,其实我更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不希望被领养走是因为......我就是......不想再去别人的家里了。”
“那你回自己的家不就好了。”宴舟脑袋沉沉的靠在工具房的墙上,即将陷入下一次沉睡。“他们把你关起来你就不知道关回去吗?”
“可我没有......”小许星桥把自己没有家那句话咽了回去,好不容易张口问了一句:“如果我也把他们关进来,那我是不是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坏人了?”
宴舟迷迷糊糊的又把眼睁开:“好像是哦。”
“那你要把你眼前的委屈都记住,然后好好长大,找个好师傅学点武,拿一身功名成就回来,在可以报复他们的时候狠狠报复回去。唉......实在打不过不行你喊我吧,我好像还是会打点架的,就看到时候想不想的起来了。”
许星桥一愣,不可置信道:“你......你要保护我?”
幸好许星桥当年没抬头,不然他一定会被飘在空中几乎半透明倚在墙上参瞌睡的宴舟吓出心理阴影,或者当即心肌梗塞了吓死过去,总之不会相信宴舟说的话。那么多年后宴舟就不会在墓园被人唤醒,不会认识一个叫许星桥的小财迷,不会找回千年前的记忆,也不会和一个人奔跑在夕阳里。
总之他们当年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一个敢教一个就敢学。
宴舟说让许星桥好好长大,许星桥就真的实现了诺言,无论多艰难,他还是好好长大了。
他没有功成名就,也只在上班的闲余时间里学了一两招防身的动作,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小小的报复了一把当年的人。
当年他问宴舟“你是要保护我吗”,陷入了沉睡的宴舟没有听见也无法回答,而多年后许星桥在夜晚流着冷汗从噩梦中惊醒,一眼看见了靠在他房门口守着的那个人。
他问那个人: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人立着一把剑,像一道不可跨越的屏障,回答他:“我守着门,你放心睡。”
而之后又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在马路上玻璃瓶朝他们飞来的电光火石之间,那个人又转身挡在他的身前。
他同样问:你挡在我面前做什么?
那人看着他,好像历经重重时间,在他们谁都没想起来的地方,把当年的那句回答给补全了。
“保护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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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他的心愿卡已经实现了
“是你吧。”
许星桥目不转睛地盯着宴舟,想从宴舟脸上找到一些和他同样陷入当年回忆的情绪。
“当年的事实在太久了,很多东西我都记不清了,一直也没向什么人提起过。但我刚看着这张照片,突然想起来,那天工具房的门被打开时,我见到过与你身上同出一辙的黑雾。”
许星桥伸手碰了碰宴舟的腰间,那里用黑雾隐藏起来的一把剑。别人都看不见,但许星桥脚腕上有宴舟系着的红绳,和宴舟心脉相连,宴舟隐藏起来的一切他都看得见。
他伸手触碰黑雾,黑雾就循着温暖疯狂地缠绕上他指尖。许星桥捏着那黑雾仔细看了看,实际上因为年岁久远,小孩子的记忆力也没那么强,许星桥压根不能将模糊的记忆与眼前的黑雾照应起来,但他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假装笃定道:“当年开门的就是你吧,怪不得门外没有身影,是我真撞鬼了。”
宴舟的黑雾和宴舟本人一样,对许星桥毫无防备之心。但宴舟显然更了解许星桥一点,从许星桥偏移的目光里察觉出某位小骗子的佯装声势,完全不吃这一套,揽着许星桥的腰贴在他耳侧,忍不住笑道:“你猜。”
许星桥很想拿前两天看的一部剧里的台词回怼宴舟——我是小孩子啊还猜猜猜!
但他忍住了。
因为方子行跟一圈小孩子打完招呼,满面笑容却又不合时宜的回来了。
在外面要给“老婆”留面子。
许星桥想,
他作为上面那个,出门在外一定要维护宴舟的尊严。
嗯,没错,他就是上面那个,不接受反驳!
“你俩聊啥呢?”方子行走过来,一把把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拽开。“这么多孩子还在这里,你俩就搂搂抱抱的,还当着我的面,成何体统!”
宴舟一耸肩,避重就轻地答道:“聊他小时候写的心愿卡。你见过吗?”
“心愿卡?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方子行边想边问许星桥:“你写过吗?写过的应该在档案室的箱子里,我让人去给你找找?”
许星桥矢口否认:“找什么,我可没写过那种东西!”
方子行嘶了一声,有点疑惑:“你没写过?我怎么记得当年我们那代是写过的。我还写了去做什么旅行家,吃遍全世界,院长妈妈为了这个当天就给我加了两碗米饭。”
“对!你绝对写过!我亲眼看到过你小子在我旁边动笔,还遮遮掩掩的不给我看!”方子行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只不过当时你小子没交!到头来都没人知道你写的什么!”
宴舟原本亮起来的眼睛又因为听到没人知道许星桥写了什么暗下去,他不死心,妄图从许星桥嘴里骗出真实答案:“你在那张卡片上写了什么?”
许星桥冷漠摆手:“我没写,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没写过那种东西,勿cue。”
宴舟改变招数,眨着眼睛装可怜:“告诉我也不行吗?”
许星桥同样回以楚楚可怜的眼神:“那你告诉我当年开门的是不是你?”
宴舟:“......”
宴舟:“你赢了。”
许星桥骄傲一挑眉:“嘁,跟我斗,我在职场上司pua下摸爬滚打十几年的时候,你还在土里打瞌睡呢!”
“别眉来眼去了。”方子行揽住许星桥的肩,又被宴舟一巴掌拍下来,呼着发疼的手带着他们朝前走。“走!带你们去看看许总捐的两百万盖的大楼!你这算是赞助商来访还是回娘家?要不要我把人叫出来拉条横幅热烈欢迎你莅临寒舍?”
许星桥抬腿就往故意玩笑的方子行身上踢了一脚:“滚吧你!”
宴舟跟着后面还在努力:“我们就不能用别的条件来换你的心愿卡上写了什么内容吗?”
“不行。”许星桥环着手坚定摇头,“除非你告诉我当年关门的事,不然免谈!”
宴舟摇头叹气,两肩故意卖惨地耸拉下来,换来许星桥忍俊不禁的一声失笑。
夕阳下垂,远处新建的大楼在阳光的映射下初见雏形。方子行站在水泥地基前,壮志昂场地叉着腰,对着刚有点形状的大楼豪气地一挥手:
“看!这就是朕这些年打下的江山!”
“当然哈,”方子行放完豪言壮语,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是用许总你的钱和许许多多社会爱心人士的捐款打下的江山,你捐款最多,可以拥有这座大楼的冠名权。”
许星桥一摆手:“我上学时候的文学素养早就随着我的素质一起烟消云散了,别找我取名,下一个。”
宴舟一摸下巴:“叫星舟楼怎么样?这是不是星舟路吗,也算应景。”
“一分钱不出你还想蹭我的取名权,还想把自己名字放在里面?”许星桥轻啧一声,“算盘打的都快崩我脸上了宴舟,这让我想起才认识的时候你坑我三十点炸鸡和两车花钱的事,还钱!”
宴舟指着大楼问:“这座楼你捐了多少钱?”
许星桥神气叉腰,骄傲的鼻孔朝天:“两百万!”
宴舟冷静的一点头,平淡道:“那我捐五百万,冠名权归我。”
许星桥目瞪口呆:“哈?!还能这样?!”
方子行两眼冒光,激动地直喊:“宴哥!宴哥你就是我亲哥啊宴哥!小刘!还愣着干嘛!还不给咱们宴总和许老板搬两把椅子来!告诉老王,咱们装空调的钱有着落了!让他快去打报告申请多加五层!电梯也给咱孩子装上!”
一瞬间从许总降级为许老板还被剥夺了冠名权的许星桥:“......”
“宴总,您看您这边什么时候能打款过来呢?”方子行完全抛弃了他的前任投资商兼好兄弟,直接把宴舟按到椅子上坐下,殷勤地捶着肩,满脸的狗腿与喜形于色:“我不是要催您啊,就是想知道您是支票还是怎么转账呢?我也好叫财务早点准备配合您啊!”
许星桥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你光对他献殷勤有什么用?他那两箱黄金全部都在我手上,他答应你了不还得从我这儿拿钱。”
“嗯?”方子行捶肩的动作缓慢下来。“这样吗?宴总,这......”
宴舟没多说什么,点着头笑了一句“嗯,都听他的”,直到方子行对着许星桥也来了一次全套服务,把许星桥哄高兴后,才施施然接着道:
“两箱黄金是给你的聘礼,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这五百万我从别的地方出。”
方子行立马狗腿地跑回来给宴舟捏肩捶背:“好嘞,宴总,还是您大气!”
许星桥怒目:“好啊你,竟然还瞒着我偷偷存了私房钱!”
“没有瞒着你。罗乐的父亲说我千年前留下的那笔钱一直用于罗家的投资和建设,这些年翻倍了不少,虽然那次我只要了当年给你攒的嫁妆,但他还是坚持要把每年的分红给我。”宴舟拍了下许星桥的头,“本来也没打算要,要不是今天争这座楼的冠名权,我也不会想起来。”
许星桥疑惑:“你非要给这座楼起个名字干嘛?”
“我们这栋楼多有意义啊!你想想将来孩子们都是住在这里的,天天抬头就能看见的名字,这还不够有意义?!”方子行一把把许星桥拽开,“就算咱俩是好兄弟,你也不能耽误我要钱!宴总!咱们的支票什么时候能到?我先带你去财务室喝喝茶呗!”
宴舟拿起手机捣鼓了一阵,给通讯录上的黎生打了个电话:“稍等,我问一问。”
宴舟的电话挂断没多大一会儿,许星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汽车的轰鸣声一路嚎叫着响过来。
“宴哥!许哥!”
罗乐车窗里探出一个头,疯狂的朝这边招手。黎越坐在另一边,一边吩咐司机开慢点一边对罗乐交代:“小心别撞到头。”
黎越本来是吩咐黎越给宴舟送张支票来,但他忘了罗乐这个被他赶出家门的,正在黎越家里蹭吃蹭住。听到要来找宴舟他们,罗乐直接坐不住了,非要缠着黎越带他一起来,隔着老远就热情的和许星桥打招呼。
听说宴舟和许星桥都给孤儿院的大楼捐了款,罗乐立马跟风上前,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那我也捐两百万!”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钱,又去悄悄拉他哥的袖子,小声说:“哥你帮我签张支票呗,等我银行卡解冻了再还你。”
黎越揉了揉罗乐的头,签了张三百万的支票单子递过去:“两百万算我弟弟的,我添一百万。另外如果施工上面有什么需求,可以拿着我的名片去找越乐公司项目部的经理,他会为你们提供帮助。”
“啊......好好......”
方子行握着总价八百万的支票,幸福的快要晕厥过去,把许星桥胳膊都掐红了一片:“我没在做梦吧!你现在认识的都是随随便便能拿出几百万这种级别的人物了吗?我还配做你的好兄弟吗?不行,我配做!就让我来做你们的垫脚石,接受你们金钱的洗礼吧!”
许星桥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把方子行打回了正常人。
方子行高兴的要跟财务和招商去买鞭炮放,罗乐闲不住,好奇的拉着黎越在整个幼儿园到处乱逛。宴舟插着手跟在许星桥身后。
许星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冲宴舟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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