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瑜毫不意外,眼底笑意不减:“哦,那你想对本王说什么?”
祁丹椹上前,附耳,随着他俯下身体,长发缓缓垂落。
宣瑜好像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混着江风袭来,清冷的,惑人的……
借着阑珊灯火,他看到他左后耳的红痣。
米粒大小,鲜艳如血……
他想咬他一口。
但他不敢。
他怕吓跑了这个人。
他做事从来无所顾忌,这还是第一次产生害怕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害怕吗?
他没有人的正常情绪感知,但祁丹椹总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感受。
他听到祁丹椹慢慢道:“只是来告诉殿下,殿下一直寻找的答案是对的。幼年时,龚州土匪确实将下官带到京都。”
他是他要找的人。
祁丹椹真假参半。
他确实是宣瑜要找的人。
当时并不是他被带到京都,而是他被土匪劫掠,从京都带到龚州。
当然,他不会说出真相。
宣瑜哈哈大笑,阴柔的眼睛因剧烈的笑声而上扬。
半晌,他停止笑声:“告诉本王一个本王早就知道的答案,不觉得无趣吗?”
他并未觉得无趣,甚至还很开心。
祁丹椹并未受挫,直起身,目光坚定如磐石般直视他:“那殿下,不想同下官有对决的机会吗?”
宣瑜收敛笑意,认真打量起祁丹椹:“你似乎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继续。”
祁丹椹:“世家与太子合作,将四皇子踢出局,剩下的是你方同我方交锋。为了双方各自的阵营,你我势必形同水火,我们做不成唯一的朋友,还能做唯一的死敌,毕竟没了四皇子,下官也只能将目光与精力从闲杂人等身上移开。难道你想看下官同四皇子斗智斗勇,费尽心思吗?”
他不屑于利用任何人的感情。
也不曾觉得利用别人的感情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
他本来就是个政客,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他不是宣瑛,没有那颗赤子之心。
但对于宣瑜,他一直想逃,但他发现宣瑜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
从对方认出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此生除非死亡,否则宣瑜会一直缠着他不放。
宣瑜这样的人,情绪起伏不定,人生了无牵。
既然他惦记着他,他病态的想拥有他,不如直接利用。
宣瑜目光变得危险,他清醒的知道祁丹椹利用他,但他不在乎。
他不允许他的目光落在任何人身上,无论是爱或恨。
他不允许他的视线落在其他杂鱼身上。
他更不允许他为别人花尽心思。
他们都不配。
他低声笑了起来:“那本王可得好好想想。”
他只能为他花费心思。
老四算个什么东西,占有了他五年尽心尽力的辅佐,他早就该死了。
如果不能做唯一的朋友,得不到所谓的爱,其实做唯一的仇敌,得到他全部的恨,也不为一种选择。
宣瑛站在一旁,看着祁丹椹凑近宣瑜,心里堵得难受,像泰山之石整个砸在心头,莫名的焦躁愤怒。
耳畔突然传来沈雁行的话:“他不喜欢你时,你会难过。看到跟别人在一起时,你会吃醋,会愤怒会焦躁。看到他难过时,你也会跟着一起悲伤……酸甜苦辣醋……才叫爱情。”
他很愤怒。
祁丹椹明明说喜欢他,现在却堂而皇之的跟别人耳鬓厮磨。
他非常焦躁。
一股怨气堵在他的胸口,不上不下,整个人快窒息了。
难不成真吃醋了。
不,他没有吃醋。
他不喜欢他。
可他们贴的很近。
为什么说了半天没说完?
他们说了什么,这风浪太大、汾河两岸太嘈杂,他听不清……
宣瑜为什么色眯眯的……
宣瑜为什么笑得贱兮兮的?
他们该不会商量去哪儿泛舟夜湖吧?
他们该不会又要去看花喝茶吃糕点,直接跳过诗词歌赋,进入人生哲学吧!
我不吃醋。
我不吃醋。
我不吃醋。
他默念三声。
念完三声,他内心咆哮。
老子吃醋怎么了?
又不犯法!
老子断袖怎么了?
又不可耻!
老子今天就断袖了。
老子叛变了。
内心咆哮完,他就出现在祁丹椹身边,将祁丹椹往后一拉,目光沉凝打量着宣瑜,眼底倒映的两岸灯火像滚滚火焰燃烧着:“说话就说话,贴的那么近干什么?”
宣瑜眼底笑意不减,道:“你难道没看到吗?是你的祁少卿非要来贴本王,与本王无关。”
他随手端起盘子里的葡萄,往嘴里一丢,笑容如蜜,目光黏腻:“当然,有些悄悄话是不能让别人听到的。是吧,祁少卿?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祁丹椹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不过他与宣瑜幼年的事,没必要让宣瑛知道。
他默认不吭声。
宣瑛心底的无名怒火燃烧更旺,向来喜欢阴阳怪气让他不甘示弱道:“也是,你也就只能这个时候听听悄悄话,不像本王,天天同祁少卿在一块。”
宣瑜并未生气,相反心情不错道:“既然祁少卿开口了,本王就同意与你们合作。”
宣瑛瞪了祁丹椹一眼,便将祁丹椹拉走。
宣瑜看到两人消失在画舫渡口的身影,眼底笑意经久不散。
宣海尚在懵逼中,道:“六弟,你真的同意与他们合作了?”
宣瑜:“嗯。”
宣海不解道:“可你刚才……难道是祁少卿答应同你……”
祁丹椹不像是为了政局会妥协的人。
宣瑛也不像为了政局牺牲属下的人。
宣瑜摇头:“不,他说出更诱人的理由。他说得对,本王怎么能让他把心思用在别人身上呢?做不成唯一的朋友,就做唯一的仇敌,朋友我要做,仇敌我也要做,他的目光、情绪只能落在本王的身上。老四那条杂鱼不配,他早就该死了,他拥有了祁丹椹五年的辅佐,他凭什么?”
宣海:“……”
天底下只有祁丹椹能理解宣瑜的脑回路。
也只有他知道如何让宣瑜屈服。
宣瑜拍了拍掌,画舫舱壁蹿上来五六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蒙面人跪地,恭敬等待主人命令。
宣海震惊,这些都是魏家训练一等一的死士,从未失手,失手的都拿命抵了。
只有极其重要任务,才会出动这些死士。
老六这是要杀谁?竟然出动这么多死士?
宣瑜吩咐道:“去,将祁丹椹院里那颗樱桃树给本王砍了。”
宣海:“……”
走下画舫,人潮来来往往,宣瑛控制不住怒火,道:“你们刚刚说了什么?他的态度转变的那么快?”
祁丹椹道:“没什么。”
宣瑛质问:“你答应陪他?”
祁丹椹否认:“没有,四皇子不值得下官付出这么多。”
宣瑛这才心情好了点:“宣瑜他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你以后要离他远点,别哪天被他扒了吃了,本王来不及去救你。”
祁丹椹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宣瑛突然觉得祁丹椹很好看。
比这万家灯火还好看。
乖乖顺从的样子也很可爱。
眼睛很漂亮,像漆黑的墨玉。
嘴巴像樱桃……
可爱。
好看。
想。
他惊觉自己在想什么,怒道:“你怎么这么烦人呢?”
祁丹椹:“……”
你这一天天这么多事儿,到底谁烦人?
他只在心里默默反问。
他说出来,宣瑛肯定有上百句等着他。
第44章
东宫与世家敲定合作后,两方人马兵分两路。
世家派人阻止四皇子党毁灭证据,杀人灭口,保护人证。东宫派人跟进案件,以防刑部伪造证据,或伪造验尸结果,将案件以大化小。
黄昏时分,橙红色晚霞如同色彩艳丽的织带,缠绕着碧色天幕,夕阳眷恋着远山,迟迟不愿落下。
祁丹椹披着一身霞光,带着大理寺的几位官吏,前往京都城外摆放尸体的义庄。
因挖出来的尸体众多,天气渐热,刑部将一部分腐烂严重的尸体存放在京都城外山上义庄。
山体地势高,走到半山腰明显有点冷。
好在他本就怕冷畏寒,衣服穿得也不薄。至于他带来的大理寺官吏与护卫衙役,平日里追查凶犯风里来雨里去,皮糙肉厚根本没觉得冷。
义庄建在山顶,刑部早已派人将义庄看管起来。
让祁丹椹意外的是,齐云星竟在这里。
这种平日里只知道吟诗作赋、骑马射箭的世家公子,竟然会亲自来尸臭漫天阴气森森的义庄?
看到齐云星认真的模样,他似乎明白了。
他这是想做点事为他爹分忧。
困境会让人清醒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齐云星不怀好意打量着来到义庄前的祁丹椹,戒备道:“祁少卿,你这是何意?圣上让刑部全权处理此事,可没说让大理寺也掺和进来,怎么?少卿想违抗圣旨,越权抢功吗?”
刑部官吏与护卫严阵以待,似乎怕祁丹椹使出什么诡计手段。
他们中有些曾是祁丹椹的下属,骨子里本能的对祁丹椹有些畏惧,但他们并未退缩,反而警惕紧张瞪着他,似乎只要祁丹椹有任何越矩之举,他们就要群起而攻之。
祁丹椹双手揣在袖子里,闲庭碎步般走到义庄门口,对着刑部衙役护卫锐利刀剑视若无睹,道:“本官近日接到一桩案子,特来义庄验尸,怎么?刑部何时也将义庄据为己有了?”
他目光如有实质落到齐云星身上:“还是这义庄是你家的?”
这处义庄极大,既有客死异乡的无名之尸,亦有无人认领不知名姓的尸骨,更有惨遭横祸死状凄惨等待官府结案的可怜亡人。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里摆放的尸首大部分都是从乱葬岗挖出来,未曾腐烂完全的尸体。
明知祁丹椹睁眼说瞎话,可他偏偏天衣无缝,让人无法反驳。
齐云星在听到祁丹椹说义庄是他家的,不由得火冒三丈,这不是咒他安昌侯府全都死绝吗?
好歹毒的心肠。
他怒目而斥道:“姓祁的,本公子让你三分,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纵然你从龚州那土疙瘩里爬出来,安昌侯府也不是你能诋毁的。”
祁丹椹满眼笑意,像猫儿盘弄老鼠时慵懒的游刃有余的笑意。好似这只蠢老鼠为他带来了无穷乐趣,让他百无聊赖的猫生里多了那么一点点乐趣。
他回道:“既然不是你家的,你怎么这么维护?”
齐云星被挤兑得哑口无言,但他又无话可说,只能无能狂怒道:“你……”
刑部官吏知道同祁丹椹打嘴仗注定要败于下风。
这人写的檄文让满朝文武震惊,在庙堂辩论时让两朝老臣翰林哑口无言。
齐云星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他们拉住齐云星道:“齐五公子,正事要紧。”
齐云星瞪了眼祁丹椹,退后不说话。
刑部一位官吏上前对祁丹椹行礼道:“不知祁少卿前来查哪个案子?要验哪具尸首?”
祁丹椹眉目一挑:“你们刑部可管的真宽,难不成想越权抢功?”
他将齐云星说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齐云星气得白眼直翻。
刑部官吏被噎得哑口无言。
祁丹椹目光直视守在义庄门口,用刀剑挡住他去路的几位护卫,道:“既然不是,还不让开。”
护卫衙役们看向刑部官吏。
刑部官吏无法,只得摆摆手,放祁丹椹进去。
祁丹椹戴上下属递给他的验尸蛇皮手套,过滤尸臭的白布遮面,走进义庄。
义庄内,不少刑部仵作在验尸。
看到祁丹椹带领着大理寺仵作以及衙役护卫进来,不由得震惊,但看到刑部官吏个个面如土色,一言难尽,料想刑部与大理寺又在打架了。
只不过这次是昔日带领着他们同大理寺打架的祁少卿,此刻带领着大理寺同他们打架。
他们这些底下小喽啰能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按上面吩咐的办事呗。
刑部仵作检验一具三四个月前埋进乱葬岗的腐尸,尸体高度腐化,膨胀腐烂得都看不出来人样,蛆虫爬满腐尸周身。
因今年春季来得迟,夏季也滞后,所以腐尸并未出现白骨化。
仵作将这具尸体的验尸结果给主薄。
刑部主薄接过,透薄的宣纸正好将字迹从背面透出来。
祁丹椹正好看到几行尸体判定。
49/130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