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两杖下去,宋慧娘臀部见血,她疼得几近晕厥,连忙求饶:“有,有……侯爷,饶了妾身,有……”
安昌侯制止侍卫:“说下去。”
宋慧娘不敢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边说,她边痛哭流涕道:“侯爷饶了妾身,妾身知道错了。”
安昌侯听完,心惊胆寒。
他终于知道祁丹椹为何如此恨他们。
一个八岁的孩子,是如何在匪寇手里活下去的。
又是如何艰难走到今日?
难怪他在朝堂五六年,他们几乎日日相对,父子相见不相识。
那风霜浸透苦难磋磨出的面容,他根本无法认。
他知道他不是个好父亲,但除了祁丹椹母亲那件事,以及在苏洛死后,他看到齐云桑,就想到苏洛惨死的场景,他寻个理由将他发配到庄子上,刻意忽视他以外,他不曾对不起他。
他也曾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技能教给他。
他也曾因有这个神童儿子而骄傲,将他的诗赋挂在书房的正中央。
他也曾为他讲过治国大策,抱着他教他学骑马射箭……
就算是父母血缘,他也不该将整个齐家往绝路上逼。
现在想来,是他们一家先把他往绝路上逼的。
所以,他要丢弃从他这里学来的所有东西,他故意写得一手丑字,故意将他当做陌路人,他想斩断他骨子里的那点齐家血脉……
安昌侯又哭又笑,不住念叨:“报应,真是报应……哈哈,报应……”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曾经的怜惜消散,只余满腔怒火:“贱人,你怎么有如此大的胆子,安昌侯府今日一切,全拜你所赐……”
若是当日祁丹椹被救回来了,事情或许不一样。
他会在他的眼底长大,若他不曾出仕,他会用安昌侯府的权势财力保他后半生无忧。
若他命中有乘风化龙的境遇,今时今日,他也会念着父母亲缘不会下狠手。
是他们将他逼上绝境。
所以他回来还给他们绝境。
宋慧娘反驳道:“妾身做的不对吗?当年侯爷被世家逼迫,不得不对苏洛出手,可苏洛死了,那小贱种长大成人会放过我们吗?妾身这么做,也是为了侯爷,难道等那个贱种将来弑父吗?”
安昌侯颤抖着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愤恨咬牙:“真是报应……”
闭上眼睛,无情吐出两个字:“杖毙。”
侍卫抡起碗口粗的脊杖就抡,宋慧娘被打得臀|部一片血肉模糊,她哀嚎喊着:“侯爷……你,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妾身,云星……会恨你的,你不能杀了一个儿子的母亲……又杀了另外一个儿子的母亲……”
安昌侯听完,似是被触动,吩咐道:“慢。”
侍卫停了。
宋慧娘已经满头大汗,奄奄一息。
安昌侯道:“你说得对,当年的错,本侯不能犯第二次。来人,将宋姨娘送到庄子上去,听闻最近庄子的老牛被药死了,暂时就由她顶上吧。”
宋慧娘已经没有力气求饶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冷漠无情,自私冷血。
他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半点错,也从不敢面对自己的错。
第48章
午时,未央宫。
宫女有序不紊的布菜,每道菜都是寻常可见的菜色,但每一道都做得色香味俱全,看上去非常有食欲。
贤妃盛了两碗鱼翅乳鸽汤,一碗放在宣帆面前,一碗放在宣瑛面前。
她道:“今早为你们父皇煲汤,顺便多煲了一份,你们趁热尝尝。”
宣帆端起汤,喝了一口,道:“儿臣就爱母妃的手艺。”
顿了顿,道:“父皇他怎么样?”
贤妃叹口气:“他最近总是少眠多梦,可能平王的事情让他忧心了吧。”
宣帆:“母妃辛苦了。”
他一抬眼,看到宣瑛抱着碗神思不属的喝汤,早已神游天外,他喊道:“阿瑛、阿瑛……”
宣瑛回过神:“什么事儿?”
宣帆打趣道:“母妃的汤里又没有下迷魂药,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宣瑛若有所思:“皇兄,我总觉得祁少卿与安昌侯之间有点渊源。”
宣帆手一顿,道:“哦?什么渊源?”
宣瑛:“你说,安昌侯是不是祁少卿的杀父仇人?他一开始在朝堂反对齐云星册封安昌侯世子,后来又在安昌侯寿宴时,让安昌侯下不来台,逼得安昌侯交出原配夫人的巨额嫁妆。后来那些计谋看似算计四哥、平衡局势,实际上是围绕着安昌侯打转。他这么置安昌侯府于绝境,不是仇人做不出来。”
宣帆:“……”
宣瑛若有所思:“而且,他收留了飞羽,那是昔日骠骑军的一个少尉,我不信他不知道那人真实身份。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或者……”
他斩钉截铁道:“他与昔日苏国公府有渊源。”
看着宣帆蹙起的眉宇,他道:“皇兄,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宣帆笑道:“我有什么能瞒得过你。别想多了,只要你不感情用事,你就是我们兄弟里最聪明的。”
他喝汤补了句,一旦感情用事,就没了脑子。
宣瑛对这句话很受用。
他确实是兄弟间最聪明的,宣帆无论打得什么算盘,他都一清二楚。
不过祁丹椹这件事不简单,他还需要仔细查查。
这时,未央宫的掌事嬷嬷入内禀告道:“娘娘,程国公来了。国公大人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找娘娘与太子殿下。”
贤妃蹙眉:“他能有什么大事儿?”
话是这样说,她动作一点也不慢,让宫女为她披上外衣,往正殿走去。
宣帆看了宣瑛一眼:“走,去看看。”
贤妃与太子刚到未央宫正殿,程国公就火急火燎迎上来,撩起衣摆欲下跪道:“二妹,殿下,求你们救救程家,这次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来求你们了,求你们念在血脉亲情份上,救救程家吧。”
贤妃与太子连忙将程国公扶起。
贤妃焦急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怎么这么急?”
程国公看了宣瑛一眼,因程半夏之事,他面上流露出不自然的尴尬。
继而又被眼前十万火急的大事儿占据全部心神,便也管不了什么场合,泫然欲泣道:“程家……程家在川渝之地买了块田地,那田地底下有丰富的井盐……”
他话没说完,太子陡然厉声道:“你们又私自凿井取盐、并贩卖私盐?”
在大琅朝,盐铁都是由朝廷掌控,不允许私自开采锻造,贩卖私盐私铁更是重罪。
被抓获,轻者,流判三千里,重者,斩立决。
因为盐铁利润巨大,所以大琅朝虽设置盐铁司,是一个机构。但掌管盐的开采、贩卖与掌管铁金属等开采、锻造,是两个部门,又叫盐运司与铁运司。
太子手下有卢家,卢家家主易国公卢饶担任盐运使,掌管盐运司,负责举国上下盐的开采,运输,售卖,维持盐的市场秩序。
由于海盐开采量比井盐大,提取方式容易,简单易上手,且藏匿方便。
因此沿海地区不少百姓或团伙冒着生命危险开采私盐,扰乱盐价市场,海上匪寇经常袭击官府的盐场,抢夺私盐。
所以,易国公将重心放在沿海地区。
川渝、西北等地主要盛产井盐、池盐。
这些盐的开采需要大量的人力,以及大规模的凿井、提取、烘干设备。
私自开采,所花者甚,且容易被官府发现,因此私盐并不泛滥。
所以易国公将这些地区的管理交给一些太子的幕僚,或自己的门生。
这些地区私人开采花费者巨,且容易暴露,让官府发现。
但对于有门路的世家而言,这是一个聚宝盆般的来钱门路,低投入,高回报,且利润额为百分之四百。
只须打通一个盐井,那将是坐拥小金山。
程家就起了这样的心思。
他们是太子的舅家,贤妃的母家,打点关系很容易。
更何况整个盐运司都在太子的掌控下,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有人兜着。
底下干事的人以为程家有太子的授意,毕竟东宫的花哨并不小,平时要用来打点人际关系,若都靠着大内那点份例,根本不够。
所以就默许了程家的所为。
程家也阳奉阴违隐瞒的很好,贤妃与太子根本不知情。
直到嘉和十六年,程家盐井坍塌,上千人被埋在井底,活活闷死。
宣帆才知道程家假借他的名义开采私盐、贩卖私盐、谋取暴利,更征用控制无辜百姓下盐井为他开采私盐,造成多人死亡。
当时宣帆被册封太子不过两年,世家忌惮,皇帝不喜,因而地位不稳。
若是这件事闹上朝堂,太子必被废。
因此,这件事由易国公卢绕出面,抚恤亡者亲属,秘密处决这件事的所有参与者,程家主要参与者处死。
程国公当年未曾直接参与,但宣帆知道,程国公必定包庇纵容这些事,否则程家子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他是程家的家主,若是出了事儿,难保不会有人顺藤摸瓜摸到些什么……
宣帆看在其诚心悔改,又念在其是从小护着他的舅舅的份上,放过他一马,但勒令他修身养性,否则所有的账一起算。
这件事造成程家元气大伤,后来程家老实本分了数年。
可谁曾想,程家又偷偷瞒着贤妃太子暗中开采私盐,谋取暴利。
太子的厉喝让程国公剧烈抖了一下,他声音发颤,道:“殿下,程家子弟无人在朝中掌权,又都不擅长经商,只能靠着那点爵位份钱过活,程国公府根本撑不起如今偌大的门楣,族中子弟只能另寻他法,都怪我们走错了路,执迷不悟,才导致今日的局面,殿下,这次事件很小,盐井爆炸,只死亡一百多人……”
太子震惊,哑然失声:“只、一百人?”
他气得只想发笑:“你管这叫小事?多少人才是大事?万人?万万人?万万人也是一百人堆起来的……”
贤妃并非一般妇孺人家,她在程国公说出口时,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严重的不是死了多少人,而是私自凿盐井,贩卖私盐,这无疑是偷朝廷的钱,若是让嘉和帝知道,必然震怒。
她痛心疾首道:“大哥,你……你们怎么敢的啊?”
程国公慌张道:“娘娘,殿下,你们听微臣说,我们这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那个盐井本来好好的,可不知怎地,盐卤水流泻到盐井里,导致井底一角坍塌,死了一百多人。世家那边已经听到风声,韩国公世子在川渝那边已经着手调查此事,若是我们完了,会连累到殿下娘娘,微臣保证……只要这次事件度过,殿下想如何处置我们都行,只要别牵连到程家其他人,不要影响程家的爵位。”
宣瑛知道程国公说得对。
世家盘根错节,同气连枝,程国公府闹出这么一桩事,就算与太子没有关系,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牵扯上关系。
家族之间的事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背后必定不简单,无论太子插不插手,都将会惹得一身腥。
可若太子真的插手,将此事压下来,那可真的彻底洗不去这一身腥了。
他道:“你们在川渝,不止一处盐井吧?”
他在提醒太子,若是盐井过多,开采量大,放在嘉和帝眼里,与窃国者无异。
因为只有兴兵造反才需要那么多钱财。
太子若插手,事情闹大,在嘉和帝眼中,他就是预备造反。
程国公听完,愤怒瞪着宣瑛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与锦王殿下何干?锦王殿下若是不能帮忙想办法,就不要说风凉话……”
他最厌烦宣瑛。
明明是条可怜没娘的落水狗,若不是他妹妹收养,他说不定早在那深宫里被磋磨至死。
可他不仅半点不感恩,还敢当众忤逆他的妹妹,不愿意娶他的宝贝女儿。
这也就罢了,他竟敢对他们程家子弟出手,将他们抓进牢狱里去,他低声下四去求他都无济于事,半点不给他面子,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留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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