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还想狡辩?”盛木言沉静的眸中带着风雨欲来的危险,语气冷然,“我说了几次在学校不能打架,你是聋了吗?”
“不是大哥,我们是——”盛木林还没说完的话瞬间咽了回去,满眼惊愕,“……啊?”
看盛木林一副状况之外的蠢模样,盛木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啊什么啊!你之前怎么跟我保证的?”
盛木林错愕过后,眼底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大哥,我没……不是,对对,我打架了,我真的打架了!”
盛木言被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噎住了,怒火蹭蹭冒:“我是不是该夸你,打了架还勇于承认?”
用力闭了闭眼,他抬手慢条斯理把外套的扣子解开,脱下来搭在墓碑上。
“大、大哥……”看着盛木言脱了外套,盛木林后背生出一层冷汗,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问道,“您老……这是准备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打架吗?”盛木言将衬衫一寸一寸挽了上去,语气毫无波澜,“来,今天当着妈的面,让你打个够。”
盛木林一听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跟他大哥打架???不要命了?!!
只见盛木林捏起拳头,抬手就挥了过来,盛木林下意识举起胳膊挡住脑袋,闭上了眼。
等了半天,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盛木林缓缓睁开眼,就见原本搭在墓碑上的外套,已经披在了盛木言的身上。
任擎川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上到下,一颗一颗地帮他系着扣子。
随后,站直了身子,理了理翘起的领口。
“风这么凉,怎么把外套脱了?”任擎川低沉柔和的声音,仿佛有种奇怪的魔力,瞬间将盛木言心底的怒火浇熄。
眸中的冷凝瞬间融化开,盛木言撇撇嘴:“他又打架,气死我了。”
语气间,带了几分撒娇与抱怨。
任擎川视线不着痕迹扫过盛木林锁骨处的痕迹,心中瞬间了然。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任擎川半搂着他的腰,手指按在他紧皱的眉心,“你事事都想要挡在他身前,以后呢?”
“以后——”盛木言语气一梗,偏过头垂下了眼,“我只是不想他走错路……”
任擎川托起他的脸,目光温柔:“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但是也要学会放手,总不能要护他一辈子。”
盛木言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嗯,是我干涉太多了。”
盛木林在一旁看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果然,一物降一物啊,能把他哥这么大个火山镇住的,只有任擎川。
盛木林赶紧凑过去,冲着任擎川拍马屁:“姐夫真是英明啊!”
盛木言一怔,转过头来,发梢掩盖下的耳垂红地像要滴血:“你叫谁姐夫?要叫也是叫嫂子!”
任擎川嘴角笑意更深,看着盛木林,十分好说话道:“叫什么都可以。”
盛木林看看两人,用最快的时间权衡利弊后,朝任擎川比了个大拇指:“还是我嫂子敞亮!”
心中想着总算掌握了对付大哥的办法了,正洋洋自得,就听盛木言慢悠悠道:“说得对,不能让他一直当温室的花朵。从今天起,断他的生活费,让他提早体验一下人心险恶,学会自力更生。”
???
盛木林不敢相信地瞪着盛木言:“虎毒不食子啊!!!!大哥——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盛木言嘴角一抽,什么乱七八糟?
用词不当,狗屁乱放。
不理会盛木林的惨叫,他转头望向任擎川:“公司里有事?”
“不是公司,”任擎川将他耳侧碎发向后别了别,低声道,“老爷子昏迷了。”
任光启……昏迷了?
那任家岂不是……
盛木言抬头探向任擎川的眼底,对方淡然的双眸间,隐隐浮现出一丝异样的光。
那些隐忍已久的东西,似乎已经蓄势待发。
盛木言缓缓抬手,拂去吹落在任擎川肩头的一片枯叶。
他贴近任擎川的耳畔,动了动唇。
“你想做什么,那就……放手去做吧。”
*
和悦私立医院。
vip病房外,乌泱泱站了几十个人,都三五成群,小声说着什么。
叮——
电梯门打开,长腿迈出电梯,任擎川出现的瞬间,众人立刻停下交谈,纷纷后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苡橋“任总,您来了!”
“擎川,快去看看老爷子吧!”
“任先生!”
任老爷子一倒下,任家就是任擎川的天下,不管是嘉瑞的股东还是任家分枝,自然都以任擎川马首是瞻。
任擎川点点头,却没有给旁人半分眼神,径自走向病房。
任老爷子的私人保镖尽职尽责站在病房外,见他过来,伸手拦了拦:“大少爷,请您在外面稍等。”
任擎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依旧和善:“好的,辛苦了。”
十五分钟后,病房的门开了,任志刚一脸颓败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抬头看到候在门外的任擎川,任志刚目光突然瑟缩了一瞬,而后神色如常道:“擎川,进去吧,王管家在里面。”
说完,就要往外走,却不知怎的,左脚绊右脚,整个人向前栽去。
任擎川眼疾手快,一把托起任志刚胳膊,将人稳稳扶住了。
“二叔,”任擎川松开手,自眼角居高临下睨着任志刚,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走路小心。”
任志刚眼皮抽了抽,想要说什么,可任擎川压根儿没有等任志刚说话的意思,抬脚迈进了病房。
任老爷子消瘦的身形躺在病床上,身上戴满了各种机器,铺满沟壑的面上,老态尽显。
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大少爷,”见他进来,王管家向他介绍,“这是张律师。”
任擎川走过去,与对方握了握手:“张律师,您好。”
“任先生,您好,”张律师站起来,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任老爷子先前立下的遗嘱,请您过目。”
“有劳了。”
任擎川接过来,随意扫了两眼。
遗嘱里,嘉瑞集团董事长的位置,由任擎川接任。
十分简洁明了,竟然没有老爷子的私人财产分配。
似乎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王管家适时开口道:“大少爷,老爷子还有一个私人遗嘱,是特意留给您的。”
特意留给他的?
任擎川隐隐有了猜测,面上不动声色道:“王叔,您说。”
“是这样的,”王管家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老爷子曾说过,最大的心愿,就是家庭和睦。所以,才特意为大少爷立了这道遗嘱。”
第九十四章 那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任擎川垂下眼,盖住眸底一闪而逝的讽刺。
“目前,嘉瑞股东,除了大少爷您手里持有55%,其他的,就要属二先生手里的最多。”王管家停了停,继续说道,“老爷子的意思是,如果大少爷能将二先生留在股东会,哪怕只是吃红利没有实权,老爷子名下所有私人财产,全部由大少爷您继承。”
任擎川心底倏地生起一股冷意,名下所有私人财产,别墅豪宅,车,存款,加起来比嘉瑞都值钱……老爷子还真是大手笔啊。
王管家窥探着任擎川的脸色,出声道:“大少爷,您是否同意?要是同意,就请在这份私人遗嘱上签个字。”
任擎川视线转向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任光启,答非所问道:“爷爷他怎么样了?”
王管家叹了口气,如实回答:“怕是……不太好。”
任擎川一步步走到病床边,伸出手,指腹在任光启如风干树皮般的手背上,避开留置针,轻轻按了按。
“爷爷,”任擎川低下头,睫毛盖住眸中情绪,语气淡淡,“谢谢您对我的赏识与提拔,擎川铭记在心。当然……仅此而已。”
他突然俯身,在任光启耳侧,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您给我的,只有这些,我能回报的,也只有这些了。”
看着任光启紧闭的双目,眼眶高高凸起,衬得眼窝越发凹陷。
他一直记得,这双眼睛,有严厉,有欣慰,有赞赏,唯独没有宠爱。
二十年前那场车祸,让他一夜之间失去了双亲。
年幼的他,虽然听不懂那些人的话外之音,可却能感受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
他再不是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大少爷,私下里,也再没人对他恭敬客气。
他被任呈耀狠狠推在地上,骂他是野孩子。
他红了眼发了狠,跟任呈耀打了一架。
任志刚的偏心,宋仁敏话里话外对任呈耀的维护,任光启对任呈耀敷衍的说教。
那是他第一次跟任呈耀打架,也是最后一次。
往后的日子,他再没理会过任呈耀的挑衅,甚至让对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低头了。
后来,他无意间展露天分,任光启惊愕过后,不吝教诲,几乎倾注所有心血悉心教导。
他默默努力,只为能听到任光启的一声夸赞。
于是,他变成了所有人的标杆,可那又怎么样,他依旧是任家不受宠的大少爷。
但是,这些他都不在乎。
他不在乎宋仁敏时不时的白眼,不在乎任呈耀幼稚的挑衅,不在乎那些亲戚们对他的无视,他相信,任光启心底还是喜欢他的。
可比起喜欢,其实……他更羡慕拥有偏爱的任呈耀。
任光启每每望向任呈耀的眼神,他都看在眼里。
那眼神里,没有了家主的威严与冷漠,没有了上位者的凌厉与探究。
有的只是一个寻常老人,对孙子的孺慕之情。
他曾羡慕过,也曾嫉妒过。
他甚至故意弄伤自己,以博取任光启的怜悯与疼惜。
可是没有,任光启只是冷眼旁观,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去教育他要学会面对残酷的人生。
没有温度的眼神,没有温度的语气。
任擎川失望之余,劝慰自己,老爷子对自己期望高,才会如此。
直到有一次,任呈耀在学校闯了祸,打断了同学的腿。
向来唯唯诺诺的二叔发了脾气,狠下心来用皮带抽任呈耀的后背。
任光启冲进来,一把夺过任志刚手里的皮带狠狠扔掉,抱住跪在地上的任呈耀,眼睛里的心疼,全部都溢了出来。
任呈耀哭着大喊:“爷爷,我爸要打死我了!好疼啊!”
任光启心疼地摸着任呈耀的后背,语气是任擎川从未听过的怜惜:“呈耀别怕,爷爷在这里,谁也不敢打你!”
任呈耀哭得鼻涕眼泪,胡乱点头:“我就知道,爷爷最疼我了!”
任光启边给任呈耀擦着眼泪边说:“爷爷当然是最疼你的!好了,不哭了,有什么好怕的,天塌了有爷爷给你顶着!”
任志刚在一旁嘟囔老爷子总是溺爱孩子,宋仁敏心疼地不住埋怨任志刚下手狠。
那一刻,任擎川站在门外,就像个被遗忘的局外人。
他想,二叔说的不对。
爷爷没有溺爱,最起码,没有这么对他。
胸口涌出密密麻麻的酸涩,一直泛滥到四肢百骸。
为什么,在他受伤的时候,得到的只是任光启不冷不热的几句人生教诲?
为什么,在他被任呈耀带头欺辱时,没有人把他护在怀里,然后说,天塌了有我顶着?
为什么,这话他问过任光启。
对方只默默看着他的眼睛,亦或是是透过他,在看什么其他人。
过了很久,任光启叹了口气:“你跟呈耀不一样,你要靠自己。”
他不懂,他可以靠自己。
可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为什么不爱他?
这个问题,折磨了他很久。
就好像,为什么任呈耀的生日所有人都记得,他的生日却只是自己默默在父母的墓碑前坐一整天。
这些问题,他想不通,却再没开口问过。
他知道,他没有资格去问,他手里什么都没有。
他带上面具,谨言慎行。
站在任光启身旁,成了任家芝兰玉树的贵公子。
后来,任光启对他越来越看中,甚至力排众议,让他进了嘉瑞,坐上总裁的位子,将很多人踩在了脚下。
所有人都以为任光启重视他依仗他,可他知道,任光启只是在赎罪。
不过,能站在高处,看一看那些人嫉妒狰狞的丑恶嘴脸,心里也痛快得很。
只是,那些很久以前埋藏在心底的问题,似乎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因为,他……根本不在意了。
“大少爷。”
王管家苍老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任擎川收回抓着任光启手腕的手,直起身,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指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些,他才朝王管家看了过来:“王叔,您说。”
王管家将手里的私人遗嘱递了过来:“大少爷,麻烦您稍微快些签字,趁公证处还没下班,我们也好赶紧去做财产交接。”
任擎川接过遗嘱,看都没看,直接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王管家手里还没递过来的签字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语气惊讶:“大、大少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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