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人或许还不晓得太子对这位宠信到什么程度,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京兆尹腿一软,扶住身边的衙役,也不管那什么狗屁世子,两步到沈禾身前,努力让自己音调平稳:“沈小公子可还好?需要先请个大夫瞧瞧吗?不必强撑,让你身边的小厮与护卫来说也是一样。”
沈禾眨眼,心说他装惨这么成功?
看起来马上要撅过去,比允王世子还需要请大夫吗?
沈禾本来想说需要,卖惨嘛,就卖个大的。
但话到嘴边,及时刹车:“不用了,我还好,我能撑住!”
请大夫就露馅了!
不能请!
别说大夫不能请,连脸都不能擦。
就这么血糊拉滋的最能吓唬住人。
沈禾在临江阁的时候凶神恶煞,恨不得谁伸手就咬谁一口。
到了官府,就开始乖乖巧巧的,跟在沈砚背后,那一脸凄惨样儿,又规规矩矩一副好小孩的模样,谁看了都心生偏颇。
允王世子几人是被背进官府的,一群人哎哟叫唤,到官府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能下地,晕过去的也醒神,就是胳膊腿儿浑身都痛。
最惨的只有允王世子,他的小腿果然折了,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坐在椅子中。
沈砚瞥了他小腿一眼,收回视线。
允王世子大声叫着:“我父王呢?我父王怎么还没有来?我父王来之前,我看谁敢审我!”
京兆尹本来便没打算审他。
他精得很,现在审允王世子没用,等沈禾的靠山来了,无需他多审,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
话虽如此,他瞧着允王世子这副嚣张的样子,再瞧瞧那头,安静的跟着自家兄长的沈禾,心里对允王世子不喜极了。
允王是承袭他父亲的爵位,他父亲与先皇是兄弟。
允王与如今的陛下是堂兄弟。
到了允王世子这一代,在皇亲中,其实已经隔着一层了。
不过允王世子如此嚣张,他父母是何种模样,便可以窥得一二。
果不其然。
允王与王妃一同赶来,人还没有进门,便先哭天喊地,嚎得跟世子被打死了一样:“我儿!我儿怎么样了?是谁敢伤我儿!好大的胆子!”
他们前脚进门,后脚,老国公冲过来了。
允王与王妃还没有看清里面的情形,老国公声如洪钟:“小禾,祖父来了,你莫怕!”
堂内所有人:“……”
沈禾:更害怕了怎么办。
他抓着沈砚的袖子,默默缩到沈砚背后,心说这种阵仗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
江知同:“……”他抬手,盖住自己的脸,心想希望他家中人来的时候,千万不要是同样的阵仗。
应当不会。
虽然晓得来了作用也不大,但少挨几顿板子也是好的。
沈砚压着唇角,扬声道:“祖父,您怎么亲自来了?”
老国公这才在乌压压一堆人中间,找到自己的大孙子跟小孙子。
他也不管那头正哭天喊地的允王与允王妃,大步到两个孙子跟前,拉着沈禾看,怒上心头:“小禾,谁打的你?你与祖父说,祖父便是拼着这老脸,告去御前,也定然会为你讨回个公道!”
那头正抓着世子大哭的允王妃:“呜呜呜我儿啊——”
嗓音蓦地小了下去。
跟被掐住嗓子的鸭子似的。
京兆尹心说,再等等吧,这才来两位,其他公子哥们的家里人恐怕也回来。
他们来不来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太子还没来呢。
京兆尹心想,闹到这么大,恐怕得东宫的大总管亲自来,这事儿才能解决。
沈禾忙着安抚自家祖父,跟他小声嘀咕:“祖父,我没有事,我真的没有事……”
他做贼般,凑到自家祖父耳边,偷偷摸摸嘀咕:“我装的,我要比他更惨一点,他们才不好卖惨,嘘嘘,我们悄悄的。”
老国公:“……”
老国公冲上头的怒火降下去一半,变成哭笑不得。
这个小机灵鬼。
卖惨这个词儿倒是头回听,说的倒是很恰当。
老国公维持住自己的表情,也压着嗓音悄悄回自家小孙子:“原来如此,祖父晓得了。你莫怕,他们今日定然欺负不到咱家头上来。”
沈禾点点头。
那厢允王与允王妃,也正瞄着他们。
他们进来前,已经做好了大闹一场的准备,尤其是瞧见自家的宝贝儿子坐在太师椅上,鼻青脸肿,脸眼睛都有一只睁不开的样,就恨不得将对方祖宗十八代都下入牢狱。
谁想到一瞧,对面是国公府的。
再仔细一瞧,还是太子养的那个小公子,对方虽然站着,可满脸的血,瞧起来比他们儿子好不了多少。
两人顿时心虚不已,准备好的满腔哭喊叱骂全部塞回肚子里。
只能一边哭着自己儿子惨,一边去问责京兆尹。
京兆尹面上赔笑,心中无语至极。
这些皇亲国戚撒起泼来,跟地痞流氓也没什么两样。
府衙中很快聚集一堆人,柳夫人慢了半步,来的倒也不算晚。
瞧见沈禾的样子时,心头同样狠狠一跳,提着裙摆疾步走到他跟前,举着帕子要为他擦脸,轻声问:“怎么弄成这样?叫舅母瞧瞧,可是很痛?”
沈禾后仰,躲了躲柳夫人的手,讪笑:“不痛,我没事的舅母。”
现在人太多了,他不好再像刚刚那样,和舅母悄悄解释。
允王与京兆尹一样,都清楚若是太子的人来了,今日这事儿就完了。
不同的是,京兆尹等着人来,允王想人来之前,尽快解决。
他现在弄清了前因后果,于律法还是于两个孩子现在的样子,他们都不占理。
他一点儿不想将自己的宝贝儿子送去大牢里蹲上几天。
当然,他也没有太着急。
只要太子不亲自来,管他来的是什么东宫大总管还是谁,他都是堂堂王爷,皇亲国戚,单单是一个“戚”字,便能压所有人一头。
他正这样想着。
外头的人不知怎么,忽然跪倒了一大片。
“参见太子殿下!”
第56章 我伤的很重?
青年太子大部分时候, 面上都会留着一缕浅淡的笑容。
不冷不淡,维持着一副还算是温和的表象。
今日自马车下来时,面上没有丁点表情, 一双漆黑的眸子探不出情绪。
忠洪紧紧跟在太子身后,心中急得要命,心想也不晓得他们小公子到底被打成了什么样。
至于太子殿下心情格外不好?
那不是应当的?
小公子都被打了, 太子殿下要是还能带着笑, 那才是怪事。
堂内的人, 听见外面的呼声传进来。
允王手一哆嗦。
难以置信, 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太子殿下事务繁多, 竟然会亲自来!?
京兆尹也吓得不轻,急忙起身朝着门外跑去。
他心说, 他到底还是小瞧了太子殿下对这位小公子的宠信。
一群人呼啦啦,都顾不上什么哎哟叫唤, 互相打量。
挤到了门口,朝着门外的人跪下行礼。
沈禾:“……”
大家全都跪了,沈禾一个人的海拔瞬间拔高显眼。
他一个人杵在里面,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跪一跪, 意思一下。
虽说他平时都是不会跪的, 但大家都跪了,他一个人特殊好像也不太好……
沈禾正准备提着自己被撕的破烂的衣摆,朝着男主糊弄一下的时候, 戚拙蕴从下方台阶走上来,一眼看见沈禾。
瞧见少年满脸的血迹, 戚拙蕴瞳孔骤缩。
他黑眸紧紧盯着沈禾, 一错不错,嗓音却放得很轻, 对沈禾唤:“禾禾,过来。”
沈禾看看他,再看看跪了一地的人。
顿觉找到理由不用跪,屁颠屁颠的朝着戚拙蕴跑去,下意识就要露出个笑容。
露到一半,想,不对,他还在卖惨,不能表现的太灿烂。
于是沈禾小跑两步后,步子放慢,朝着戚拙蕴挪过去。
他还用余光瞥允王一家子,瞧他们是不是在暗中观察自己。
不过他显然小瞧太子如今的威慑,一群人里根本没一个敢抬头的,只有他还有空东张西望。
沈禾挪到了戚拙蕴跟前,小声喊他:“哥哥。”
戚拙蕴的视线随着沈禾移动,从他的脸颊一路向下打量,看着他的手脚完好,不像是受伤的模样,脸颊虽然糊着血迹,但凑近后也能够发现,那些血迹似乎仅仅是糊在脸上,并非从伤口渗出来。
沈禾见戚拙蕴不说话,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他凑得更近了,偷摸去拉戚拙蕴的衣袖,仰着头看他,又小声喊了遍:“哥哥?”
戚拙蕴垂着眸子,看小孩仰着脸看他,明亮圆润的黑眸里面藏着笑意与狡黠。
几乎骤停的心脏,这才一点点,缓慢恢复跳动。
他方才走上来,看见沈禾那一脸血的样子,胸口有瞬间闷到生疼,近乎窒息。
心口的疼痛缓解,戚拙蕴用指腹在沈禾的脸颊上抹了下,摸到一点干枯的血沫,指腹下的皮肤完好无损,更加印照他的猜测。
沈禾乖乖的让他擦脸,看他还有继续擦的意思,急忙将他的手抓下来,趁着其他人看不见,光明正大对戚拙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比秘密的手势。
戚拙蕴没有作声,沈禾没有出事,他该是高兴的。
可松口气后,心中再度生出一股怒意。
戚拙蕴几乎要被沈禾气笑了。
他脑子稍稍转一转,就能大致猜出个因果。
八成是这群人招惹了禾禾,小少年性格压不住,直接与人起了冲突,这才闹成这副样子。
戚拙蕴心想,若是沈禾再多带上两人,他都不止于有这样火大。
他顺着沈禾的意思,没有将他脸颊上的血渍抹掉,但轻轻捏了一下他柔软的耳垂,带着点惩戒意味。
沈禾抬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讨饶的牵着戚拙蕴的衣袖,又晃了两下。
戚拙蕴的火气就这样消弭无踪。
连一刻钟的功夫都留不住。
他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拿他没有办法。
他们这一套小动作,同样落在了忠洪眼中。
忠洪是人精,原本还急着问沈禾有没有伤着,现在一瞧就晓得,沈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顿时压着嘴角。
随着他们一道来的,还有太医周彦。
戚拙蕴嗓音冷淡,让所有人起身,侧目对周彦道:“给小公子看伤。”
末了,他补充:“再将其他几位公子的伤也好生瞧瞧,免得有什么暗疾,日后落下病根。”
其他人低着头,一个个陪着笑脸:“太子殿下,不必了,不必,小儿身体健壮,平日里摔打惯了,这样小小伤痕让他们吃个教训才好,怎敢劳烦太子殿下记挂。”
戚拙蕴并不理会。
他只说:“周彦。”
周彦瞥了眼沈禾,沈禾背对其他人,望着戚拙蕴,疯狂眨眼!
哥!我的男主哥!
我刚刚的暗示你没有看懂吗?
大夫一看我不就露馅了吗!
使不得啊!
周彦走到沈禾跟前,挽袖道:“冒犯,小公子莫动。”
说着就在沈禾脸上,胳膊,腿一通捏。
沈禾眼神绝望,望着戚拙蕴无声做嘴型:“哥哥!”
戚拙蕴被他一套小表情逗的眼底满出零星笑意。
眸子瞧起来不再那样冷淡,软化许多。
其他人并不知道沈禾背对着他们在干什么,只能瞧见戚拙蕴的神色有所缓和。
心中纷纷松口气,太子殿下应当没有太过计较,这事还有的谈。
实在不行,将家里犯事的混账小子丢进牢狱,待上几天,也吃不了多少苦。
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
就见周彦为沈禾检查完,沉吟片刻后道:“小公子手脚扭伤,眼下瞧着并无大碍,待一夜过去,瘀血阻塞,便会显出肿胀之像,疼痛难忍,手指有些挫伤与扭伤,需要好生将养,所幸是少年人,应当要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只是面上的伤口……说不好会留下疤痕,破了相。待微臣回太医院后,会尽力配置药方消除伤疤。”
他冲着戚拙蕴行礼。
沈禾听完:“……?”
什么东西?
他哪里扭伤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沈禾两眼发懵,不确信的摸摸自己的手腕,再弯腰去摸自己的脚腕。
好好的,但周太医说的太认真,不像是假的。
他还在发懵,其他人瞧见他这些动作,却当周彦说的都是真的,沈禾真被打得受了不少伤,只是掩盖在衣物下,他们瞧不见罢了。
瞧瞧他这模样,连衣裳都被撕成了这样子,不晓得他们家中逆子是多大的胆子,对沈禾下了什么样的狠手!
有些人是派了家中管家来,有些是亲自来,怒上心头,亲爹当即一脚踹在不孝子的腿弯上,呵斥道:“跪下!”
被踹的人还没跪,旁边的人先扑通一声跪下了。
沈禾摸了一通,不管了,回东宫再说。
现在要紧的是把他们都送进大牢!
都给哥坐牢去吧!
沈禾急巴巴的说:“哥哥,他们知法犯法,狎妓!就在临江阁,还想故意带着我去,我本来以为就是普通吃吃饭。”
沈禾手一指:“那边都是人证,一个没跑,我都给带来了。”
戚拙蕴扫到一边跪着,抖如筛糠的一群人。
摸摸沈禾的后脑勺夸奖:“哥哥晓得,禾禾做的不错。”
他捏着沈禾的后颈说:“你先出去,在马车上等哥哥,哥哥处置完这些人,马上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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