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等人。
“你……”承秦侧过头,“你还想要见一个人吗?”
余光中,九汜的轮廓很是虚幻。
依稀听得九汜“嗯”了一声。
“那个人会来吗?”
九汜目视前方,视线却晃了晃,“兴许,会吧。”
承秦不太明白,“如果那个人不来呢?你要一直等下去吗?”
九汜错开视线。
承秦等了许久,但在承秦离开前,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九汜的回答。
与此同时,仙尊殿。
长宁正端坐在殿内,忽然听得有人来访。
司命仙君的灵力闯入感知中,长宁摆摆手,挥退通传的仙侍,道:“让他进来吧。”
昨日司命仙君来访一事长宁仍有印象,本以为只是寒暄,没想到今日,司命还是来了。
司命进殿后,先是行了一礼,而后便拘谨地杵在一旁。
“怎么了?”长宁问。
司命犹豫了片刻,才道:“仙尊,平素议事,也是这么……”
司命往周遭来回看了几眼,一直在冲长宁使眼色。
长宁想了想,抬手布下结界,阻拦了殿外一切声音与灵力,这才侧过视线,“司命,是这个意思?”
“对!”司命终于松了口气。
司命这番态度,倒令长宁不解了,到底是何事,竟还需要长宁亲自布下结界,阻隔他人窥探?
长宁还未开口问,司命便主动道:“仙尊前几个月,不是要看命簿么?那时命簿尚在修复中,不便查看,如今这命簿已经修好了,仙尊要看吗?”
那日查看命簿,是为了卫和书。
司命占上凡尘一卦后,长宁便打消了查看命簿的念头。
“不必。”
长宁这么一说后,司命的神情反而变得十分怪异。
“这个……”司命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不知下定了什么决心,道:“其实,我此次前来,不只是为了让仙尊查看命簿。”
“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跟仙尊禀报。”
司命挠了挠头,说起这事,他又有些为难了,“就是吧……仙尊下凡历劫之前,仙帝曾召我前去,亲自查看过命簿。”
“仙帝说仙尊此次历劫有些不一般,说是,恐有损伤神魂,无法安然历劫归来之兆,是以,仙帝让我开放星台,说什么若有三界之外的人下界,也不再限制。”
那时司命只当述钦提前预料到了什么,便不曾质疑。
“此次命簿修复之后,我左思右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仙帝从来在乎三界内外的秩序,为何会允许三界之外的人,通过星台下界呢?”
司命说着,窘迫地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就觉得,还是要将此事禀告仙尊,由仙尊拿定主意才好。”
仙帝若是预料到了什么,开放星台,这举动并不奇怪,只是事关三界之外……
长宁想了想,对司命道:“那命簿,可在你手中?”
“在的。”司命当即施术,将命簿召了出来。
长宁接过命簿,从下凡历劫开始,前后几页的命簿都仔仔细细地翻阅了一遍。
看似无甚稀奇,也都是长宁在凡尘经历之事。
但……
长宁皱了皱眉,“你此前告诉本尊,仙帝曾分一缕神魂下界,为镇守帝王运,可为何这命簿之上,没有仙帝下界的记载?”
“啊?”司命亦是十分费解。
按理说,只要是仙人下界,不管因为什么,一旦有了人间的身份,便会被命簿记载,既定命数。
何况仙帝分一缕神魂下界,这是板上钉钉之事,不可更改的,命簿绝不可能没有记载。
“也许……”司命努力地回忆了一番,几乎搜刮了自己的毕生所学,“大概,可能,或许是,那时人间帝王命数过于动荡,仙帝一缕神魂下界镇守后,命簿在损坏与修复之间,丢失了部分记载。”
长宁移开视线,“偏偏,丢失了仙帝下界的记载?”
“这……”司命辩解不了了。
长宁合上命簿,自历劫归来后,在仙界经历的所有事在脑海中匆忙而过。
从回归第一日,长宁前往云清宫,到后来的幻境坍塌……
如果说,开放星台,是述钦窥得天机,预料到了什么,述钦早就知道,九汜会下界,那么,幻境坍塌,又是为了什么?
分明长宁,已然提出了幻境坍塌的风险,述钦却仍要一意孤行。
还有后来,述钦干预仙尊殿的事务,破格将九汜提为长宁的贴身仙侍……
这一切,都与九汜有关。
一个三界之外的人,述钦为何要将九汜,搅入其中呢?
“按规矩,他既是仙侍,便也有资格参与历练。长宁可要记得,让他一道前往。”
述钦此前的话跃于脑海。
之前长宁并未觉察到,但如今仔细想想。
述钦似乎,对九汜格外在意。
“仙尊?”司命等了许久也不见长宁开口,不由得出声唤道。
长宁回过神,将命簿还给司命。
“你先退下吧,本尊还有事要处理。”
长宁想起九汜那封传信来。
在此之前,长宁确实动了不去赴约的念头,但如今……
喃諷
长宁忽然忆起典籍所言。
九汜身为三界之外,沂族少主,下界耗损灵力得不偿失,可他明知如此,却还是下了界,到底有什么,不得不下界的理由呢?
长宁定了定神。
或许,这才是一切谜团的关键所在。
第四十二章
九汜在原地等了很久。
正当他以为长宁不会前来赴约时,不远处,熟悉的灵力出现在感知中。
九汜顿了顿,缓缓转过身。
广袤天地中,九汜周身泛出淡淡荧光,整个人如精灵一般,宽大的双翼逐渐展开。
这是长宁第一次见到九汜脱去白袍,本来的面目。
除却那张脸之外,其余的都十分陌生。
如果说,曾经九汜身穿白袍,低声的模样,还能让长宁从中看出一丝沈寐的影子,那么现下的九汜,便是连那一丝影子都看不见了。
九汜,只是沂族的九汜。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九汜缓缓开口。
长宁一步步走近,没有回话。
九汜很轻地笑了笑,道:“此次前来,是想跟你,做最后的告别。”
今日过后,九汜返回沂族,便会彻底关闭通往仙界的通道,那条缝隙,此后便将不复存在。
而九汜,也将永远不再踏足仙界。
“过去种种,是我执念,如今,既然你已心有所属,那么,过去的事,我也应该放下。”
话音未落,长宁已经到了面前。
九汜抬手,掌心凝聚出一枚刻有繁复图案的丹药,“这是我族圣药,若你日后,不甚受伤,此药,可救你于水火。”
“自然,我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它。”
九汜驱动那枚丹药,悬于长宁眼前。
长宁没有接,而是抬着视线,望着九汜的眼睛。
如今的九汜,实在与之前大不相同。
即便长宁直视,九汜也仍是面不改色,他以灵力,轻轻地推了推那枚丹药,直至那丹药融入长宁袖口之中。
“我知道,你或许不想收我的礼物。”
“但这一次,我并非为了挽留你,礼物的寓意,只是我希望,日后,仙帝能好好待你,莫要似我一般,辜负所爱。”
说到“辜负”时,九汜顿了顿,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寻常的语气。
平心而论,这样的结局,确实是长宁先前所想。
他淡淡地移开目光,道:“你的礼物,本尊收下了,你能顿悟,亦是道法使然,本尊……”
长宁想说什么,但事已至此,又觉得无甚可说。
割舍往事需要付出多大的决心,这一点,长宁很清楚。
那厢,九汜见长宁没再开口,他像从前那般,克制地看了长宁一眼。
片刻后,他错开视线。
九汜退后一步,以沂族礼仪,冲长宁行了一礼。
宽大的双翼随即收拢。
九汜收回手时,腕上的伤痕露了出来。
“长宁,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的名字……”行礼后,九汜缓缓抬眼,“此后,便如你所愿,你我,永不相见。”
九汜话说得很慢,但到底还是说完了。
话音落地时,九汜转过身。
他不期望得到长宁的回答。
今日能赴约,便已是长宁对往事最大的宽恕。
“等等。”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时,九汜脚步一顿。
“九汜。”长宁开始重新审视九汜,瞧着他的背影,长宁淡淡地问道:“当初,你为何要下界?”
此言一出,九汜双眼微微一睁,难得显出一瞬怔愣。
“你身为沂族少主,若说百年前,闯入传道会,是意外之举,那耗损灵力,自星台下界,总该不是意外了吧?”
细细想来,其实九汜昔年下界一事多有疑点。
只是长宁先前对九汜避之不及,不想了解,也不在意九汜下界的原因。
若非司命主动前来仙尊殿,提及命簿一事,只怕长宁都不会再回想此事。
“我……”
九汜眉头微皱,脚步再也迈不开。
诸多往事浮现心头,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他坦白道:“下界,是为了你。”
“为了本尊?”长宁不解地反问。
除却百年前,长宁与九汜初见那一面,在长宁历劫前的记忆中,实在是没有九汜的影子。
“你与本尊,在下界之前几乎毫无交集,你说为了本尊而下界,未免太过牵强。”
九汜早知长宁会如此,所以这下界的缘由,他一直没有跟长宁提过。
说到底,也没什么意义了。
九汜长出了一口气,“既然仙尊不知,这下界的缘由便也不重要,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怎么会不重要?”长宁想到命簿上的记载,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绪浮动。
他闭了闭眼,方才压下那种情绪,但已不再淡然,“你把话说清楚,在你下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汜察觉到长宁情绪异常,转过身来,无意间,他瞧见长宁眸中闪过一丝血色。
“长宁,你……”九汜想用灵力探查,却被长宁躲开了。
二人都不曾注意到,长宁手腕上,隐隐约约地显出一条极细的丝线。
在那丝线出现的同时,长宁脑海中浮现一段凡尘的记忆。
很奇怪。
这些时日以来,长宁已然不会再陷入凡尘记忆中,可现下,那些凡尘的记忆却扑面而来,将长宁牢牢地捆绑住。
深宫,昏暗。
大雪,城墙。
此前被沈寐一遍遍折磨的场景,还有卫和书死前的场景,在长宁脑海中不断地回放。
好似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长宁。
“他就是沈寐,他就是那个,在凡尘杀了你的兄长,将你困在深宫,毁了你一切的人……”
“你真的要放他自由吗?不管他因为什么下界,今日,他一旦离开仙界,他便是沂族族长……”
“从此天高海阔,逍遥自在,可你呢?可卫芜僮呢?卫芜僮便白死了吗?”
那道声音不断地重复,让长宁头疼不已,长宁皱着眉,不由得抬手,按着眉心。
“长宁,你怎么了?”九汜担忧地看着长宁,却见长宁抬手时,腕上的丝线闪了闪。
“这丝线……”九汜直觉不妙,立即施术,想替长宁除了那丝线。
谁知九汜的灵力一接触到那丝线,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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