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界,能调用这种力量的人……
九汜往云清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有了一个无比糟糕的猜想。
他握着长宁的手,想将长宁带离此地,可他还没来得及施术,便被长宁甩开了手。
“够了!”
长宁头疼欲裂,瞧见九汜便愈加烦躁。
他从前的淡然在此刻彻底消失不见。
长宁费力压了压自己的心绪,本想施术,驱除脑海中那道声音,可无论他怎么做,除了让手腕上那条丝线越来越明显之外,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真的,想让卫芜僮白死吗?”
那声音如鬼魅般,不断地纠缠,直至长宁眼前朦胧,神思混沌。
再看向九汜时,长宁已经连九汜的面容都看不清了。
脑海中那道声音却愈发明显。
“还记得献祭阵法吗?只要你施展此术,只要你杀了面前的这个人,你就能为卫和书报仇,卫芜僮也不算白死。”
献祭一术,长宁曾在典籍中看过,长宁是熟悉的,因此当长宁听见那话时,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在九汜所处之地施展了阵法雏形。
“长宁……”九汜想以术法对抗,却无奈铺天盖地的仙界灵力压制,让他几乎使不出术法来,更是动弹不得。
九汜张了张口,在说着什么,可传到长宁耳畔已是十分模糊。
“不行……你不能,不能被控制……”长宁费力地压制着自己,他躬着身子,并不想被那道声音驱使。
长宁仅存的神智告诉他,献祭一术,他不能再继续施展下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长宁的反抗,勉强让献祭一术停留在阵法雏形的阶段。
与此同时,云清宫上。
殿内守卫与仙侍皆已被遣散,只有述钦一个人,坐于主位。
述钦手腕上,赫然闪动着与长宁手腕上一样的丝线。
据说,万年之前,仙界曾有一个宝物,唤作劫丝,这劫丝无知无觉,一旦被绑缚上,借由灵力压制,便可蛊惑人心,操纵意识。
即便是仙尊,也避之不及。
述钦唇角弯了弯,抬手一挥,眼前出现一面水镜。
那水镜之中,恰好便是长宁和九汜。
述钦十分淡然地看着面前的水镜,道:“怎么,你不想杀他?”
水镜中,长宁痛苦地皱着眉。
述钦缓缓吐出几个字,像在念着古老的咒术,他又道:“你怎么会不想杀他呢?你忘了,你的身份,不是长宁仙尊,你是……卫芜僮啊。”
卫芜僮……
那道声音极具蛊惑性,驱使着长宁抬起头。
“你忘了吗?你是卫芜僮,是那个……被卫家捧在手心的小公子。”
长宁脑海中一片混沌,只有那道声音愈发清晰。
“我是……”长宁按着眉心,迷惘地侧过视线,仅存的神智也已消散。
卫芜僮的名字越来越深刻。
那声音继续道:“沈寐将你困在深宫,切断了你与卫府的联系,沈寐还用一纸告示,逼你放弃自由,返回皇城。”
“你好不容易逃出去的,不是吗?”
“你还记得你的兄长吗?”
“是沈寐,亲手杀了他啊……”
分明是身处仙界,可长宁的眼前却是一片雪景。
他望着眼前的九汜,恍惚间,又成了凡尘的沈寐。
帝王龙袍,明黄得刺眼。
卫芜僮撕心裂肺的哭喊犹如昨日,在长宁耳畔响起。
“沈寐,停下来!”
“我求你了沈寐!我求求你!不要杀他!”
长宁缓缓朝九汜走过去,眼中寂静得可怕,“我那么求你,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与兄长呢?”
九汜挣扎着想要离开阵法,可他越挣扎,阵法束缚便越紧。
他试图唤醒长宁。
但毫无作用。
他只得眼睁睁看着,长宁指尖收拢,驱动阵法。
第四十三章
献祭阵法,在强大的灵力加持下,由雏形,逐渐变得具象。
四面八方无形的压力,扼住了九汜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来。
眼前陷入一片昏暗,九汜在迷茫中,似乎察觉到这献祭阵法正透过他的身躯,笼罩在沂族上空。
数十座沂族岛屿,皆被仙界灵力所笼罩。
这不是普通的献祭阵法,这阵法想杀的也不止是九汜一人!
九汜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已是十分微弱了,他不知道长宁能不能听到,只能尽力呼唤。
“长宁,不要这样……放过我的族人,我求你……”
长宁的神思深深陷在凡尘之中。
他只能听到九汜微弱的声音,却听不清九汜说的是什么。
恍惚间,眼前血色褪去。
湖面不起波澜,一片兴致缺缺。
他抱着胳膊出了船舱,那年春日,他百无聊赖地捡起船头一颗石子,朝湖畔扔去。
“我还不曾问你,你叫什么?”
记忆中,沈寐面不改色地抬眼。
“沈寐,我叫……沈寐。”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场景,可他却总觉得不对劲。
“不是这样的……”长宁硬生生将手收了回来。
手腕上那条丝线终于出现在长宁眼中。
长宁用尽恢复的最后一丝神智,凝聚灵力,将那条丝线震开了去。
丝线被震碎成好几段。
逐渐消散在虚空中。
随之而来的,是强大的反噬,长宁没抗住,吐出一大口鲜血。
眼前有片刻的模糊,长宁晃了晃头,费力地起身。
所有凡尘的场景尽数褪去,长宁终于看清那所谓献祭阵法。
还有……阵法当中的九汜。
九汜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只剩一双遍布血丝的眸子,痛苦地望着长宁。
长宁见状,想让阵法停下来,可献祭阵法一旦开启便没有停止的办法,何况长宁因挣脱劫丝耗损太多灵力,此刻已然无以为继。
“看来,本帝还是小瞧你了。”
身后传来述钦寒凉的声音,转瞬间,强大的灵力结界笼罩而来,将长宁和九汜全都囊括其中。
述钦身为仙帝,在云清宫附近,可调用殿内全部灵力,现下的长宁根本无法反抗。
“是你……”长宁紧紧盯着身前突然出现的述钦,冷冷地道:“是你给我种下劫丝,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述钦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长宁,你总是这样,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他九汜,身为沂族族长,却罔顾三界内外的秩序,屡次踏入仙界,本帝不过是……为沂族除害罢了。”
“荒唐!”长宁抬高了声音,“你用劫丝控制我,让我施下献祭阵法,你根本不是想杀他,你是想毁掉整个沂族!”
“述钦……”长宁再也无法维系往常的淡然了,也无法顾及什么君臣,“不管你想做什么,沂族与你,没有仇怨,你此刻停下献祭阵法,一切都还来得及。”
“长宁啊。”述钦似是有些无奈,“你为何,到如今,还在替九汜开脱呢?”
“你,还爱他吗?”
“我……”长宁神情一滞。
述钦似乎很满意长宁的表现,他往前几步,到了长宁身侧,以灵力禁锢着长宁。
述钦在长宁身后,抬手绕过长宁侧脸,抵着长宁的下巴。
“有句话,你说错了,仅靠这献祭阵法,只能困住沂族,是杀不了沂族中人的。”
述钦将头搁在长宁肩上,稍稍抬眼,望着阵法中已无力挣扎的九汜。
忽然,述钦笑了笑。
长宁闭了闭双眼,想离述钦远一些,却被灵力禁锢在原地,连偏过头都做不到。
“长宁,你不是想知道,九汜当初下界的原因吗?”
长宁神情一震,原来这些事,述钦竟早就知晓吗?
从一开始,莫非连命簿记载丢失,都是述钦所为?
述钦抵着长宁下巴的手缓缓使力,逼着长宁抬起头,恰好望见阵法中的九汜。
述钦的声音响在耳畔。
“本帝,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名唤九汜的人,他是沂族少主,有一日,他遇见了仙界的长宁仙尊,一见倾心,自那以后,他便频繁出入仙界。”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长宁仙尊即将下界历劫。这历劫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听说,这一次长宁仙尊历劫,恐有损伤神魂的风险,所以他宁愿耗损灵力,也要央求司命,放他下界。”
“可惜啊,他下界之后,记忆全无,成了一个暴君,而长宁仙尊呢,是卫家小公子,命数的安排,他与长宁仙尊在一起,注定不得善终……”
述钦说的,是长宁听过最陌生的故事。
分明长宁与九汜近在咫尺,分明是他二人的故事,可长宁却像个局外人。
一片朦胧之时,长宁眼中映入九汜痛苦至极留下的眼泪。
恍惚间,长宁瞧见了九汜的记忆。
那是在许多年之前。
那时的九汜七百岁,初初搬入新居。
除了一个叫做豫灵的小精灵陪着,九汜什么都没有。
望着星河下悬浮的数十座岛屿,九汜高声呐喊。
喊完,九汜垂头丧气地躺在原地。
“沂族中人,全都是一群迂腐之人……”九汜抿着唇,很是不甘地喃喃自语。
小精灵豫灵从九汜头顶飞过,又绕了回来,“少主,您躺在这做什么呀?”
“你是不会懂的。”九汜偏过头去,翻了个身。
他趴在原地,透明的双翼舒展开来,又泄愤似的合拢。
阵阵微风拂过,依稀地,九汜听到了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岛屿后方传来的。
九汜初搬入此地,连房屋都是今日建造的,他对此地并不熟悉,自然也不知道那声音的来源。
等到他循着声音而去,找到时,才发现那声音听着很近,但其实离他很远,远到,跨越三界。
沂族的居所,是三界之外,最靠近仙界的。
这声音的来源不言而喻。
之前在星河下,九汜并未听过这种声音,想来,是九汜搬入星河之间后,更加靠近仙界了,这才透过三界内外的重重结界,将那声音传了过来。
只是……那说话的人,灵力要如何高强,才能将这声音透出三界之外呢?
九汜有些好奇,便趴在岛屿后方的结界上,凝神去听。
不过可惜,九汜年纪尚小,不曾翻阅过三界之外的典籍,他也听不懂那声音的主人在说什么。
他只是听着那声音,学着那人的发音,重复:“大道……仙尊……”
“少主,您在听什么呀?”豫灵在空中腾飞半圈,歪着脸凑了过来。
“别闹。”九汜反手拍开豫灵。
豫灵这一出声,九汜几乎要听不清那人说的话了。
九汜整个人都快贴上了结界,越听,他便越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个人的声音那么好听?”
像是一股清风,清冽有余,又极尽淡然。
能抚平人心。
将九汜原有的不甘与烦闷全都压了下去。
“仙尊,是什么意思?”
豫灵费劲地学着,“仙尊?”豫灵随即摇了摇头,“不明白,这不是三界之外的话,豫灵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九汜听了一会,索性放弃了。
那人的声音纵然好听,可说的话九汜一句也听不懂,九汜与那个人,隔着重重结界,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九汜摇了摇头,挥挥手,离开了结界。
可是,嘴上说着听不懂。
但从那以后,那个人的声音便好似刻在九汜脑海中。
九汜阖眼入梦,梦里,全都是那人的声音。
九汜睁开眼,无奈地翻过身,趴在床榻上。
“仙尊……”九汜学着那人的发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九汜忍不住想,这么好听的声音,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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