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庭听着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怀念的语气，心脏像被一只手攫住，生生地疼。
说到底，他喜欢雕塑，是因为童年里唯一快乐的时光是在外公和雕塑的环绕下诞生的，雕塑能让他重拾当初的温暖，让他知道自己还是个被爱着的小孩。
程庭想，他对他再好，也没法弥补他缺失的那一块。
因为这是属于亲情的一部分，是童年缺失的、最重要的那部分。
“锦锦，就算所有人都不支持你学雕塑，我也会支持你。”
周锦书不说话，扭头看着他：“为什么？”
从小到大，程庭鼓励过他很多次。
也是他第一次和他说：“没关系，去学吧，如果你妈妈不让你学，我们可以偷偷报班，我比赛给你交学费。”
程庭理所当然道：“因为你喜欢。”
周锦书看着他，突然有点感叹：“你朋友那么多，为什么最后会和我这种人玩得最好？”
他性格不讨喜，从小孤僻。
程庭虽然傲，但一直人缘好。
程庭不了解雕塑，也没兴趣，那时候他们只是小学，更不存在是因为喜欢他。
看着一脸认真的周锦书，程庭笑了：
“你这种人？你是哪种人？锦锦，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傻？”
“什么？”
“你总是记得别人的好，却不记得自己的。”程庭深深的看着他，“你也说过，你说我手断了，你会养我。你说我可以输，输了也可以哭。三年级你为了来给我加油，买不了票，自己偷偷骑单车八十多公里来找我。”
周锦书沉默。
他确实不太记得这些事了，程庭是他童年唯一的朋友，他当然对他好。
程庭不一样，他有很多朋友，可以和他不一样。
后来，程庭渐渐也不和那些朋友一起走了，他总是和他同进同出，做了十几年同桌，干什么都在一起。
程庭说：“我是个实在的人，如果我和你玩得最好，一定是因为，你比别人加起来还要好。”
街道像蜿蜒的湖面，夜色下墨绿色成排的树是湖面上有生命的波纹，风吹过，波纹随风而荡，星星点点的浩瀚下，心跳在这一刻猛然加速，然后如擂鼓般轰鸣不止。
两人都仰头静静看月，谁都没有再说话。
周锦书从头到尾没有提他为什么突然翻阳台过来的事，只是在回去睡觉以前，说了一句：“下次直接走正门吧，这样太危险了。”
程庭桃花眼轻轻挑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刚上大学的时候他就想过要放弃，可惜他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自制力。
他三番四次翻阳台，翻过来也只是待在阳台上。
从来没进去看过，哪怕一眼。
好像周锦书的阳台和他的格外不同似的，仅仅只是待在属于他的地盘上，都会让他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稍稍得到缓解。
饮鸩止渴，饮鸩止渴。
后面那句是，自取灭亡。
那大概他是没救了吧。
第五十五章
期末最后一天, 周锦书收到一份特殊的礼物。
如果不是楼下保卫处的大叔告诉他有包裹，他不知道那东西还要在那里放多久。
是一份松针做的香薰，天蓝色，层层叠叠又很透亮的冰晶堆在一起, 中间是弯弯扭扭的灯芯, 很漂亮。
随着这份香薰来的还有一张明信片，带着淡淡的玫瑰味儿, 不浓烈, 很好闻。
背面是长长一段话，字迹很漂亮：
从坐着绿皮火车开始，北京到莫斯科, 再到罗马尼亚、丹麦、挪威、葡萄牙, 我在很多地方走走停停, 第一晚在火车的卧铺上看着窗外肆虐的风雪，三十岁的我很迷茫, 也很无助。走过世界上最大的沙漠，看过极光，见识了许多风土人情，我的心境发生了悄然的变化。
现在我已经不再想很多从前的事, 也不再怨天尤人, 最后一站到了冰岛, 看了蓝湖, 我觉得这里太美，所以想用这里的水做一份礼物送给你，我要回来了, 小锦，你和她都还好吗？
周锦书拿着明信片, 看着背面的烫金玫瑰发愣。
指腹无意识在玫瑰的图案上摩挲着，像被刺扎到一般带着微微的刺痛。
没有署名。
但他知道是谁。
周无忧很久以前有一个朋友，叫张玫瑰。
她们曾经亲密无间，一起商量着开公司，跑业务，一点点积累客户。
虽然后面一切都变了，两人反目成仇，断了联系。
但周锦书记得她，她曾经对他很好，视如己出，还让他叫过干妈。
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体面、优雅、带刺。
她要回来了，周无忧知道吗？
可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周锦书把东西收好，放在柜子里，没再打开过，也没和周无忧提起。
这段时间他不让程庭帮他拿书包拿水壶，只是正常的上课，偶尔也自己开车去学校，论坛的绯闻风向渐渐发生了变化。
【程庭和周锦书是不是分手了啊？】
【为什么这么说？不过好像是不像以前一样天天在一起了！不会吧不会吧，这才多久，这CP就be了？】
【早说了程庭不是个会收心的人，周锦书也只能让他新鲜一段时间，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所以程庭把周锦书甩了？天，可他们现在还在一起走啊？】
【在一起走也不奇怪吧，听说他俩住得很近。】
【程庭也没帮人背书包了，平常看着也不像之前那样，确实是变了.....】
【周锦书好可怜啊，他在学校里也挺受欢迎的，但从没有过任何绯闻，平常也是乖乖的一个人，好不容易接受一个人，现在又把他抛下，他很难受吧。】
【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我现在就想把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下！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有些人语气酸溜溜的，带着浓浓的恶意：
【谁让周锦书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妄想自己能让浪子回头的都是活该，平时没事多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楼上有毒吧？怎么就是活该了？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周锦书才是受害者！】
【周锦书很内向吧，我听说他在班上都不怎么说话，现在岂不是更自闭了哈哈哈。】
周锦书看着各种猜测，满头黑线。
邓斯为此笑着打趣他：“从现在开始，你可是A大最可怜的吉祥物了，受了严重情伤，沉默寡言。”
“啧啧啧。”
周锦书躺在沙发上刷了十几楼，就没再往下看。
想想也知道后面都是一样的话，觉得他被程庭“抛弃”了，为他抱不平的、冷嘲热讽的、要安慰他的。
大学生活还是太无聊，大家的想象力都很丰富。
分手的帖子比之前在一起的热度还高，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和凑热闹。
他不知道程庭有没有看到这些，不过以他的性格，就算看到也不会理，说不定他连账号也没有。
周锦书不太喜欢被这么多人关注，翻开购物软件给自己网购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帽子，打算以后都遮的严严实实出门，免得路上有人用“同情”的眼神看他。
分手这个话题在论坛发酵了一会儿，当天晚上，邓斯刚在周锦书家里吃完宵夜，拿着手机惊呼出声：
“握草，阿锦，程庭出来回应了。牛逼。”
“啊？”
周锦书擦了擦嘴，一头雾水探头过去：“回应什么了？”
这有什么好回应的？
邓斯把手机伸过来，屏幕上俨然是个刚创建的账号，头像还是原始的灰色，晒了自己的学生卡，配的文字是：还在追。
简简单单三个字，砸在论坛里，差点把服务器砸出一个大洞。
论坛之前都是网上无聊的学生加上一些关注A大的人在里面玩，说的事情真真假假，除非有实锤，里面的东西不是所有人都信的，一般来说，就算传绯闻，只要不出来回应，总会过去。
大部分是玩梗和开玩笑居多都地方，这种正主出来给瓜吃的还是第一个。
于是论坛爆炸了，满屏啊啊啊啊啊尖叫。
程庭在外界算是挺有知名度的天才射箭手，又很快就要代表这一届参加明年的冬奥会，加上颜值，不少人关注。
公开出柜，这不是小事。
这一下两个人的名字像坐了火箭一样冲到热搜前面，很多人一头雾水的点进来，看了几张照片，问：
“是哪对新生代偶像吗？这公司都能让公开表白了？”
周锦书手抖得都拿不住苹果，震惊地瞪着眼睛：“他疯了？”
邓斯耸耸肩：“你问他啰，这举动和疯了也没什么差别。”
风流可以、爱玩可以，公开出柜却很可能会让很多箭迷反感。
站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特别是对程庭这样算是半个公众人物的情况来说，来自各方面的压力都不会小。
热搜没维持多久，很快就被人撤了，照片都打了码。
周锦书还是紧张得心脏狂跳，直接给程庭发消息：
【TS：你干什么？】
【狗东西：公开追你。】
【TS：........程庭你是不是有毛病？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狗东西：出来，到阳台来。】
【TS：？？？你又爬阳台？】
邓斯还在感叹：“他这是铁了心要掰弯你啊。”
不过，邓斯看了几眼周锦书，有时候他明明觉得周锦书也有动心，但是表现出来又总是一副铁直的样子，不懂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直男最后的倔强？
周锦书把邓斯弄走，带着怒气推开阳台的玻璃门。
刚要说话，一股大力将他扯过去，抵在墙边。
唇被封住，带着凉意的湿漉漉。
周锦书这时候生气着呢，一下就把人推开：“别亲，好好说话！”
程庭在他的注视下用手抹了抹唇，轻笑：
“这么生气?”
周锦书红着脸，一边痛恨自己脸皮太薄，一边用手抵在他胸膛：“就站在这里说！”
别以为他不知道程庭亲人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满脑子黄色废料。
程庭见他戒备的样子，笑了：“要我说什么？”
“就说你为什么突然在论坛说那种话。”周锦书有点着急，“你不知道这样不好吗？”
程庭往后靠着栏杆，耸耸肩笑得很无所谓：“为什么不好？”
“是我追你，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周锦书语塞：
“....你觉得我是在担心我自己吗？”
程庭挑了挑眉，低头靠近他：“那你是在担心我？”
他桃花眼微微弯起，眉眼展开，神色忽然明媚起来。
周锦书：“.....”
“那随你吧，你开心就好。”
他转身就走。
程庭在后面拉住他的手，“锦锦。”
周锦书回头看他，眉毛挑得高高的，示意他有话就快说。
风从两人中间穿过，衣摆飘动，程庭说：
“我说这个，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不会放弃。”
他声音透着认真：“我想追你，没有压力的追你。”
只要他透露出先弯的是他，无论最后成不成功，周锦书都不会有压力。
骂他出柜也好，骂他想掰弯直男拖人下水也好，这些他都受着。
但他受不了旁人说周锦书一点不好，受不了旁人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把周锦书说得一文不值。
骂他可以，骂周锦书，不行。
不知名的痒意顺着被抓着的手腕蜿蜒而上，听着程庭要追他的幼稚宣言，周锦书的心尖像烟花一样地突然炸了一下，砰的一声火花四溅。
他心跳如鼓，甩开程庭的手扭头就走，语气莫名：
“反正我说不同意也没用。”
程庭没再追上去，看着周锦书急匆匆的背影，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能感觉到，至少周锦书在他这里，是开窍了的。
就算不多，也不是无动于衷。
但每次他觉得就要成功，就要再靠近他一点点的时候，就会有什么把他隔开。
周锦书心口像有个敏感的保护套，触碰到就会被推开很远。
....
周锦书坐在床边，喝完最后一口牛奶。
站在水池旁边洗杯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擦了擦湿着的手按了接听。
47/59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