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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说，他早已经习惯了穿戴一直都是精致典雅的孟浮光，现在自己一定是见不得他头上顶着一根粗麻绳在面前晃悠，才会为他讨回公道。
凛烬生脸上阴晴不定，心底涌起无数个说辞才说服了自己刚才那不寻常的行为。
他试着平复了一下心情，但好像根本平复不下来，凛烬生黑着脸往前走着。
“你是不爱吃包子吗？”
孟浮光见到凛烬生在一旁脸上换了无数种情绪后又闷头往前走，最后他才得出了一个结论，追上去问道。
凛烬生差点脚一滑摔倒在地，他转头恶狠狠地对孟浮光说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孟浮光停下脚步，身形逐渐变得黯淡，他只是想买东西给凛烬生吃，但他似乎并不喜欢，还很讨厌自己。
他内心的情绪也波动了起来，凛烬生是讨厌自己的，想到这，他心底涌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
感受到孟浮光的精魂之力也在衰减，凛烬生彻底没脾气了，“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但孟浮光的心情却逐渐雀跃起来，也慢慢凝为了实体。
就在两人拉扯中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林家少爷又在施粥了！”
“粥？”孟浮光看向凛烬生，“那你想喝粥吗？”
凛烬生瞥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走了。
两人来到施粥处，林府的那位公子正亲切的为流民布施，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丝毫不耐烦，而另一边那里的人正在驱赶闹事的林锐。
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林锐怒气冲冲地指着林府公子骂道，“你这该死的妖怪，少假好心了，这粥肯定有问题！”
林府是城中最有钱的家族，平日里从来没有做过乐善好施的事，倒是这妖怪，抢走了自己的身份，还假模假样在这里布施，为府上争得一片好名声，林锐并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林府公子倒是坦然，他为自己添了一碗粥，仰头喝下，证明了他的粥并没有什么问题。
一瞬间，那些流民将目光对准了林锐，这位穿着破烂的乞丐，不仅没有心怀感激，还不识好歹。那些人怕这乞丐再惹怒了林家公子，纷纷将他挤了出去。
林锐受够了这样被人挤兑还流浪的生活，他猛地擦了擦脸上的污痕，大声喊道，“你们看清楚，我才是林锐！”
这些流民很多都是从外地来的，并不认识林家少爷，可看着两人一样的容貌还是有些诧异，但一个姿态从容，成熟稳重，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可另一个却浑身脏兮兮，语态嚣张跋扈，一对比之下，谁究竟是贵人那是一眼就能看出的。
但他们此时也不关心谁到底是林家少爷，而是关心手中的粥能不能让自己吃饱。
林锐见自己的声音被众人的叫喊声盖过，他愤恼地看着前方，发现原本与自己一路，身穿华服，气质上乘的仙人，此时居然也挤进了流民堆里要了一碗粥，然后献宝似的端到那黑衣男子面前。
凛烬生看了他一眼，孟浮光那双眸子黑白分明，倒映着他的模样，他拒绝的话就这样停在了嘴边，抬手接过那碗粥，然后一口气喝完。
凡间的食物他最喜欢的就是白粥，贵的他吃不起，便宜的馒头又噎脖子，还得到处找水喝，但是一碗热腾腾的粥喝下去，感觉整个身体都温暖了。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冻在雪地里唯一吃到的食物。
人在饥饿时吃到的东西，总能惦记很久，但此时他竟分不清自己惦记的是那碗粥，还是送粥的人。
林锐擦了擦眼睛看着凛烬生和孟浮光，这才确定居然没有一个人关心自己，他也好久没吃饭了。
此时却有一位小厮递来了一碗粥，林锐转头看去，目露欣喜，“徐忠，你认出我了吗？我就是林锐。”
但那小厮只是扬起一抹礼貌地微笑，然后淡淡开口，“这粥是我家少爷吩咐我送过来的。”
他将食物递到林锐手中，又去对凛烬生和孟浮光说道，“两位公子，我家少爷有请。”
“不行，你们不许去！”林锐急了，这两位仙人明明说好会帮自己的，可现在又被那妖怪请了去，他怕这两位仙人会像府里的人一样，被那妖怪策反，就再也不认他了。
第26章 宿命
凛烬生将手中的碗递到小厮徐忠手上，眯着眼看了看那在人群中依旧保持淡淡微笑的林府公子，他挑了挑眉，跟着小厮走了过去。
孟浮光自然也跟在他身后，林锐想跟上去，却被徐忠拦了下来，“我家少爷并未请你。”
言下之意就是，你快滚吧，我家少爷不想见你。
徐忠态度坚决，林锐咬着牙，脸上布满怒气，“狗奴才！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是你家少爷！”
可任凭林锐怎么骂，那些人就是分毫不动将他拦在外面。
凛烬生和孟浮光被带到街角旁的一处茶馆里，两人坐下片刻后，林府公子便走了过来，姿态从容地坐在两人对面。
凛烬生不动声色，手中把玩着孟玄先前在黄泉给他的那只刻着古朴花纹的瓷瓶。
林府公子视线落在那只瓷瓶上，眸光流转看向凛烬生，露出一抹笑，“二位既然不是寻常之人，那也不应该管凡间之事吧。”
“凡间之事自然不归我管，但如果有邪灵想破坏人间秩序，那这位仙君可要出手了。”凛烬生瞥了一眼孟浮光。
“我并未想破坏人间秩序，如今林家商铺被我接管生意日益壮大，我还捐款施粥只为让城里的流民吃上一口饱饭，林府二老也能安享晚年，林家不会落难，甚至我能让这座城里每一个人都过上饱腹的日子。”
“我所做的这一桩桩皆为善事，况且，我就是林锐，也是凡人。”
林府公子神色平静，声音沉稳有力，目光对上凛烬生的视线没有丝毫慌乱。
凛烬生轻笑了一声，将瓷瓶握在手中，似有些随意地开口，“去过黄泉的人，还能算凡人吗？”
林府公子沉默了下来，这轻飘飘地一句话他竟无从回复。
但凛烬生只是收起了瓷瓶，目光有些冷冽，他淡淡地开口，“我们走吧。”
眼前之人并非是纯粹的凡人，而是死去之人，凡人死后都会去往黄泉，可他如今却出现在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在黄泉遇到了孟玄，是孟玄送他重回人间的。
之前他以为孟玄给他的这瓷瓶，只是简单收集执念的容器，如今他见到眼前之人满腹执念，似乎什么都懂了。
就连孟玄也在提醒着自己，有些宿命是不可更改的吗？
林府公子以为这两人过来这是要带他离开人间，可面前男子说完一句后，脸色一暗，转头便走了。
凛烬生一路上沉默不语，直到进入客栈后，孟浮光才拉住了他的手，“你不高兴？”
他并不知道凛烬生在想些什么，他心思深沉，自己只是一缕元神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好直接问道。
“孟浮光，”凛烬生突然转头低声唤了一声，目光中带着些疏离，“以后离我远一些吧。”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如果有希望能活下去，谁又想死呢？
他可以不去管妖神之力，任由孟浮光陨落在极荒，然后妖神之力降世，六界混乱，可这跟他一个邪祟有什么关系呢？
六界安稳也好，混乱也罢，都不会影响他的生活。
可是，他做不到看着人仙两界沦陷，看着在困境中苦苦挣扎仍旧想活下去人最后还是被妖魔撕杀。
他觉得自己与那些妖魔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固执又可笑的坚持本心。
明明这个世界从未善待过他。
如果不曾遇到孟浮光，以他淡漠凉薄的性子，并不会有什么留恋而坦然结束自己的一生。
可现在他却有些舍不得了，那个唯一给过他光的人，让他觉得，至少他是被人在乎过的。
也罢，反正他从未有过好运，他的宿命便由他来承受，他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做出牺牲。
凛烬生目光冷漠至极，也不管孟浮光什么神情，他转身走进了房内关上了门。
孟浮光在门口静默了片刻，他抬起手，却在触碰到门框时，又收了回来。
许久，他才缓缓离去。
凛烬生合衣躺在床上，几日未曾好好休息，本该是头沾枕头便睡的，可这一次，他从白日躺到晚上，依旧毫无睡意。
倒是楼下有人在长街上策马而过，惊起了一阵不小的波动，他起身，打开窗台往下看去，四周昏暗，暮色低垂，那匹黑色骏马上坐着林家公子。
本该是在府中休息的时候，此时他却带着几名家仆出了城。
凛烬生这才发现，一直在身边聒噪的林锐不在了。
他打开房门，看到的是孟浮光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凛烬生拿着瓷瓶在手中转了个圈，扯出一个凉薄的笑。
“走吧，去看场好戏。”
所谓宿命，就是早已经被注定好的结局，无论重来几次，都是无用的。
······
林府公子去往的是城外的马陵山，那里窝居着匪寇，专干打家劫舍的活。
而此时林锐和一伙人早已经埋伏在了必经之路，等视野中出现林府公子的身影时，他便迅速拉起了缰绳，将那匹奔在前面的马狠狠绊倒。
林府公子摔了下来后，几伙人便立刻出去将那些家仆制服，然后绑上了绳索。
看着面前任人宰割的林府公子，林锐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此时他有些后悔将时间浪费在那两仙人身上，早知道效率如此之高，他就应该早些这么做。
自从凛烬生和孟浮光被林府公子请去之后，林锐怕他两人像其他人一样倒戈，他便出了城来到马陵山，找到这里的匪寇合作。
总归是拿钱办事，他承诺只要将这妖怪赶出府去，多少银子自己都愿意给，毕竟他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随后，他将自己的身份玉牌给这些人，由他们送往林府，让他的父母瞧见，营造成他被绑架的样子，他的父亲母亲最是疼爱他，肯定会带上银子前来马陵山。
那时，他就可以见到自己父亲母亲了。
而这林府公子他一直阻止自己与父母相见，只要父亲母亲离府，他一定会出来阻止自己，届时他便在此处布下陷阱等他上钩。
如今总算是抓住这个妖怪了！
林府公子在见到林锐身旁的几人后，眼中的恨意如寒刃一般让人心惊，同时他的眸中又覆上了一丝绝望，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蠢货！”
林锐并不在意他那些复杂的情绪，只听见他被自己捉住了，还依旧在咒骂自己，当即气不过便狠狠地踹上了一脚。
十二三岁的少年回想起自己这几天的遭遇，有家不能回，有父母却不能相见，全都是拜面前的妖怪所赐，他眼底逐渐涌现一丝怒气和杀意。
“给我杀了这妖怪！”
可周围的人并没有人动手，他见状直接自己去抢那旁人的刀，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跌坐在地上。
“杀了他，还怎么给我换银子？”为首的恶匪目露贪婪地说道。
林锐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原本以为这冒牌货在胡说八道，直到他拿出了自己的玉牌，他才勉强相信了几分。
毕竟谁会蠢到与自己这些匪寇合作，他将信将疑，大不了事情没办成，他就将这冒牌货给杀了。
谁知道，如今居然真的让他抓到正主了。
这林府公子为人谦逊，一表人才，经商的手段更为精明，为林家赚了不少银子，如今落到他的手上，他要让整个林家来换，到时候，他和兄弟们便吃喝不愁了。
匪头招招手，便立刻有人将林家二老带了上来，他们接到林锐的玉牌，又恰逢林府公子不在家，以为自己的儿子真出什么事了，便匆忙带着银子上了山。
而此时却落到了这些人手中。
“爹娘！”林锐和林府公子两人同时喊了出来。
两位老人见到面容相同的人后，也有些诧异，一个是曾经不学无术，顽劣不堪的儿子，一个又是改变了性情，照着他们心意承担起家族责任的儿子。
可这两人都给他们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你们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我爹娘的。”林锐此时才有些慌了，母亲发髻有些散落，手上还有细碎的伤口，就连一向严厉的父亲，脸上也有几块淤青。
他的父母，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
匪头将手中的刀贴在他脸上拍了拍，粗狂地开口，“小子，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刀尖上舔血，信誉这种东西是最不重要的。”
匪头眼中露出一丝凶狠的光，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林府公子，“林家小子，我放你回去，以后每月给山上送来五百两银子，你的父母便可平安无事。”
林府公子敛下眸中的恨意，他知道此刻惹怒这些匪寇不是什么好事，他极力平复情绪，刚想开口答应，就见一旁的林锐握起拳头冲了上去，一拳打在那匪头的脸上。
那匪头抬起一脚便将他踹了出去，他动了动嘴上的肌肉，一股疼痛感传来，脸上露出一个极致冰冷的笑，他拿起手中的刀直接刺穿了林锐父亲的胸膛。
“锐儿。”
他不知道自己在叫谁，又或许是在喊他们两人。
正值中年的男人只觉得喉咙中鲜血上涌，他极力睁开眼睛，看了看林锐，又看了看林府公子，虽然两人的性格不一样，但他确定两人都是自己的儿子。
一个是自由自在，心性单纯的儿子，一个是收敛了自己所有性格，按照他所期望成长的样子。
以前，他总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沉稳一些，抛去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接手家族产业，成为一名合格的商人。
可现在，他却释然了，他所希望的儿子，也失去了曾经那份单纯的快乐。
他眼中不再是严厉，而是浮现一丝慈爱，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27章 释然
“不！”
林府公子眼神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是顷刻间他便失去了一位极其重要的人，那一刻他只觉得有一些懵，心中涌上一股绞痛，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林锐呆愣在原地，他征征地看着倒下去的父亲，那一瞬间全身冰冷，似乎怎么也动不了了。
等反应过来时，他面上涌现怒意，拼尽全力地嘶吼着，“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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