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拳头冲上前去,却被那匪头一把厄住了脖子,犹如蝼蚁一般任人掌控。
“别动他,我答应你!”
林府公子浑身轻颤着,他像是卸了所有力气一般,沉声说着。
父亲死了,可母亲还活着,他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可我现在反悔了,你每月给我送一千两银子上来,我就放过你们。”匪头邪笑着,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最正常的事,若这些人再不听话,他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好······”林府公子沉声点头,银子他可以再赚,这些身外之物,哪有命重要。
而且他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报了官,此时只要拖延时间就行。
无论如何,他也要护母亲周全。
那匪头见众人不再反抗,便如扔垃圾一般甩掉了手中的林锐,身后的手下推上来一辆小车,里面装的是林家二老带来的银子。
他点了点银子的数量,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凛烬生与孟浮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如果不是遇到妖魔祸患世间,仙人不可插手凡人的事,不然会扰乱凡间的因果。
“这林府公子,是以后的林锐?”孟浮光轻声说了句,他现在身为一缕元神,力量衰弱,不像凛烬生那样,一眼就能看出凡人的命运轨迹。
凛烬生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孟浮光现在才明白凛烬生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林锐死去之后经过黄泉,他执念久久不散,孟玄便送他回到人间,尝试更改林府被灭的命运,可现在看来,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那些匪寇清点完所有钱财后,这才大笑着准备将林锐的母亲押走,只要这妇人还在他们手上,以后就有用不完的银子了。
一旁的林锐紧紧握拳,他看着身旁选择容忍的林府公子,面上闪过一丝鄙夷,那是他的母亲,绝对不允许被别人带走。
他抓起旁边的一根树棍,趁那些匪寇得意忘形之际,狠狠朝着为首的那人头上敲去。
但他的力量太过弱小,木棍砸在那人的头上,只留下一缕殷红的血,那匪头看着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的人勃然大怒,扯过腰间的刀正准备往林锐身上捅去。
此时,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挡在了林锐身前。
林锐再也说不出话了,他看到泛着寒光的刀刃被血染红,还有倒在自己怀中的母亲。
“娘!”
林府公子连滚带爬地上前一把推开了林锐,将母亲抱在自己怀里,那种痛失亲人的窒息感再一次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一刻心痛到好像发不出声音了。
四周一片寂静,他双目赤红,只是将母亲紧紧抱在怀中。
妇人缓缓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又不想自己满手的鲜血蹭到他身上,只好又收回了手。
“锐儿,我知道你是锐儿。”
她的儿子一瞬间性情大变,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身上的感觉太为熟悉,让她一眼便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孩子。
直到她刚才又看见了林锐,她好像明白了。
眼前之人,是长大后的林锐啊,他会规范自己的行为,学着自己不喜欢的商业,他眼中再也没有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而是走上了他们所希望的路。
他变得乖巧懂事,再也不会做逾矩的事,他是林锐又好像不是。
这样的林锐太过死板,太没有生气了,她又时常会怀念曾经那聒噪吵闹的少年,他总是天马行空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他的眉眼总是带着欢乐,虽然时常将自己气得半死,但更多的时候是给自己带来快乐。
以前她时常在想,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如别人家孩子那般优秀,她总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锐儿身上,让他放弃自己所爱,走上自己为他铺就一条平坦的大道,想着他能少走一些弯路。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的孩子也很棒,他身上的优点还有性格是独一无二的,他鲜活,稚嫩,有着他那年龄段的意气风发,她不该摧折他的志向,也不该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以爱的名义禁锢他的心灵。
这些天,她得到了一个听话的林锐,可她更想念的是曾经那个林锐。
“锐儿,是娘亲错了。”妇人费力的开口,她看着林府公子露出一抹释然地笑。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始终都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最爱的孩子。
妇人抬起的手终是没有触碰到他便缓缓落了下去。
也是在这时,远处亮起了灯火,那些官兵赶到很快便制服了匪寇。
一场闹剧落幕,林锐和林府公子如两尊雕像一般立在原地,许久,二人才带着爹娘的尸体缓缓离去。
凛烬生随意地靠坐在树上,目光并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浮光也沉默着,他动用了宿命之轮回到这里,看似改变了命运轨迹,可最后还是会按照最后的结果走去。
他们在命运的旋涡里辗转,却始终逃离不出去。
林府举行丧礼的时候,林府公子在祠堂跪了三天,他沉默着,一动不动地挺直腰板跪在那儿,浑身僵硬了也丝毫不觉。
以前他也经常被父亲罚跪祠堂,那时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过程太过煎熬,但时辰到了,母亲总会带着他爱吃的糕点过来。
可现在,他再也等不到了。
以前他不懂父亲母亲为什么总是要过于约束自己,逼着自己做一些不喜欢的事,他想走出城中,想闯荡江湖,想斩断一切不平事去帮助弱小,想肆意妄为的活着。
他不想困在学堂里,咿咿呀呀念着无聊的诗句,他也不想像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古板又精明的商人,他要自由,要随心所欲,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于是他生逆反之心,离开了家结识了马陵山上的山匪,他跟着他们劫富济贫,锄强扶弱,那时他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可后来,他才发现,他结交的那些朋友是臭名昭著的匪寇,他们口中的劫富济贫就是恃强凌弱,他们打压百姓,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他不想再在马陵山待下去,便提出了想回家,可那些山匪又怎会放走到手的肥羊,听说这位公子哥是城里有名的林家少爷,那些人便跟着他回家,血洗了林府,抢走了所有的家产又回马陵山上逍遥自在了。
他侥幸逃过一劫,却发现自己所有的亲人都死了。
那时他才懂,读书是为了明事理,辨善恶,可一切都晚了。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看书,走上了父亲的经商之路,他逐渐稳重了下来,也不像当初那般急躁,他在照着父亲母亲所期望的样子活下去。
后来山匪被剿灭了,他一下子失去了活着的目标,他痛恨那时不懂事的自己害死了父母,年仅双十便郁郁而终。
他来到了黄泉,因执念太重,那里的仙人便给了他一次重返人间的机会,可再来一次,他依旧没有救下自己的父母。
林锐站在祠堂外看着那淡薄的身影,他似是不知疲倦一般静跪在那儿,他走了几步,终是没有勇气走上前。
如果那真是以后的自己,那他应该是非常讨厌的,他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商人,满腹心机,变得圆滑世故,面对敌人还软弱的妥协答应。
他对未来的幻想,憧憬,在得知林府公子身份时悄然破碎。
他没有成为惊才绝艳的大侠,只是成为了一名芸芸众生的普通人。
他甚至还无法保护好自己的父母。
在祠堂的林府公子也同样注意到了林锐,他同样也无法原谅过去的自己,是当初的骄纵和自以为是害得林府家破人亡。
也是这一次,林锐的冲动与鲁莽让他再一次失去了父亲母亲。
两人相望,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痛苦挣扎的模样。
林府公子看着林锐,他缓缓想起了当初自己对未来憧憬的模样,他那般期待和向往,无忧无虑,只想着每一天都开心快乐。
他不谙世事,拥有赤子之心,也同样认为所有人都是善良的。
他似乎没有错。
林锐看着林府公子,他不知道自己在面临失去双亲时是如何走出困境振作起来的,又是如何从什么都不懂的人独自撑起了林家。
看似只言片语的几句过程,中间一定付出了脱胎换骨的努力。
他一定受过很多苦吧,他没有成为自己想成为的大侠,却竭尽全力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
他同样也没有错。
两人眼中的情绪从痛苦归为平静又转为释然,最后两人相视一笑。
是啊,都没有错,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怪罪对方呢。
无论过程怎样跌宕起伏,他只知道,结果是自己一定会更为一个更好的人,那便足够了。
林府公子的身形在这一刻逐渐变得透明起来,他的执念也在慢慢消散。
最终,他化为一道白光钻进了凛烬生手中的瓷瓶中。
第28章 交战
凛烬生看着手中的瓷瓶,但白色的执念进入之后,瓷瓶上的花纹也逐渐亮起了光芒,随后他感觉到一股拉扯之力,身形便遁入了虚空。
入眼,又是荒芜而寂静的黄泉,男子划着一只小舟靠在岸边,静静等待着两人的到来。
“师傅,”孟浮光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师傅,自六界混战之后,他的师傅便已经消失了万年。
“不必叫我师傅,我是渡灵,指引迷途的灵魂去往彼岸。”渡灵淡淡一笑,他目光清浅,看向孟浮光的眼神没有往日的慈爱。
曾经的孟玄早已经死在了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中,他现在只是黄泉的使者,渡灵。
孟浮光抿着嘴,他不可能会认错自己的师傅,那就是孟玄不想承认而已。
他到底是为何舍弃了蓬莱仙君之位,藏匿于这小小的黄泉之中。
凛烬生没功夫看两人故弄玄虚,他递上手中的瓷瓶,“仙君想让我做的事情,如今已经办好了,不知现在可否将锁魂灯借与我?”
渡灵扫了一眼那瓷瓶,又转向凛烬生,看他脸上还挂着淡漠,便轻笑一声,“我知你气恼,但我并未骗你,锁魂灯需要执念才能驱使,只是那林府公子执念深重难消,便托你走了这一趟。”
凛烬生冷哼了一声,他也并未在意渡灵是否利用自己走了那一遭,他现在只关心这锁魂灯能不能供他驱使了。
渡灵挥手一拂,船头上摆放的那盏灯便到了凛烬生手上,他倒入瓷瓶中的执念,灯中那微弱得仿佛下一秒便要熄灭的火光逐渐亮堂了起来。
那一簇簇火苗仿佛形成了千丝万缕的线,最终又化为一条细白的线向一处方向延伸。
“这丝线的尽头,就是他所在之地,有了锁魂灯,你就可以打开极荒的封印。”渡灵淡淡地说道。
凛烬生收起锁魂灯,空中蔓延着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他不由打量了渡灵两眼,又随意问着,“你不怕我放出妖神之力为祸世间?”
渡灵摇摇头,“他看中的人,必然品性是纯良的。”
渡灵并未直接说孟浮光,但凛烬生知道他口中说的是谁,他收敛了眸光,撇了撇嘴,“也罢,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他这一去,是去拯救天下的,这些仙人又有何怕的。
渡灵只是轻声开口,“他已逆了一次天命,为何你不愿尝试着相信他。”
凛烬生嗤笑了一声,“你觉得宿命可改?”
“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渡灵淡淡地开口,目光悠长,像是在回忆什么,如果宿命不可更改,在万年前,人仙两界就应该不复存在了。
“好一个人定胜天。”凛烬生凝眸,他原本以为去凡间收集执念一事,是渡灵在提醒自己离孟浮光远一些,他既定的结局是不可改变的,但眼下看来,是他误会了。
凛烬生对着渡灵做了一个礼,“多谢。”
随后,他又感觉到一股拉扯之力,再次睁眼已经回到了凡间,若不是手中的锁魂灯还在,他只觉得刚才那一切是场梦。
看着空中那道细白的线,凛烬生顺着指引的方向往前走去。
许久,他才到凡间的边界,那里是一望无际的雷海,名唤无钧之海,鲜少有生灵踏足此地。
此刻海面上不断闪过白色的雷霆,像毒蛇舔着信子一般划过长空,照亮了凛烬生那处事不惊的脸,他正欲往前,胳膊却被孟浮光拉住了。
“别去。”孟浮光摇摇头,那肆虐的雷光仿佛能吞灭一切,凛烬生的身形太过淡薄,他根本无法跨越那雷海。
极荒在无钧之海的尽头,要想到达极荒,就得越过这雷海。
凛烬生倒是忘了孟浮光的存在,他这缕元神肯定是承受不住天雷之力的,眼下他有了锁魂灯,也可以将孟浮光收进去。
他没顾孟浮光的阻拦,拿出锁魂灯,在他身上施了一道术法,便将孟浮光的元神收进了锁魂灯中。
神器对仙人有着莫名的亲和度,是最适合滋养元神的。
做完这些,他才看着面前的雷光,像是潜伏的野兽在云中低鸣着,警告着所有进入这里的生灵。
但凛烬生向来是不怕疼的,疼痛于他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感觉。
他往前走去,并未沉在海底,而是立于海面之上,凶猛的雷霆在头上炸开,那种酥麻到极致刺痛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凛烬生闷哼一声,他沉默着垂眸,又往前走了一步,数道天雷齐齐劈下,亮光撕破了云霄,溅起一层层巨浪。
凛烬生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执着地往前走着,雷霆击穿了他的血肉,想要捏碎他的傲骨,他却在巨浪拍打下如履平地。
凛烬生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身上全是经受雷霆之后留下的焦痂,血肉一点点剥落,随后又新生,那些痛感他已经感觉不到,但身体的疲惫程度却在一点点增加。
他咬了一口舌尖,刺激自己清醒着,长时间的渡海让他已经感到麻木与无聊,他甚至在想,要不是孟浮光闹这一出,自己早就光荣赴死了。
如今却要绕一大圈来这极荒,真是累死人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凛烬生终于在视野中看到了一座山,那座山在乌云身后若隐若现,但他知道,自己就快到极荒了。
极荒处还守着数量众多的仙兵,那是仙界众人怕妖神之力出世便派人镇守此地日日加固极荒的封印,此时他们竟在万钧雷海中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在海浪的拍打下摇摇欲坠,但又保持着均速前进,直到那人走了过来,仙兵们才看清那是凛烬生。
19/25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