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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揣进袖子里，强装镇定应付道：“实验结束再叫我，我有点事情要做。”
对面的人没有疑惑，点头道：“好的，那我先过去。”
“嗯。”
叶汀顺着昨天的记忆，左拐右拐找到了甘柳的办公室，进去之后第一时间将门反锁，快步走到档案柜前。
他表情凝重飞速查看电子档案，所有资料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叶汀在直觉的指引下以最快的速度调至十六年前，从最后一页往前飞速过滤实验体。
过滤的过程中他也在看实验参考数值以及实验过程，但这跟他擅长的方面仍然隔着几道墙，因此只能大概看懂其中零星几点，初步判断部分实验的目的好像是延长寿命，但肯定没这么简单。
时间不充裕，叶汀顾不得像对待纸质书那般怜香惜玉，手在屏幕上快速划过，庞大繁杂的信息充斥在脑海中构不成整体。
突然，几行字在他眼前掠过，都没有达到充分的视觉滞留效应。
叶汀单手在空中停滞半秒，反过来又往前翻动了几页。
实验体301：叶尘。
实验体302：魏汀。
这两个人的名字又出现了。
叶汀紧缩眉头往下滑动，隐约意识到不对劲，这是在他们二人逃往皓白区之前发生的事情，而且第三批实验体的抓捕时间地点全都记录在案，最后的结果写的却是“半成品”。
半成品？什么意思？
这时，有人敲门打断了叶汀的思路。
“甘教授，有一个实验体好像又出现了之前的情况，您快来看看。”
“好。”
叶汀听到【之前的】这关键词，关上手里的机器，连忙起身，外套都没来得及拿。
在带领下，他第一次来到这个迷宫研究所的中间区域，看来也是个中央实验室，但是总体感觉跟之前皓白区的完全不一样。重机械在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恐怖，本以为活体实验是解剖等惨无人道的过程，但其实是对人的细胞以及意识进行测试，真正的人本身都是在昏迷中，完好无损。
叶汀莫名打了个寒战，他觉得这种行为同样残忍，同样没有人性，剥夺的仿佛不是□□而是灵魂。
他沉默跟上，被一路带到那个出问题的实验体面前，研究员们全都束手无策站在两边。
抬头看去，在玻璃罩子的后面有一个人双目闭合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的身上却与无数仪器相连，头上贴着十几个白色圆片。
叶汀不忍直视地揉了下眼睛。
“甘教授，怎么了？”一个研究员关切地问道。
“……没事，最近有点累。”
“您可以先休息，我们晚一些再开始。”
“不用，就现在。”
“好的，这是实验数据，请您过目。”
叶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透过眼镜片紧盯屏幕。
这个实验体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编号118607。
他动用自己脑内所有的知识，大概看懂了数据图表上显示的意思：这个人意识活跃，但是细胞活性却在下降。换句话说，长寿不得反而短命。
小研究员皱眉：“最近这种例子越来越多，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叶汀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说：“我知道了，先……”他本想停止实验，但这样势必会引来猜疑，“先不要对出现这种状况的实验体增加试剂，做好数据检测。”他仿照之前在皓白实验基地经常说的搪塞话语，稍加修改地说道。
“好的，甘教授。”
没想到不管在哪里糊弄学都是同一套，这还真被他给暂时蒙混过去了。
叶汀俯下身，认认真真将这里的实验器具还有显示屏上的数据标识全都被记在了心里，目前的阶段不是很难，只要他回去学习生化方面的知识，应该能大概控制住这边的情况。
不过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需要去问问真正的甘柳，有些更深的问题只能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下午我先离开，给我点时间研究出解决办法。”
说完还未等大家作出回应，叶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只留下几缕清冷的风在实验室上空盘旋。
“诶你不觉得甘教授今天怪怪的吗？”
“是有点……有点正常？”
“嗯，我也觉得，过于正常了，这实在太奇怪了。”
“对啊，刚才竟然很认真的说会研究出解决办法，之前不都是甩手掌柜觉得不干他事，躲了几个月被夺舍了吗。”
“而且刚才甘教授盯着屏幕的时候还有些认真？话说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甘教授的眼睛，还挺……挺好看。”
“老天爷，我的祈祷有作用了，甘教授终于想通了，咱们终于有救了！”
…………
而话题的主人公现在刚从三连门最后一道门出来。
一阵凉风吹过，零星雪花落在肩膀上。叶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外套遗落在了办公室里，但再进去被人看到恐怕又得耽误很长的时间，应付其他研究员而想出的话更耗费精力，还要抱着随时掉马甲的可能。
叶汀暗自叹口气，他将白色高领毛衣的领子往上提了提蒙住了大半张脸。
雪花从昏暗的天幕簌簌飞落，冷风横扫，脚踩在雪上就像地上有条绒毯一般。这天气最适合裹条毛毯在家里喝着热咖啡，坐在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看书了。
可惜忙里偷不出闲，有些事情仅存于美好畅想。
叶汀呼出的雾气消散在空中，他聚精会神在心里思考着，叶尘和魏汀作为试验体从地下被抓上来做实验，可为什么记录在册的结果会是“半成品”呢，就算实验失败也应该是与其他批次一样标明【结果异样】或者直接【失败处理】才对。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二人天时地利人和逃离玄青城的时候实验还没有结束，出去后两个人就兵荒马乱跑去了荼白城，后来为了生计又进入皓白区实验基地，从一个地狱通向另一个地狱。
叶汀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环节出现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两个人身边。如此细细一想，他记忆的尽头好像就是与叶尘和魏汀一起生活的简单画面。
在此之前…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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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店里浓郁的芳香飘飘欲仙，瓶瓶罐罐透着幽紫色的光，烛台上的火苗随风而动显得神秘且危险。
林枫烨停住脚步，转身正色道：“你刚说什么？”
玄英一抬头，正对上投过来的骇人眼神，他端了杯水递过去：“别这么激动。”
林枫烨将水掀翻在地，大声吼道：“你把你刚才说的再他妈的说一遍！！”
“那场游戏，最后有个婴儿没错吧。”
玄英无奈耸肩，如他所愿，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仿佛凭空涌过百米高的浪花将人吞没，林枫烨从头凉到脚，想起那吃人的游戏，想起在游戏的最后，他确实看到角落里有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情急之下他抱着婴儿拉着叶汀一起逃出了游戏。最后婴儿消失他也没多想，只当其是个普通游戏NPC。
现在想来这多此一举的设置确实奇怪。
“那个孩子是！”
“那整场游戏就是针对你们量身定制的。”
空气安静了许久，而林枫烨虽然表面上呆楞在原地，实际上在心里把那场游戏从头到尾盘了两遍。
在那个虚拟游戏里，熟悉的地下一层景象被分为之前与现在两个阶段，让叶汀产生应激反应的爆炸频率还有与自己记忆中重叠的烟熏火燎。
林枫烨彻底明白了“量身定做”这四个字的含义。
玄英见眼前的人难得不说话，继续道：“原本只是个恶趣味的恶作剧，没想到你最后的做法与几年前逃出的叶尘与魏汀如出一辙。”
林枫烨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忽然笑了，仿佛刚刚的压力已经消失殆尽，转而扬眉道：“这么看来我是蛮合格的家人，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一点。”
玄英淡淡看了一眼手机的消息。
“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无味的香水都可以给你答案，皓白区的任务你还有几天考虑时间。”
-
这片山虽不算高但足够崎岖，积攒了不少厚雪，铺满山岭，显得纯洁无瑕。
叶汀一边思考，一边不由自主走到甘柳的藏身之地。
思来想去，好奇的点有些多，这次的打扰不可避免。
他整理好心态，抬手轻轻敲了敲。
然后门，掉了。
第82章 “我会自杀。”
正逢中午。
发型比上次还要更加凌乱的甘柳正埋头吸溜着泡面，木质的桌子上空着不用，反而把椅子当桌子，自己盘腿直接坐在地上，薄薄的灰色上衣显出骨骼凸起的脊背。
空气中飘着面香。
那东西叶汀第一次去调查组的时候在程晨手里见到过，不过从后续宋楠的反应来看，这并不是什么有营养的东西。
堂堂甘教授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屋里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没门的情况吓了一跳，直接呛到，咳了两声不情愿地问：“怎么又是你？别耽误我吃饭！”
“甘前辈，我来请教您一个问题。”
“我现在是无名氏，你现在才是甘柳，问什么问题有什么好问的？快走吧，我这门都不知道招谁惹谁了。”
“……”
叶汀发型也整齐不到哪里去被风乱糟糟地吹起，肆意纷飞在脸侧。他面不改色，直接把地上的门抬起立在原处，垂着眼还是没有离去，而是站在门外低声说道。
“拒绝交流只会让这些实验一直在更加错误的方向上继续下去。”
甘柳闻声放下手里的泡面桶，随手抽了张纸胡乱擦了擦嘴，扬起手随意指着天花板：“哎呀你烦不烦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正确的方向！”
“最起码能找到办法阻止错误。”叶汀压着甘柳的话音回道。
“没有那种办法！”
“不想的话确实没有。”
“……”半分钟过去，沉默不语的人缓缓起身，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犹豫了一下没有点燃又放回口袋，“你退后三步。”
叶汀不懂但是照做了。
甘柳走到门前，抻了抻腰牵动了全身的骨头节齐齐发出响动，他长长叹了口气，抬脚直接踢倒那早就不堪生活重负的破门，洒下不少雪花。
“进来吧，我看今天午休计划又泡汤了。”
说到午休，叶汀这些天满脑子都是研究所的事情也没有休息好，面色惨白，他揉了揉眼睛道：“前辈，那这门……”
“没事儿，除了你没人总往我这破地方跑。”
“嗯……”说的也是。
“找地方随便坐啊。”
进来之后，叶汀左右看了看，跟上次相比没有大变化，在桌子的旁边有一堆补丁摞补丁的垫子，他十分拘束地坐在最靠边的一个上面。
“前辈，叶尘和魏汀的事情您知道多少都请告诉我，还有研究所的实验最终目的是什么也请告诉我。”
甘柳手下动作一停，对眼下的情况燃起了一丝兴趣：“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叶汀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前一个与我相识的人有关，后一个……与我有关。”
头发挡着甘柳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也判断不出这人的情绪，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他刚刚往垫子这边偏了下头。
片刻后才答道：“前一个问题我确实知道，后一个我也确实明白。”
这意思就是，你不具体说我也不会具体说。
“我叫叶汀，这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嗯？”甘柳有些不解，“可那是两名男性实验体啊。”
“他们救了我，后来为我取了名字，又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哦。”甘柳在心里反复琢磨了一下关系网，“那他们二位应该已经离世了吧。”
“是的，在一次意外……”
“不是意外哦。”
甘柳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半成品实验体的寿命本来就会受到影响。”说完之后他伸了个懒腰面向叶汀，仿佛在等待后者说话。
叶汀知道这人是在告诉自己问题的答案他确实全都知道，现在继续四处遮蔽得说已经毫无意义。
“我是皓白区实验基地的工程师，当初研究脑机技术、电子心脏，其他更多的一一列举您晚上睡觉的计划也会泡汤，现在我就不说了。总之这次被引来玄青城就是为了阻止一个如若实施后果难以想象的项目，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也是我曾经参与过的项目。我在一步步的引导下来到这里，所以请您务必告诉我这个研究所的研究内容及目的。”
叶汀这次与前几次的回答不同，从头到尾口齿清晰说得很完整。
“这么说你是想更改自己操盘的项目喽？”
“不是更改，是抹除。”
“如果不能抹除呢？换句话说，如果你的能力不足以将其抹除呢？”
“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那我再说一种情况，如果抹除项目的代价是你自己……”
“我会自杀。”
这四个字的语气很淡很淡。
甘柳一愣，他之前还觉得眼前这小伙子身上存在与自己相同的地方，只不过没有自己这么放纵，更多的是一种不得已。现在看来，不仅是不得已，刚刚的回答就好像在心里想了千百遍般熟练地脱口而出，像是那个答案足以带给他解脱一样。
那不是逞强的语气，这孩子在达成目的之前必要的时候，是真的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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