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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枫烨很谨慎地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生怕有人埋伏遭人暗算，但是叶汀好像知道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似的径直往里走。
门上的钥匙孔没有撬过的痕迹。
打开门后，屋里果然也没有如林枫烨脑补的那样被胡乱翻动过，冷冰冰且昏暗的房间像是存在无论什么妖魔鬼怪光临都会被挤走的屏障。
在开灯开窗烧水一系列动作之后，两个人终于得以坐在沙发上短暂休息。
叶汀沉默中目不转视地盯着桌面对讲机，林枫烨单手托腮盯着叶汀，后者的眼镜反射着房间里的灯光，还是那副熟悉的好像能看透一切事物的模样。
林枫烨逐渐陷入回忆。
当年，他真正意义上与叶汀相遇就是在缃城，那时候叶汀所在的皓白区因为墨玉城的攻打，实验基地接连发生爆炸，他身为调查组组长当时被派去出任务，过程中碰巧发现此事，然后就顺便黑进了一架救援飞机救了一下。
……
还真就只是救了一下。
谁能想到那架飞机中途受到另一侧的攻击，连同着叶汀本人一起坠向地面，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再去设法施救。
后来晕倒在机舱里的叶汀被缃城救助队救走，而他当时也临危受命回到调查局继续完成后续工作，两个人初次的交集就那么断了。
在那之后足足过了一年，同样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途中，他身受重伤，通讯器也严重损坏，没有办法只好躲进距离最近的缃城。伤痕累累的他游荡在村落里，碰巧遇到刚从昏迷中醒来在外面散步透气的叶汀。
记得没错的话，书中曾写过，偶然与巧合的另一个名字叫命中注定。
缃城是一个科技极不发达的地区，百姓没有远大目标也不追求过多的利益，朴素且简单，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互相依偎着度过了一段现在回看竟然还能称得上美好的日子。
但是好日子没过几年，墨玉城的手终究还是伸了过来。
缃城覆灭的时候林枫烨不在叶汀的身边，这一点已经成为他把未来活到一百岁都包括在内的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没有之一。
一阵风吹过，带着潮气，林枫烨从回忆的喧闹中抽离出来，盯着眼前的人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开了口。
“在克莱因，我碰到一个工作人员，她说你是她之前的病人。”
叶汀一点头：“嗯，我之前确实在那里疗养过一段时间。”
两年时光在他口中就变成了“一段时间”一笔带过不沾半点情绪，轻飘飘的语气就像只是得了场不足挂齿的小感冒。
“你知道是谁送你过去的吗？”林枫烨目不转视地问道。
“应该是普蓝城救援队的人吧，你问这个干什么？”叶汀捏了捏鼻梁，盯着那个对讲机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猫腻，倒是把眼睛看酸了。
自打上次和蓝昕对话结束之后，林枫烨一直在想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现在看来是连叶汀都不认识的人。
但敌不过好奇心作祟，他还是决定冒着被踢出家门的风险诈一下。
“汀哥，你真的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吗？”
只是刚说完这句话，林枫烨就有点后悔了，他这个都有一堆事情瞒着人家的人又有什么资格问出这种问题。
“要说瞒着你的事情那还是不少的，”叶汀慢悠悠的喝了口水，语气平稳冷静，“在克莱因之前我还昏迷过一次……”
“我知道，是皓白区实验基地爆炸的那次。”
“嗯。”
呃……说完林枫烨又后悔了，在心里恨不得抽打自己的嘴巴。「知道这件事情」本身也是自己隐瞒着叶汀的众多事情之一啊啊！！
要命了，这到底是谁在套谁的话啊！
叶汀放下水杯，似笑非笑，平静的眼神盯着林枫烨一句话都没有说，像是在耐心等待，但是无形之中好像又形成一种压迫感，让人感觉自己的心被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如果这人的专职工作是负责刑讯逼供，肯定是连刑具都不用挂出来，一个眼神直接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此刻被盯着的人心虚地眨了眨眼，又清了清嗓子，又抓了抓头发，炸毛的同时还有点委屈。倘若那个新来的楚绛看到这个场景估计能从心理学方面分析出一整篇论文。
“这样吧，你告诉我在缃城发生了什么，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皓白区的事情。”
林枫烨咬牙跺脚说出这话。
等价交换是他最后的倔强。
叶汀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一直以来，他将自己包裹在透明气泡中用力游远，可记忆深海中的景色永远位于原地且保持原貌，每次回头望去依旧能看得清晰。
戳破气泡人就会溺水，可……
“好。”
溺水又怎样，现在身边有最可靠的救生员，姑且相信一次。
意料之外的回应让林枫烨彻底愣住，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听到的这个字是幻听，不敢置信地张着嘴，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原本的开导内容暂时放下，他站起来故作镇定地从旁边拿来一个花色编织毯子并将它披在温度正极速流失的叶汀身上。
夜色正浓，星星无声闪动。
屋内的两个人不知是毫无困意还是强打精神，开始窝在沙发里进行故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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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皓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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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白区实验基地。
16岁的叶汀坐在昏暗且没有一丝温度的房间，周围墙体的颜色从灰色过渡到纯黑，陪伴他的除了几台发着滋滋怪响的巨型机器就只剩下影子。
正中央摆有一台三四米高的仪器，外壳坚硬，两条长臂分别从左侧和右侧伸出，从上至下越来越精细，一直到最下方分别存在五个分支，乍一看就像人类的手指。
指尖也就是这个机器最精密的地方，细如银针，好像无论多窄多细的位置它都能够探测，无论多小的零件它都能捕捉。
它们并不处在静止态，总共十根细针正对着下方平台上的机械手臂进行解体，一步一步踩着节奏，还会将卸下来的东西分类存放。
在机器的旁边，有个与其整体占地面积相差不多的环形桌子，桌子上一圈都是同样长度将近三米的电子屏幕，带主机的显示屏与投射在空中的全息投影数量较多，地上的电线乱作几团，连键盘都有数十板铺在桌面上。
被周围电子屏烟囱式包围，环形桌子圆心处坐着的，就是叶汀。
他的镜片反射着清幽亮光，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像机器一样冰冷地审视着面前正对自己的九片屏幕以及上面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的数据代码，无限衍生，没有尽头。
轰隆——！
哐当——！！
声声巨响突然从门外传来，即使距离声源有一定距离的人都会为此出现片刻耳鸣。
紧接着警报也参与进来发出刺耳的噪音，还掺拌着玻璃窗碎裂的声音，房间与走道的应急灯不断闪烁，地板开始剧烈震动，大量热量涌入建筑内部。
直升飞机的低频杂音越来越明显，随即爆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空气瞬间含尘量破表！
房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跑到了外面四处逃窜或者拼命呼救，但都显得无济于事。
吵嚷、撕裂、崩塌的声音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
不过此时，叶汀依旧安静地呆在屋子里。非要说与刚才的不同之处，那就是他不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刺眼的电脑屏幕。比起外面一张张惊恐的脸，他格外平静，神色甚至还比前几秒更生动一些。
静静起身。
推开门，四下看了看。
果然在这种情况下，被派来监视的门卫也已不知去向。
叶汀所在的位置是皓白实验基地的正中心，一共有八座悬空桥梁均匀分布在中心实验室的周围，它们分别通往周遭八栋高低不同的建筑，从高空俯瞰这里就像被包围住的花芯。
现在这八座桥梁已经被空投下来的炸弹击毁四座。
最重要的是，中心实验室是一座悬空的建筑，支撑它存在的正是这八座引桥。周围最矮的建筑也有百层来高。也就是说当这些桥全都炸毁的时候，中心实验室会因为地心引力而迅速撞向地皮。
叶汀也就毫无退路，必死无疑。
此刻站在中心实验室的天台上，距离上次站在这里俯瞰皓白区风景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记忆也有些模糊，风也不再清新，即便如此他依旧一点逃跑的心思都没有。
或许与实验基地一起结束在这里是个挺不错的选择，他是这么想的。
地面剧烈抖动，这会儿功夫又有两架引桥坠落。
但这里是世界智能机器研究基地，建筑的质量还是很有保障，估计就算等到周围只剩下一架桥的时候中心楼都能稳如磐石屹立不倒。
这样也挺好。
叶汀闭上眼睛在心里想，在天台放空的时间就可以多一些了，不用再去想那些糟心的研究，也不用再去管那些倒霉的机器，更不用在内心谴责自己，也不会再有无能为力的感觉。
突然，他刚睁开双眼就看到正前方的大楼里，有一个男人正逆着人流的方向，近乎狼狈和疯狂地奔跑。
他那是在往中心实验室跑！
这并不是一个值得感动的画面。那个男人是皓白实验基地的最高首领——魏同。
这人平时藏身在周围最高的建筑里，能亲眼见到他的人是少数，大多都只是收到指令而已。
他是这个地方的建造者，
也是这个地方的管理者，
更是，挖掘了叶汀潜在才能的人。
叶汀站在天台冷冷地注视远处，但如果知道前因后果就会觉得他现在的反应过于冷静。
因为那个人，他被圈在这里九年，不仅没日没夜地像机器一样完成工作，还经历了数不胜数的内心崩溃，协助完成数场人类死伤惨重的交战。
旁边大楼的崩塌声愈来愈大，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魏同这副模样的原因是那个名为“赞歌”的程序。
叶汀的视线紧随着魏同的步伐，心里正高速计算着在阻力和周围战火存在的情况下那个人赶到这里所需要的时间。
这时，魏同好像与自己对视了一眼。
一晃而过不知道有没有看错，有一瞬间能在那个人的眼里感受到闪现的杀气。
看来不能在天台上享受最后的时光了。
叶汀飞快跑回实验室，之前在心中演练无数次的方案终于得以实行，他用很快的速度把全部电脑上的数据库程序抹干净。
但是“赞歌”的程序不在一个电脑里，又或者说，它在每一个电脑里。
为了确保不留漏网之鱼，叶汀用所剩不多的时间对中央的长臂机器程序进行更改。输入新的指令，那个长臂立刻停止手头的工作，五指攥成拳头，随后开始挥舞着向四周一切散发信号的设备狠狠砸去。
【新指令：毁掉实验室的电子设备，最后自爆，辛苦了。】
正在这时，外面与机械拳头一同发出的巨响，引桥又断了一座，算了算，现在只有一座桥支撑着整个中心实验室。
叶汀深呼吸了一口，随便拿起桌子上的硬盘，按照计算好的时间，在魏同跑上桥的那一刻，出现在他的目光里并且手握黑色物体跑向天台。
那个人果然二话没说冲向天台，实验室内挥舞的机械长臂所发出碾压一切的声音被周围更强烈的轰鸣声很好地掩盖住。
“把东西给我。”
明明刚刚才激烈奔跑过，就快到达人生不惑之年的魏同除了胸前微微有点起伏，声音不带一点颤抖，也实在是让人佩服。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即使现在整个皓白区都毫无胜算。
叶汀单手举起硬盘，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那个人点了一支香烟，吞云吐雾间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往前靠近了两步，笑着威胁道：“东西给我，不然你会死的。”
叶汀注意到了他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被烟雾缭绕的人，两只手指掐灭了烟蒂散出一堆火星子，往后一甩扔掉烟头之后，他向天上指了指。叶汀顺着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到一架通体白色的战机，它正在抵抗周围的攻击，像是给中央区域施加了保护屏障。
他心里知道，那是这个人的退路，更让人气绝的是这个该死的退路曾经由他的手制造而出。
叶汀眼里闪过不明显的悲伤，但也只是一瞬，而后恢复原态依旧站定不语。
目前仅剩的那座引桥另一头的是四周中最高的建筑，也就是面前这个人所在的办公主楼，所以相比其他七座，这个桥梁在建造时选用了更为坚固的材料并且多加了两道保护层。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再坚持一会儿，只要吸引魏同的注意力一直到实验室内的长臂机器摧毁所有。到时候，不管是他自己跳下去还是与实验室一起坠落就都变得很简单。
“快给我！”眼前的人不耐烦地吼道。
长臂机器在工作的时候会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音量虽然极小，但是叶汀听得到。
就在刚才，声音猝然停止。
魏同耐心耗尽，低头骂了一声，再抬头面目变得狰狞，如一只猛虎般刚要向前扑去。
下一秒动作倏然僵住。
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这一瞬在他们的耳朵里好像比周围的环境声都要大很多。黑色硬盘被无情摔到地上，质量还不错，没有什么大损坏。
但叶汀丢了一个黑色纽扣般大小的磁块让它吸附到硬盘的身上。
眨眼间的功夫，砰的一声，硬盘就好像那与此同时从高空坠落的天窗一样，变成了再也拼不上的碎片！
叶汀本想让魏同带走这个假硬盘，而后再让他发现自己挽回的是一场空。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既然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还是想亲眼目睹一下这个场景。
那个人捧着地上的残片，双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往口袋里拼命地塞，眼里的贪婪和痛苦变得扭曲。
叶汀站到天台的边缘，面朝里侧。
他睁着眼睛，平静地向后躺去。
坠落的过程很奇妙，虽然在心里早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过程，但还是抵不过人类身体机能的正常反应——心跳加速以及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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