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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着同伴们露出个狡黠的笑：“也去试试，他们能不能担当起‘同伴’的名头。”
“自然如此。”牧月扬起下巴。
李妄不置可否，祝笑笑也点点头。
四人身影隐入林间，唯有身后的小船顺着河流微微摇晃。
————
事到如今，颜玉麟不得不承认，他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他对青宝涧的情况了解得不够全面，被此前轻易得到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没能察觉这个地方隐藏在背后的阴谋，也低估了所谓的神，这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现在该，怎么做？”唯一剩下的同伴咬着奇怪的吐字，睁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似懵懵懂懂望着他。
怎么做……现在敌方在暗，他们在明，还落了一个把柄到他们手中，不能轻举妄动。
可如果一直僵持，事态可能会变得更糟糕。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还需要保证同伴的安全，必须尽快把他救出来。
所以他选了仍有可能性的第三条路——向其他人寻求帮助。
尽管那是非常丢面子的选择，但比起同伴的性命，根本无足轻重。
颜玉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多出一抹坚定。
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沉声道：“前几日我已经让天道转告了其他的同伴我们的情况，他们会来帮我们。他们到达之前，我们还得再撑一段时间。可能再要辛苦几日，但不会太久了，游生。”
游生盯着他，卷曲的长睫毛缓缓眨动，半晌，才移开目光，不喜不怒地“哦”了一声。
被盯着的人这有些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缓缓舒了口气。
尽管相处了不少时日，颜玉麟还是搞不懂这个总是迟一拍子的同伴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时候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游生，也比现在不见踪影的那个家伙好得多。
想起那个好战分子，他顿时理解自家老爹管教下属的心情了——又头疼又手痒想打人。
不能不管他，也不能完全管好他，简直麻烦到极点。
“大人物们来了！”
“退开！”
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哗，听阵势似乎地位不低。
颜玉麟立马抓起一旁的黑缨枪，窜到窗边，确定自己的身体被挡得结结实实，才掀开厚重的窗帘，从窗户缝隙中往外窥探。
全是草庐平房的除妖师驻扎地里，有一群打扮格外显眼的人被众人簇拥而来。
他们穿着暗绿藏蓝直裰，腰间系着一条深紫云纹带，还坠着一面方形水玉。
距离太远，看不清玉上刻了些什么，但有一件事毋庸置疑。
“天级。”颜玉麟皱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人的地方就有群体，有群体就容易滋生阶级。除妖师之间为了做出区分，便将除妖师按实力从高到低，分为天地人黄四个等级。其中最强的那一批，就是天级。
此前打听到的消息说，天级的标志是深紫云纹带与玉腰牌。
同时，他们也是操持这次的请神会，所有除妖师中话语权最重的人。
并且……也是最有可能掳走他同伴的人。
他们来到这里，通常不会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至少对颜玉麟而言不是。
他对不远处的游生做了个静观其变的手势，将注意力放到窗外的动静上。
果不其然。
领头那位，好像叫做骆高的人，站在人群中间，眉毛高扬，昂起下巴：“今日我们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听者面面相觑。
“好消息？那不成与神有关？”
“现在能被说是好消息的，或许是我们找到了新的降妖法门？”
“我看啊，说不准是前几日被偷走的神器所在之处。”
众人的议论声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一时间竟嘈杂得与集市无异。
那群天级纷纷露出不耐之色，骆高更是抬了抬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就止住了那片喧哗。
数百或期望或好奇的视线中，他嘴角一扯，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不紧不慢道：“这个好消息便是——神，要在我们之中，选择几位神使！”
什么？！
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颜玉麟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他无视骤然掀起的嘈杂讨论声，试图从那短短一句话中找到些线索。然而大量猜测挤满了思绪，各种可能性乱得像是纠缠的根茎。
他无从下手。
放出惊天消息的人还没闭嘴。
“诸位同道且先冷静。”
骆高再度安抚人群，高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是一时半会便能选出的。我能理解诸位的热情与虔诚，但神的选择不可轻率，此事也非我们的意志所能主导。所以我们将在今晚举行降神仪式，让神亲自选出心仪的神使。届时，希望各位都能准时来神台，以免错过机会。”
神台位于青宝涧一处奇崖上。之所以是奇崖，是因为不知为何，在一片险峻的山峰中，只有这一处山崖越往上坡度越小。整个山峰如同被巨人从中砍断，露出光滑平坦的截面。
因这非人力所能及的奇特特征，除妖师们便将这座山崖选作神台建造地，修建了极为庞大的一座神台。
神台的作用自然是请神、降神。请神即为请神下凡，降神即为降下神赐、神言。
颜玉麟早打听到这些消息，但他先前猜测这位神或许不会轻易现身，更不会频繁与人联系。
只是没想到，被除妖师们供奉着的神完全不在乎暴露自身，甚至要选一个人类神使。
这怎么听都像是藏着什么阴谋。
少年想起见过的神器模样，心头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神绝不会真的赐予他们什么，他们索取的代价在人类接受“礼物”的时候就已经给出去了。
这群除妖师只是不懂……不，或许有人明白，可明白不代表有勇气改变。
这世上无奈之事太多，做出无奈之举的人同样太多。他阻止不了他们，就算想要阻止，此刻他行动受限，即使有想法也无力实施，只能等援兵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咬唇。
必须打破这个僵局，必须去救那个被困的笨蛋才行。
面沉如水的少年没有注意到，昏暗房间里，睁着琥珀眸的另一人目光一凝，忽然朝着一个方向侧了侧头。
他目光清澈，恍若呢喃：“人，来了。”
顺着少年注视的方向，穿过木屋，穿过树丛，数百米外的林间，有几道人影躲在树后注视着除妖师驻扎地中心区域发生的一切。
按照常理来说，五十米的距离就很难听清对话。即使能勉强听清，也会很模糊，甚至弄错意思，更不用说数百米。
但这群人里，此刻正好有一个非常人在。
“时间是今夜子时。”李妄复述听到的情报，“到达现场的除妖师都有资格成为神使，这是那位神传达的意思。”
牧月若有所思：“神传达的？怪不得这样的事，这群天级没有直接独吞下来。从以往的作风看，如果是有利于自身的事，他们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师鱼鱼吹了个口哨，调侃地看着她：“这次神是真的要选神使了哦，作为前神使，大小姐没什么想说的吗？”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少女语气冷淡，倒是旁边的祝笑笑接了句：“神使这一职务，只在很久之前出现过，据说曾经还是有过神与人同行的时代的。只是现今神迹不现，神使自然也没有多少。这个时候选神使……真的很奇怪。神需要神使做些什么？”
她看向发色恢复到黑灰的少年询问。
李妄在脑海里搜寻一遍，迟疑道：“须沧似乎从未有过神使，他也仅仅从别的神那里听说过这一存在，通常来说，神使担任转达神之话语的任务。毕竟以人之身想要听见神言是很困难的。神使被赐予了某种权力才能听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选中的神使会分走一部分神的力量。”
“所以，神使真的是神之代言者？”师鱼鱼唔了一声。
“只是个傀儡，说什么代言者。”牧月不屑。
“以前的确是。”李妄总觉得他在想什么坏主意，不得不强调道，“正如祝笑笑所说，已经过了千年，神明对待人的态度早已改变，这个时候选择神使，很可能有别的想法。我们对这位神知之甚少，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哎呀，你为什么一副我要去送死的语气。”浅棕发少年摆摆手，“我可不会轻重不分，连命都不要就为了试探出个结果。刺探情报也不是我的专长，这种事有别人来做，我当然乐得轻松。”
牧月瞥他：“你可别想偷懒。”
“这个嘛……”少年故意拉长的声音在少女的瞪视下消失。
师鱼鱼鼓了鼓脸颊，退开了两步，才若无其事地再次开口：“我不会偷懒的，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个好主意。”
“什么？”李妄眼皮一跳，对那个好字感到一丝丝不妙。
对师鱼鱼秉性有所了解的女孩们也凝神倾听。
当事人笑嘻嘻，顺手摘了片树叶放到头上，仿佛顶着一顶华丽的冠冕。
“就由我去当这个什么神使好了！”
李妄：“……”
牧月：“……”
祝笑笑：“……”
第26章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短暂的沉默后,牧月瞟他一眼，“你可别小看了神，以为每一个都能让你活着回来。”
祝笑笑也满脸不赞同。
她们都听天道和李妄说过神对待人的态度。
河底的那位神已经算得上特例。对待送上门的新娘,多是置之不理的态度，少许时刻听从她们的愿望，给予看似慈悲的终结。
可于绝望中溺亡,灵魂被抽出塞入器皿……这样缓慢的折磨才更显无情与残酷。
只要心智稍微不坚定一点,就会被神的漠然卷入,迷失在无止境的黑暗中。
李妄的幸运或许是偶然,名为须沧的神对人类的兴趣不大,如若不是人类主动将新娘送上门，他或许懒得多管人类的事。
可谁也不能保证还有第二次的幸运降临。
这次的神会主动选择神使,从这一选择上说，已经比被动的须沧要危险得多。
对人类感兴趣的神,到底感兴趣的是哪个方面？力量？记忆？还是灵魂？
稍微一想便有很多种可能。
就连得到一部分神明记忆的李妄都不能说清楚。
每次她们问他到底那位神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分他心脏，为什么分享力量,他总是摇头不语。
牧月猜测这位同伴大概隐瞒了什么。她没有深究。
有时候,隐瞒也是一种保护。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不仅会给心灵带来负担，也影响行事作风。
说不定会一下子畏首畏尾起来。
而且她相信，如果是有关性命的事,李妄不会瞒着他们。
“我可没有小瞧他们。”师鱼鱼目光沉了沉，笑意稍淡,“倒不如说,正因为我没有小看他们，才提出这个方法。”
李妄算是在场之中最了解他的人,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于是他吞回了劝阻的话，试图旁敲侧击：“为什么这么说？”
浅棕发少年歪歪头，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总要有一个人去。只让那群除妖师去就太难放心了，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他看向李妄：“没猜错的话，你身上的力量还不稳定，如果这些除妖师请来的神是货真价实的，发现你身上的异常再简单不过。你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被说中了。
发色如灰雾的少年抿唇，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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