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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曾说，要杀死神，必须从神的弱点，既神对自己定下的不可违背的束缚下手。只是神绝不可能将自己的束缚随意告知他人，所以天道仅能帮助他们分辨神执掌的权柄，并从中推测出相应的束缚内容。
神的束缚必然与自身掌握的权柄相关。如果不能找出束缚，就没法杀死神。
师鱼鱼他们的战斗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没能奏效。
他必须从这一次次的攻击中分析出神真正的束缚，才能赢下这局，才能有一线生机。
不然以他现在的实力，无异于螳臂当车。
李妄手心微紧，视线紧紧跟随对面神明的一举一动。
这是一场不能输的赌局，还不能过于武断，要慎重，要小心。
“若人类都像你这样，那才奇怪。”
明明都被攻击了，伏光却未动怒，身形一闪，竟是直接来到了离李妄不足一掌的近处。
李妄瞳孔一缩，被忽然出现的神惊得差点抬手就拔刀。
幸好他还记得现在还不是最好的出手时机，将动作压了下去。
“你的身体也很奇怪，不像是单纯的人，也不是神，或者妖。”
伏光似完全没有感受到人类少年的僵硬，低头，细细用目光将他刮了一遍，语气有几分浅淡的愉悦，“未曾见过的身躯，拥有两颗心脏，能够使用神力还未被排斥，像你这样的存在，我还是第一次见。”
李妄被那目光看得浑身一寒。
并非他本意如此，只是身体发出的警报促使如此，是生物面对可怕存在的本能。
“你想怎么样。”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不愿意表现得过于弱势。
“你是个奇妙的成品。我制作过那些半成品，和你一比毫无价值。”神明似是感到高兴，唇线一扬，微笑起来，“即使是刚刚那几个人妖混合的成品，也稍显逊色。或许你这样独一无二的才是更合适作为礼物。”
礼物。
他这么形容。
李妄心头一震，终于明白那丝不同出在何处。
这位神的目光更富有感情，也更轻蔑随意。
可如果说须沧仅仅是无视人类想法、极为冷漠的控制欲，面前这位神，则是类似孩童面对虫鸟时天真无邪的残酷。
这残酷在于，他将人看入眼中，又不认可人作为有思想的物体。
“你要杀了我？”李妄直视他，脚边的风开始涌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太浪费了。”伏光轻声细语，“我要弄清楚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找出原因，再将你打磨得更完美，才能作为礼物。”
如果师鱼鱼醒着，定要对这位神完全不同的态度大声抗议。面对他们时如冬日般冷酷，对待李妄却好似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温温和和像换了个人。
李妄并不知道这位神此前是什么模样。
他只在这虚假的温和下，读出旁若无人的势在必得。
此刻在神的眼中，他已经不是人类，也不是什么敌人，只是一件即将被送出的礼物。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被温和对待。
他厌恶这份轻蔑，也厌恶这份傲慢。
“你要将我送给谁？”
心头仿佛有从未止息的火焰燃烧，连话语都夹杂三分火气。
伏光颇为纵容似的，用柔和的语调回答了他：“一位神女。”
神女。
他呼吸一窒。
如同触发了某个藏在记忆深处的关键词，李妄下意识联想到了天道提过的祸首。
引发众多神明爱慕，造成天地灾祸的神女。
改变他们命运，促使这场弑神之旅的第一主角。
“神女……什么样？”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不知为何声音有几分嘶哑。
神明没有立刻回答，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长了些，好一会才轻叹：“等你见了她，便会知道了。不知道到时候你的两颗心，是否都会被她夺去。”
这是什么意思？
她以心脏为食？还是别的什么含义。
李妄还想再得到些情报，又问：“为什么要将我送给她？”
“她或许会为此开心。”
伏光说得坦然，仿佛不是在说一场导致众多生命逝去的残忍实验，而是随手采了束花，希望收到的人高兴般随意。
听者心下却起了汹涌的波澜。
仅仅是为了哄她开心？
只是这般，便有那么多人死去吗？
只是因此，便又有那么多家庭破碎，那么多亲人再也无法相见吗？
自从走出溪中村那日起埋在心头的火种熊熊燃烧起来，他却不敢任由这份情绪烧尽理智，烧掉原本的计划。
掌心被指尖刺出血印，灰黑发的少年低着头，发丝衣摆被旋风吹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细小的沙尘倏然不见，稳固的石块隐隐震动，树枝摇晃枯草伏倒。
风极速流动、盘旋，于少年身后，变作巨大的漩涡。任何被卷入其中的东西，皆化为齑粉，被天地吹散。
那层伴随神明的光辉，也仿佛被什么拉扯，散了原本的形状，一丝一缕卷走了。
“这倒是有趣。”伏光半点不恼，不仅没有阻拦光辉被卷走，看向的目光风漩甚至有几分深究之意，“旋转、流动、加速、操控，你的另一个心脏，是属于那个家伙的。原来他离开天外天还没有消散，依旧存在世界上。”
这个他显然是须沧。
李妄早有被发现的准备，也不惊讶。
他缓缓抬头，漆黑的眼眸中，似有余火，似有浪潮。
“为什么。”他呢喃着，却不期望有谁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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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们啊，为什么总是如此残酷，如此傲慢，如此——可恨。
他指尖微动。
风漩骤然窜动，朝着神吞噬而去！
第35章
伏光退开了。
那些风漩抽干空气之前,他没有用神力抵御，而是闪到了远处避开。看那举动，似是忌惮。
这一避开的行为,显得有些奇怪。
李妄看着逐渐流转不息的风漩，若有所思。
为什么刚刚的风刃没有退避，反而避开这些风漩？两者有何区别？
答案很快浮现脑海。
——神力。
为了增加攻击的强度,这风漩不是风刃那般仅仅用神力驱使,而是裹上了一层神力,在细节处加快流动,才能做到如镰刀割麦般压倒性的压迫感。
李妄咽下喉咙的血腥味,心说不亏。即使强行催动大量神力有被反噬的风险，但能从中找出神明的弱点,便拥有更多胜机。
看来须沧那时的话不全是谎言，弑神或许真的需要堕神的力量。
【我自然没有骗你。】
慵懒的声音,惊雷般出现在耳畔。
李妄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四下张望。被逼退的神挥了挥手，正重新聚集光华,显然不是说话者。
刚刚,那是什么？
为什么他好像听见了须沧的声音？可须沧在明水河底沉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又是因为这片土地造成的情绪干扰，让他产生了幻觉？
李妄试图静心，将多余的想法排除。
【我一直在这。】须沧仿佛听见他的疑惑,自顾自回答，【在你的心脏里。】
心脏？
那颗被须沧塞到他身体里的心脏？
李妄立马按向了左边胸腔,手下传来用力的搏动声,一声一声应和着忽然出现的神明声音。
这里从某一天开始，除了他的心跳声,还有一个极为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心跳。来自于一颗神明的心脏。
他原以为只得到了心脏与力量，现在看来，如果这声音不是他突发癔症，就是须沧留下的后手——他做了什么手脚。
你为什么在这里？李妄试图用心音与他沟通。
【我给了你力量，而你给我需要的东西。】须沧理所当然似的，【因此我自然在这里。】
需要的东西？
李妄想起自己隐瞒的那件事——在无人知晓的河底宫殿里，神明对他许下祈祷般的愿望：“给我——无休止的感情吧。”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师鱼鱼他们，只说被强行塞了一颗心脏。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他认为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
是谁给他的潜意识？须沧吗？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所谓给他感情，便是躲在这颗心脏里，伺机而动？要怎么才能给他感情，特地跑到一个人类心里，就能得到感情吗？还是说有别的阴谋，渴求感情不过是让他放松戒备的托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会不会有一天，他被这颗心脏反过来吞噬，变得不像他自己，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或许另一种存在？
心神摇曳之下，原本散乱的思绪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增长起来。
[你想做什么？]李妄不明白如果须沧一直都在，为什么迄今为止都保持安静的他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感受到熟悉的力量，被唤醒一刻罢了。】须沧语气倦怠，【神心难以承载意识，我的意识沉睡于神之心中，直至此刻才醒来。】
[你认识这位神。]他读出言下之意。
【执掌变化的神，以人类的读法，名为伏光。】须沧说得轻巧，【天道倒是选了个有趣的目标，如果祂重新得到变化的权柄，等于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变化对世界来说很重要。】
这说明得未免太过仔细了，比起之前见面时半漠视半戏弄的态度，实在好了太多。
李妄思忖着，又问：[伏光为什么对你的神力一副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须沧不紧不慢道：【我是堕神，神力没有经过天外天的净化，对其他神来说，是极为厌恶的东西。】
天外天能够净化神力？
难怪天道说神不会轻易离开天外天，如果他们离开，相当于主动走入了脏乱不堪的池水中。
须沧为什么来到人间暂且不论，这名为伏光的神也是为了寻求给神女的礼物才特地下凡。
怪不得神会将主动离开的神称为堕神。对他们来说，的确算是自我堕落。
可这些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也没有继续深思下去的时间。
几息之间，伏光周身又围上了一层飘带般的光辉，以分外圣洁的姿态，向他迈了一步。
只是一步，李妄一眨眼，便直面了如浪潮般袭来的光环。
他连忙以流动的沙为墙，及时挡下了这一击，却还是被巨大的力道压得后退，脚底被地面摩擦得发烫，耳边似有嗡鸣。
光环被沙墙吞没，沙粒失了控制，纷纷扬扬落下，钻入裤腿，划过衣袖。
李妄不敢放松警惕，一面等待耳鸣过去，一面紧盯着远处的神。
伏光似乎在观察什么，没有冒然靠近。
[伏光定下了什么样的束缚？]他不抱太大希望地问了这个问题。
能成为堕神的神，想来和其他神的关系也不会太好，大抵是不可能知道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的。
然而须沧安静一会后，竟真的回答道：【执掌变化的神，最不能容忍不变。所有不变的事物在他看来都是缺乏美感的，所以他会不断寻求改变，寻求新的事物。】
[你怎么知道？]要不是知道须沧没有必要骗他，或许他真的要怀疑一下这话的真假了。
【曾相处过一段时间。】须沧极为坦然，【伏光并不隐瞒这点。】
李妄得到答案便没有深究，思考着刚刚注意到的关键。
厌恶不变的神。
从这个词，他隐约明白伏光为什么会不断制造所谓妖力与人结合的产物了。对那位神来说，或许那也是他寻求变化的一环。不变的人类与不变的妖兽，在他眼中没有成为礼物的资格。变化最为奇特，融合人与神的李妄，则是他认为最合适的礼物。
那些不断逸散的光环，被触碰都改变状态的风刃，也都在印证着变化的神力。
如果这样的神对自己定下束缚，一定与不变有关。
李妄沉下心，视线在整片战场上逡巡，调动全身的感知去描绘、去勾勒。
干扰情绪的土地，嶙峋怪异的石块，焦枯漆黑的树木，随风滚落的沙砾，浅淡的血腥味，干燥的风，没有温度的日光……许许多多事物在脑海中构建。
最后出现的，是位于彼端浅绿发色的神明，伏光。
他缓缓收拢五指，沉寂如夜的眼底似有月光笼罩，盖着一层薄薄的通透。
找到了。
灰黑发的少年眸光一利，足下发力，纵身朝着神冲了过去。
加速流动的风垫在脚下，推动跨越的步伐，卷起的砂石如巨人的石臂，荡平无数绚烂的光辉。淅淅沥沥的石雨碰撞声中，人类少年逼近了掌控变化的神，挥手一刀，堕神之力裹挟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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