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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撼树,是不自量力。
可他这只蚍蜉不撼树,是苟且偷生。
“说起来，你确实露出了想杀死我的眼神呢。”仇逸仙仿佛对他的杀意满不在乎,轻笑道，“可是你有个地方错了。”
“什么？”李妄挤出低哑的质问。
金眸的神明云淡风轻：“杀了我,你也救不了他们。”
李妄的眼眸赫然瞪大。
与此同时。
荫翳蔽日、盘根错节的森林内。
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灰衣的女子走在前方，时不时停下来查看林间冒出的稀罕植株。她在确认药性后，“指挥”着草药跳入自己背后的箩筐内。
浅棕发的青年晃晃悠悠走在后方,腰侧挂着两把外表朴素的刀,左边的鲜红耳饰随着节奏摇晃。
两人窸窸窣窣的行走声,盖过隐晦的虫鸣与鸟叫。
“唉——”后方的人重重叹了口气，惊走了一只探头的松鼠，“也不知道李妄的修行什么时候结束,这都多久了，还不回来,还得我还得陪人出来采药,原本这种差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
“阿月和颜公子要商讨事宜,不便出来。古银和游生今日负责带新加入的除妖师对抗妖兽。”清冷的女音不急不缓道，“最后，只剩下暂且并无要事在身，在院子里晒太阳的……”
“好了好了，只有我有空，我当然明白，但要是李妄在，怎么可能会是我来。”师鱼鱼打断她。
祝笑笑不置可否。
尽量两人一组出行的规定是前段时间定下的。牧月和颜玉麟都认为，有必要防止突发情况，比如遇见像是仇逸仙那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神。有两个人在，即使不能反击，也能撑到他们收到消息赶来救援。
论起这种差事，虽然师鱼鱼的武力不差，当个护卫肯定绰绰有余，但他不是个会保护人的性子。战斗时眼中只有敌人，很难顾忌到他人，并不适合当个守护者。
相比之下，李妄在战斗中会兼顾各方，反应力也足够，比师鱼鱼要合适得多。
师鱼鱼说完又有些纳闷：“怎么你喊我们都是直呼其名，喊颜玉麟那狐狸反倒很有礼貌，要称呼他公子？”
祝笑笑坦然：“你们这些男人中，只有颜公子端方温文。”
师鱼鱼满脸不可置信，他夸张地在祝笑笑眼前用手挥了挥，问她：“祝笑笑你是眼花了吗？怎么能把一只死要面子的狐狸看成个斯文儒雅的人？那家伙的心可黑了。”
“……”祝笑笑挥开他的手，不想继续解释，又向前寻找草药。
被嫌弃的人还不自知似的，仍然喋喋不休说着相识的同伴的坏话。
两人渐行渐远，并未注意到，一道浅绿的人型影子幽幽从一棵巨树下出现，周身散出浅淡的神力光芒，朝着他们走远的方向迈步。
另一头。
议事厅明亮的房间内。
牧月站起身，“啪啪”地用长鞭拍着挂在木板上的地图，强调道：“近年这边的路已经被一群妖兽侵占，不利运输，应该改换另一边绕过山边的路。”
“恕在下不能赞同。”
颜玉麟笑脸相迎，话不留情，拿笔在另一边画出来条道，“牧小姐的路要比原来花费两倍的时间，而且想要回来就必须走这条路，这条路出了名的险峻，会耽误大量的时间。与其如此，不如兵行险着，清理掉之前那条路的妖兽，重新开拓道路。”
“你知道清理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需要多少时间吗？”
“不过半月之数。若能成功打通道路，得到的效益长期来看，绝不会是损失。”
“说的倒是容易，可这期间的损耗会影响我们其他的计划……”
“耽误的时间亦是损耗，而且……”
两人你来我往，相持不下。
那唇枪舌剑的架势，直叫下面跟着商议对策的负责人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冒然插话。倒不是不能插话，但上一个插话的人提出的主意被他们批评得体无完肤，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插嘴了。
日子久了这样的情景他们也算熟悉。
毕竟每次的大事这两位必有分歧。不争论出个更合适的，根本不会停下来。
好在无论是谁赢了，留下的那个人的政策必然更有益处，能让他们北斗山庄继续欣欣向荣。便只能期盼这两位大人尽快得出结论了。
热火朝天的商议室外，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道黑乎乎的人型影子出现在院子里，缓缓伸手按向了地面。
再另一边。
身材高大的男子带领一队穿着打扮相似的人，小心地从一处山谷中穿过。
这处山谷是这片区域远近闻名的“杀人谷”，甚至在某些封闭的村庄里，被传说为是会吞噬人的怪物。但和妖兽打过许多交道的古银清楚得很，这里只是有一种可怕的妖兽——噬蚁。
那种虫子喜欢潜伏在岩层与沙砾中，躲起来等待猎物进入包围圈。而且在找到专门的狩猎场之后，就不会挪动位置。
一旦猎物被包围，它们就会一拥而上，从头到尾将不能逃走的猎物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也是它们被叫做噬蚁的原因。
想到这里，古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游生，位置可以了吗？”
“还差，一点。”标志性的吐字藏匿在人群中，游生示意继续前进。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接受了不远处村镇的委托，要来彻底铲除噬蚁。噬蚁这种生物狡猾至极，没有猎物出现不会现身，甚至能在危急关头爆发潜力，挖掘至人类触及不了的地下深处逃走。所以必须有诱饵，引动它们出现。
“好。”古银应了一声，不意外地看见第一次见这阵仗的新人除妖师们有好几个都惨白着脸，瑟瑟发抖，差点迈不动步子。
他爽朗地笑了笑：“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到时候跑不动，死得更快。”
吓得不少人哆哆嗦嗦打直了腿往前走。
除妖小队仍在试探，然而感官最为敏锐的游生忽然抬头，对上了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淡黄身影。
那绝非人类能够踏足的地方。
他表情逐渐冷峻，来不及提醒同伴，就迎上了飞来的一道白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轰隆”，霎时间，飞沙走石，尘埃滚滚。
“游生！”焦急的厉喝与慌乱的脚步混作一团，变成卡在咽喉般的山谷里的一点回声。
*
李妄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仇逸仙不屑于说这样无聊的谎话欺骗他。
而且这没有必要。
就算是要动摇他的心神，也不必说这种话。单纯从实力上说，他赢不了。
所以他不得不满心焦躁地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师鱼鱼他们现在可能正身处危险之中。
而他根本没有办法赶过去帮忙，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也无法对他人警示。
说不定一开始仇逸仙就没有打算杀了他。他的本意就是要让他无法帮助同伴们，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触手不及的地方。
果然，这家伙和其他神明没有区别，都是一丘之貉。
李妄愤怒到了极点，恨不得直接冲上天空，一剑杀了那好像在看好戏的神明。
可他不敢冲动，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要是走错一步，真的就无法挽回了。
他必须冷静下来，必须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别的生路，有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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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焦急，不能焦急。
几次深呼吸之后，李妄的大脑恢复了清晰。
他看向笑意不达眼底的神明，忽然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说起来，仇逸仙避开了他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为什么不回答？
回答了难道会造成影响？还是说，是有不能回答的理由？
如果是仇逸仙这样坦荡无畏的神明，唯一不会主动的回答的，必然是与自身相关，甚至是与——孤独相关。
仇逸仙故意说要让他变得自由，可这没有理由。
原因只可能出在之前发生的事情上。他曾经对这傲慢的神说，他是最可悲最孤独的神。
所以这一次，他是要借我来做实验，观察如果我得到了自由，失去了枷锁，是否会变成孤独又可悲的存在吗？
还是说截然相反，仇逸仙只是想借此反驳我曾经说过的话？
思绪万千，李妄的眼眸却逐渐越来越亮。
他抓住了一丝打败面前神明的机会。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仇逸仙，”李妄平静开口，“你错了，我不会成为你口中的可能性。我不会成为你那样可悲的存在。原因只有一个。”
在神明骤然冷酷的目光中，他轻笑：“你永远学不会感情。而这是我，是你口中不屑的人类的本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赢不了人类的本能。”
第58章
他在故技重施。
端坐高空,随风而行，穿梭世间，仇逸仙看过太多不自由,此刻也不会被相同的情况吓住。
他俯视下方一脸镇定的人类，从那张俊秀的脸上读出了一丝奇妙的孤注一掷。
这是明算。
这胆大的人类妄图再次设下语言的陷阱，让他承认他有专门的目的,让他承认他过于在乎。
过于在乎,心有束缚,即不自由。
一旦不自由,他就会受到来自身力量的反噬,到那时，那个虎视眈眈说要杀了他的人类,要么会趁机捅上一刀，要么会头也不回地逃走。他绝不会错失时机,绝不会在此停留。
那些话语只是为了造成这样的结果。
对此，仇逸仙一清二楚。
可惜，这对他不起作用。
他只是一时兴起,想模仿曾经的神明,对人类设下考验罢了。
人类的故事中不是总有那样的传说？顺利度过神明的考验,就能得到神明赐予的力量，甚至能够超越人身，化作代神明行走人间的存在。
对这些想要杀死神明的人类来说,拥有这样能得到力量的机会，这难道不算一件好事吗？
不过随意而为的事,怎么值得执掌自由之神被束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该如壁上观、心如止水,该无波无澜、绝无动摇。
仇逸仙面无表情，指尖无意点在围绕的云彩上,轻盈的白云骤然消散了大半。
他想，所以心脏处传来的一阵紧缩感，只是因为不适应人间。
所以神力凝滞的一瞬间，只是因为许久不曾操控自由领域的陌生。
所以对下方人类骤然升起的杀意，只是因为被挑战了权柄。
对，仅仅如此。
“你认为我会放过你两次？”仇逸仙姿态放松，金眸不见笑意，“即使说这样的话，想要故意惹怒我，也是没有用的。你逃不了。”
语气笃定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仿佛那些话对他不过过眼云烟，没有丝毫影响。
任何人见了，都会为此感到惶恐，并且怀疑起自己的反抗是否有意。
“哦，是吗？”李妄不那么觉得，也不打算被这些表面的话牵着鼻子走，“你也会被救人的次数束缚吗？自由的神？”
是的，他知道，这只是一层虚假的表象。而他也持有证明这一点的证据——在他说完那些话的瞬间，他听见了消失不见的须沧的声音。
争分夺秒的一刹那，须沧向他传达了两件事。
一是，在这片被仇逸仙掌握的空间里，向来不允许第二位神明出现，所以他才被迫和他断了联系。
二是，想要在仇逸仙手里活下去，必须自身强大，必须“接受”神力。
第一件事解答了李妄的部分困惑。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第二件事表达的意思——想要强大，就必须“接受”神力。
李妄几乎能肯定这就是须沧此前隐瞒的神力运用的关键。
须沧不希望我死去，或许是因为他住在我的心里，如果我死了，须沧也得死……李妄如此推断。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什么叫做“接受”神力？
从他得到堕神神力的那一刻，难道不算是接受了神力，变成了非人非神的奇怪存在吗？
还是说，并非这种“接受”，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接受”？
李妄眉头紧皱，一面思考着，一面听见仇逸仙的回答。
掌握自由的神说：“论起惹怒神明的功力，你大抵算得上我所见的人类中最为优秀的一个了。如若哪一天你死了，大概这世上会清净不少。”
轻蔑的态度，并无杀意的举动，仿佛单纯将他困在此处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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