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季然问。
“你们要是有人失血过多,会怎么办?”葛洲反问。
“这我就不甚了解了,大抵是食补药补。”
葛洲点点头,是比较温和的方法,和现在的医疗有差别。
他道:“这叫做输血。”
“有了葛哥你的血,这样他就会好了吗?”
天真的人问天真的问题。葛洲下意识脑袋里冒出这么一句话,但他还是实事求是说:“还不清楚。”
变成丧尸还保存理智的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曾经也查过,哪怕是像刚刚一样的血液检测也一早就做过。此时再做一次,不过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合格的样品,不存在对人体机能的损坏,但如果是丧尸呢?
葛洲不敢保证,而且自己血液里是否存在抗体他也不清楚。只是当下,这恐怕是唯一能试探的机会了。
只要有一丝机会,都要尝试冒险一下。
血液一点点朝赫灵的手背跑过去,尊尊刚接过葛洲扔给他的药剂,又给周齐阳脖子上来了一针,让他瘫软在地,骂人都没力气。
几人紧张地注视着接受到血液的手背,忐忑地看着赫灵因镇定剂而半阖双眼的脸。
良久过去。
青灰色的面容没有一丝改变,最后尚存一点希望的尊尊也垂下了双眼,希望落了空。
他身上是多年跟着葛洲熏陶的冷静和理智,而此刻却懊恼愧疚地握紧了双拳,发泄一般地打在了圆柱上,留下了一个坑,和满手的血。
季然也叹了口气,怜惜地摸了摸乖巧笑着的小崽。
葛洲沉默地收回了针头装回左手。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那机械左手放在了赫灵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带着长辈一般,父亲一般的爱与感慨。
尊尊却忍不住了:“葛中将!赫灵他、他……他喜欢您。”
忍不住了,这句话恐怕赫灵曾在他耳边说了无数遍,每次都带着欢愉的表情,但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说。
还有那些赫灵看过无数遍、在自己耳边念叨了无数遍的少男少女古早恋爱小说,那些他幻想过可能会和葛洲的结局,一切都……统统不会有了。
他们同是葛洲捡来的小孩,他个性坚毅性格稳重,赫灵却外貌女气性格更是柔弱。
刚被捡回来半年的他和葛洲遇到了在外城被几个恶流混混欺负的赫灵,一开始他很是不喜欢赫灵软弱的性子以及娘里娘气的气质,甚至非必要从不与他说话。
可后来赫灵在训练场上为他挺身而出,勇敢地站在倒在地上的他的面前,即使浑身都在发抖,还是坚定地面对着面前比他高壮不知多少倍的几人时,尊尊第一次觉得自己看走眼了。
自那之后,他也开始接纳赫灵这个兄弟,一起扶持长大,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在联盟里一同任务。
而如今……
都是我的错。尊尊想,要是他态度再坚定一点,要是他在凶一点,那时如果用伸缩带把赫灵绑在床上,或许就不会现在把他绑在这陌生的柱子上了。
“他……他一直喜欢您。我想,他很爱您。”
没想到突然听了这么一场戏的周齐阳,想撅嘴吹个口哨,却发现自己力气没到嘴都撅不起来。
季然先是一顿,后吃了一惊,捂着自己差点惊呼出声的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停在了葛洲身上。
他有点想知道葛洲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葛洲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听到的不过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嗯。”他拿出多只镇定剂给尊尊,“能量剂有吗?今天先在这里休息,看着时间给自己和赫灵注射,保证身体机能正常运作。”
难得情绪饱满的尊尊被冷静到几乎冷漠的葛洲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复杂痛苦的表情,就抬手接住了镇定剂和葛洲的话。
最后心里叹了口气。
他不觉得葛洲冷漠,即使现在赫灵安然无恙地在这里,葛洲也不会有任何回应的。他们的葛中将一向大爱远大于儿女私情,或者说几乎没有。
这才是他们尊敬与敬仰的葛洲。
只是……
“是,葛中将。”
他走过去给赫灵注射能量剂,看着他以往眉飞色舞的秀气脸庞,被可怖的血管肤色爬满。
尊尊无声在他耳边道了个歉:“对不起,不小心揭你底了。不知道怎样能被你原谅,那就之后……帮你跑腿去旧市买小说。”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的夜,除了一向吃喝拉撒样样不落下的周齐阳。
尊尊靠在赫灵旁边休息,葛洲和季然则在另一个圆柱底下。
季然刚哄完小崽休息,把她放在阿蚊的背上,自己则轻手轻脚地挪到葛洲身边。
刚才他没注意,靠近一看,发现葛洲手中在捣鼓着什么。
季然眨眨眼,好奇地凑过去:“葛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个东西。”
“哦。”
季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专心地看了一会儿,又问:“葛哥,你觉得……爱是什么?”
葛洲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一双黑黝深沉的目光看向他,让人不知道里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季然脊背一僵,慌忙摆手:“我的意思是……”
“你呢?”葛洲打断他。
“啊?”季然一愣。
“你觉得爱是什么?”
第28章 你中幻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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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然还是照旧乖巧的模样,看人的时候安安静静的,然而这一次,换作他眼中是难以读出的东西。
他像是听到一个稀松平常的话,勾起嘴角轻柔地露出一个笑来。
“我不知道。”
不知究竟是哪里来的像埙的声音又响起来,回荡在脑海耳边,或许不是某个特定的地方传来的,而是充斥在每个角落。
周围的昏暗景象突然像被灼烧的画卷一般,清晰可见偌大圆柱出现纸张烧毁的裂缝,一点点吞噬,裂缝越来越大,犹如猛兽一半狂涌。
葛洲不动声色地收起手中制作的小东西,抬头甚是随意地看着越来越大的景象崩塌。
眼前带笑的季然还在甜甜地看着他,仿佛察觉不到这一切的变化,又仿佛一切的变化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才是这一切变故的主导者。
但真是这样吗?
葛洲起身,季然也起身。
只是从方才起,葛洲的目光就没放在他身上。
他看了一遍周围,那边的几个人也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始至终没有觉得怪异,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刚才怎么样,现在也怎么样。
此时他才收回视线,落在季然的脸上,可这张脸却越来越模糊,如梦似幻一般随着虚拟的水波吹动荡漾,在景象完全崩塌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新的“世界”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和速度从地面往上重塑。
葛洲没有动,他现在原地观察着。
在有尾无头的景象塑造一半时,饶是淡定如他,也微微睁大了双眼。
这个“世界”,是古代。
一动不动的粗布麻衣百姓有维持着跑动的姿势,有正举着双手张嘴狂喊的,有摔倒在地被几双布鞋脏脚踩踏的小孩,有砖墙瓦舍建筑,有小摊商贩售卖……
一切都像是一副跃然纸上的古董画。
从这样一半的画中,不难看出这是一个骚动纷乱的场景,百姓奔走着不知为何,表情夸张可怖。
葛洲心里一顿,像是得到了什么莫名的指引一般,朝着这些人群奔走的方向飞速转过身去。
而在看到身后的景象时,葛洲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他居然头皮发麻。
谁让他看到,那个傻白甜的季然,居然赤裸着身体,被交错纵横的铁链缠着身体,吊着双手,身体悬空地绑在了几根柱子上,胸口几根粗大的钉子,将人狠狠钉在了身后的木桩上。
旁边是一台白瓷鱼缸,被抬起竖放在细脚支架上,缸中滴水不见,一条金色镶边的红色锦鲤鱼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然而鱼身同样的黑色钉子却吸人眼球。
葛洲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画面。
他曾在古宗教书籍里看到曾经那些以身献祭的图片和文字描述,人们用残忍的方式以阶级种族之分残害别的人,冠以敬神的华丽信仰,津津乐道地迫害残杀。
可图片始终是图片,文字也不过冰冷,尽管想象力再丰富,也无法真的体会到当时的一切。
而现在,当书里的内容出现在眼前时,才知心中的震撼有多强烈。
被绑在祭祀台上的季然闭着双眼,脑袋低垂,长发湿淋淋地现黏在身上,散乱的头发像是点缀着白皙纤细的身体。
这样“淫乱”的画面却让人心头一震,这不像是被祭祀的物品,反而像一个瑰丽的古神。
而低下围着一圈又一圈,以及从各个街道不断奔来的人群,叫嚣着,面色狰狞可怖着。可每个人都仰着脑袋,眼中倒映的全是上面那个被缠住的洁白胴体,怪异又别扭。
幽幽如烟雾一样缠绵的埙声轻轻飘了过来,一下一下,缓慢地像是触碰这一张诡异的画卷。
就在这时,原本凝住的一半景象嘭——地一下迅速往上升,整个“世界”被上了发条,轰隆一声,在葛洲措手不及时动了起来。
“季师大人!您必须死!”
“大人必须死!”
“求求季师大人了!快点死吧!”
“快杀死大人!快杀死大人!”
“只有季师大人死了!只要季师大人死了!”
“一起杀死季师大人!一起杀死他!”
“……”
惊天动力的喧闹霎时间划破耳际,口水溅得到处都是,张牙舞爪的比撕咬人肉的恶犬还狰狞。
葛洲下意识蹙眉,光一个季然就够吵了,现在这人山人海的噪音直叫人想捂耳朵。
而且这些人口中的话,也让人不舒服。
分明叫着“大人”的尊称,一声声唤着“季师大人”,但引出的话却是比恶魔还要可怖。
杀死他?要他死?
匍匐在古神明脚下的信徒,如残忍的食肉动物一样,流着腥味的哈喇子,撕心裂肺地祈求着神明去死。
这是哪门子的“大人?”
葛洲喉咙有些堵,皱紧了眉头,本就冷厉的面容更加冷若冰霜。
他自若地穿梭在混乱拥挤的人群里,一脚踹开那正踩在小孩身上的几个人,抄起他们手中的砖石空中举了举。
就在他打算往祭祀台上抛去时,那被绑着的人好似动了动。
葛洲不确定,放下了砖头。
再看去时季然果真在动,没有看错。
季然脑袋似乎生锈了一般,几不可闻地动了动,然后才如梦初醒般缓缓抬起了头。
葛洲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在目睹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场景后,内心对季然的反应在意得不得了。
而祭祀台的季然丝毫没有被光天化日赤裸身体绑在柱子上、被百姓一览无遗的羞耻,也没有被百姓恶言求死的心寒,他只是平静地抬起头,看着底下的民众,波澜无惊。
好像,这是多么平常的事。
而后,他像是欣赏够了下面人群的声音和表情,竟在一道道诛杀他的呐喊中,扬起了一个轻柔又甜美的笑。
和葛洲见过的几乎没有区别。
乖巧可爱的少年的笑。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噙着笑意的双眼里,还含着享受和舒服。
面对着这样的“声讨”,他居然流露出享受的神情?
葛洲一股气堵在喉咙里,不假思索地扬起手中的砖头,直接往祭祀台上砸去。
砸的不是人,而是缠着铁链的石柱。
磅——的一声,铁链被敲得哗啦啦作响。
下一刻,喧闹的人群如施了定身术,再次停住了,一瞬间万籁俱寂,连风也没有。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幻觉。
这个场景还没建立起来时,葛洲就发现自己进入了幻境。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明确这只能是季然的“世界”。
能看到季然的过去,那只能说明季然中了幻觉,泄漏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所以他所说的“都是小事,不足挂齿”,是这样的“小事”吗?
葛洲撑着身边定住的人肩膀,跳起来,踩着人头人肩如履平地地往祭祀台走去,一跃跳到季然面前。
被铁链束缚住的季然反而没像其他人一般定住不动,他面目表情地目视葛洲过来,走近时才疑惑地打量他的脸。
季然歪头:“你是谁?”
“你爷爷。”葛洲冷眼俯视他。
季然:“……”
季然:“你不爱我?”
葛洲冷哼一声:“你也配?”
“为何?”季然像是不理解,“百姓们都爱我,他们都会爱我。你为何说我不配?”
“你哪里配?”
“我能解救这个国家。”
“用你的命吗?”
“是的。”
葛洲冷笑:“你不配。”
季然总算有了表情,他疑惑地细眉微扭:“为何不配?”
话又绕了回去。
“你的命很值钱?”这次葛洲没再吝啬回答。
而季然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睛显得稚嫩,却没有他所见过的那般清澈明亮。
“我不知道。”他老实说。
葛洲侧过身体,指着底下的百姓,道:“你觉得他们爱你吗?”
“当然爱的。”
“你有病是吗?”葛洲烦躁,没忍住竟说了粗话,可当下却忘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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