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防备排斥最真实。
梁靳苦笑。
之前虽然感觉到甄天不太待见他,但还有几分点头交的意思,现在看来是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梁靳其实没准备说出来,起码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不合适说这些。
可他忍不住。
一开始真的想得很简单,找到资助人,向他道谢道歉加补偿。
可是看到照片上的人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才忽然察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初衷变了质。
也许是求学时那模糊的眉眼支撑自己的时候,也许是想到自己的卑鄙就无比愧疚的时候,也可能是发现甄天比他想象中更优秀的时候……
反正在他远远看到甄天的第一眼,就对那个孤坐在石椅上望着远处的侧影起了心思。
可甄天拒绝和他成为朋友。
他硬借着路晓萍的关系接近也不是个事儿,毕竟婚礼之后就没了借口,以后更不可能有相处的机会。
徐徐图之不管用,只能铤而走险。
可对上甄天的眼神,他隐隐觉得这步走错了。
“能不能先别拒绝。”
梁靳想多说些心意,可负责人带着摄影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正站在门边准备相机。
急得额头都冒了汗,他连忙低声再次表明心迹。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我?”
看着他的急切,甄天有些啼笑皆非,仿佛觉得他的话很荒谬。
虽然觉得他语气不太对,梁靳还是点头。
甄天却换了话题:“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们送钱?”
梁靳一愣,想要开口说不在乎。
却没机会。
“那是买命钱。”
甄天表情平静,说出的话一字一句。
“是我把你父母逼死的。”
寒冽的冬风中一点点笑开。
“还喜欢我吗?”
第66章
梁靳走了。
走前找到路晓萍,带着歉意说有急事可能会错过婚礼。
路晓萍听出来了,人家是在委婉地表示当不了伴郎了。
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连忙关心了两句,看他坚持,就没再挽留。
也算松了口气,想着到时候再租一个伴郎应应景就行。转头继续试场地,试到最后不管哪一个都难割舍。
对选择困难症,负责人经验丰富,提供了抽签服务。不仅可以代替做选择,还有机会抽到折扣。
路晓萍开心地跟着去抽签,留下董斯齐瘫坐在沙发上,瞄着靠在墙边划拉手机的甄天。
一眼,又一眼。
硬是没得到一点儿回应。
他忍不住了,伸长脖子探头过去。
刚看到一个边儿,屏幕暗了。
甄天和他对视:“看什么?”
“看我兄弟怎么这么厉害!”董斯齐挤眉弄眼,“靠谱!”
这刚起了疑心,甄天就把他的潜在“情敌”给撵走了。他都看见了,梁靳跟被打了似的!
效果太明显了,他实在好奇:“你怎么他了?”
没怎么。
只是说了实话。
甄天是从报纸上知道李家夫妇的事的。
而那张报纸是用来裹他新做出来的“缠枝莲花僧帽壶”。
可能是李家有些知名度,又或者是因为牵扯到了古董赝品,那张只留下两个人形粉笔轮廓的照片在整张报纸最中间的位置。
很大,怎么揉搓都清清楚楚地露着左上角那件“斗彩八仙龙纹春瓶”。
那是他跟着杨世学仿制后,做出来的第一件成品。
甄天还记得当时周围人的惊叹,他“师父”嫉妒的眼和数不清的阴阳怪气。
那间藏在乡下的作坊里到处都是药水味,他的鼻子透不过气,手指很疼,可又有点开心。
主事人答应过,只要他能做出来那件春瓶,就不会再去“深水湾”闹事。
东西被拿到哪了甄天不知道,也没时间和精力去确定。
他只想快点儿把陈柔欠的钱还完,早点找个地方复读,然后参加高考。
去S市。
可就在那天。
他做出来第二件上面要的观赏瓷,消失好几天的杨世急匆匆地跑进来,当着他的面包装。
从包里随手扯出来的报纸就这么进了他的眼。
终于知道东西去了哪。
成了什么。
报纸特有的油墨味混上他身上的酸苦,让甄天眼前鼻尖仿佛被血腥味铺满……
没等到回答,董斯齐纳闷儿地再次探过去,却发现甄天脸色发白,好像受不了似的深呼吸着。
“没事吧?!”他吓了一跳,蹦起来要给他顺背。
甄天下意识要躲开,被董斯齐急切下没轻没重地拍了个趔趄后立马缓过神。
一跨步,险险避开第二次拍打。
“……没事也要被你打出事。”
确定他脸色好了,猜他应该是岔气的董斯齐还要趴上来检查他的呼吸。
甄天一把推开,去更衣室换好衣服朝外走。
董斯齐站直,眼神试探:“你去哪?”
瞟他一眼,甄天就当没看出他的紧张:“去看外公。”
“正好。”董斯齐一路跟着他到停车场,从车里拿出来一大包东西,“这是给外公的保健品,这是喜盒,里面的香水和蜡烛小姑娘们喜欢,给咱妹带过去跟朋友们分分!”
本来想亲自去,可看路晓萍这兴奋度,得折腾到下午了。
这么多年,甄天身边的朋友就他们两个,相比较本地人路晓萍,董斯齐和陈家的关系更近一些。他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后来被家里的一位远房亲戚接走,所以当年才会临时转学到M市。照顾了一年,那位亲戚跟着亲生儿女出了国,很快就断了联系。
他身边的长辈只有甄天和路晓萍的家人,结婚就请了陈忠林来做男方的家长。
董斯齐把东西给他放上车,交代再交代:“别忘了晚上来帮我布置新房,我一个人可搞不定!”
甄天确定了这人就是不正常,上下扫他。
“你是不是黏错人了。”
他从M市回来后,董斯齐说婚前新娘新郎不能见面,要在他家住,还要睡一张床,他把卧室门拍他脸上后才消停。
然后跟个背后灵似的,不给他一点儿独处的时间。
起初还以为他又惹路晓萍生气了,所以找了个自己都不信的借口出来冷静,有家不回,还一副怕被朋友抛弃的样子。
可今天两人之间的氛围可一点儿吵架的迹象都没有。
董斯齐咳嗽两声:“什么黏不黏的,我就你一个兄弟,不找你找谁?人家新房都是兄弟姐妹帮忙布置的!”
甄天很认同,然后把一段聊天记录在他眼前晃晃。
是他们三个人的群,董斯齐和路晓萍吐槽不相信甄天的老派审美,接连霸屏,照片一张接着一张,向他炫耀装饰好的时代前沿风新房。
时间,一个星期前。
对于为什么要这么早就装饰,董斯齐每个字都透着得瑟,说要每天都是新婚!
“以后找借口的时候,先过过脑子。”
“……”董斯齐瘪嘴,欲言又止。
语言是还没组织好,可不会掩饰情绪的人很好猜。
“谢了。”猜到好友“黏人”的原因,甄天笑笑,“我没事。”
董斯齐不信。
知道楼珩谦就是他时不时叫嚣着要打一架的那个人后,他一下子想通了所有关节。
也意识到,甄天可能一直都没有“没事”过。
看着甄天的故作轻松,董斯齐想到刚才瞄到的屏幕界面上的头像。
连发呆都要盯着对方的名字!
又想到英大的同学告诉他,考古系正在重装兼济楼的办公室,表面为了教授们的办公环境,更重要的是为这周会公布的“发现奖”做准备。
到时候会有记者来采访楼珩谦。
虽然甄天说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才造成两人分手,可他的兄弟在这里暗自神伤,对方不仅不知道,不在乎,可能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奖项洋洋得意!
明明两个人的感情,一个人还在念念不忘,另一个却说抽身就抽身……
董斯齐脑补出来的悲情大戏到了高潮,简直想大哭。
“……走了。”
面对董斯齐一会儿悲一会儿狰狞的脸,甄天不用想都知道他在胡思乱想。而他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去一一解释,也解释不清。
他现在就像乱成一团的毛线,不知道应该先抽哪根才能捋顺。
唯一一个能随便抽一根的人还被他气走了。
啊,越想越乱。
甄天趁董斯齐还没回神揪着问,油门一踩,先走为上。
很快驶上午间高峰的车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古董鉴就算小众,但大小算个全国性质的比赛,处在报名期的S市街头热闹很多。
一会儿一个刹车地到了陈家的时候,都快两点了。
孙立楠正在收拾院子里的花木,看到甄天连忙洗了手迎出去。
知道他没吃饭,转身又匆忙往厨房去。
陈忠林不在家,一大早就让送他去了孙家,说到要吃药的点儿再去接。
外公因为坐着轮椅行动不便,平时不太喜欢去别人家,觉得给人家添麻烦。一般都是朋友们过来,或者约着一起出去。
甄天不禁想到孙爷爷的身体:“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儿也没!”孙立楠给他拿筷子,“研究你做的那件三彩呢!”
甄天从M市回来后,把那件“仕女出游”上了最后一遍药水,连夜做了出来。
拿过来后就去准备董斯齐他们的婚礼彩排,外公当时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来得及问需不需要改动。
“你外公那是在你面前收着呢!那天你刚走,他就笑得合不拢嘴,也不让人来拿,自己给送过去了!”
到现在都几天了,还跟没看过瘾似的,天天往孙家跑。
孙立楠娘家算是S市的老姓,家里老老小小几乎全在部队,奉行军人原则,虽然地位不低,但家里连个值钱的摆件儿都少见,更别说古董了。
丈夫陈刚是个警员,压根没准备继承陈忠林的手艺。后来丈夫出警的时候为了救人牺牲了,小姑又出了事,公公病愈后却坐上了轮椅,女儿刚上初中,她只能退役回来照顾家里的老老小小。
这么些年也没被熏陶出来。
可就算不懂,从身边人的反应和公公时不时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上,也能知道这个外甥在陶瓷上是难得一见的有天分。
公公不止一次说有了甄天后,陈家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孙立楠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个继承人不是亲外孙。
“您歇会儿。”
甄天收拾好厨房,去院子里接手搬到一半的花木。
“我一会儿去接外公。”
这贴心的!
孙立楠感叹,不是亲的怎么了?
这么多年,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这孩子都放在心上。要不是真把他们当家人,她闺女也不会从小把甄天当亲哥似的依赖。
这就是她外甥!
看着俊秀挺拔的甄天,孙立楠难免想到些往事。
她那个小姑就是拎不清,害人不浅!
甄天搬起一个之前没见过的三足奁,看了看底部,支钉痕恰到好处,就连冰裂都很到位,只有足底的细微瑕疵证明这是件赝品。
外公很喜欢用淘到的东西种花植,品种越珍贵,用的陶瓷就越真。五颜六色的花盆,长着满院郁郁葱葱。
这件青色的三足奁仿制的手法不错,应该不便宜,也就是说里面的植物也不普通。甄天看不出来名贵,只能看到绿油油的眼色在阳光下很有生机。
可当他往架子上搬的时候,却发现看起来长得很好的植物根部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再不处理就要死了。
转身想问舅妈要花铲和营养液,才发现她满脸气愤。
“……怎么了?”
“没什么。”
孙立楠直性子地张口就要说陈柔的事,却在出口前控制住。
“就是最近听说点儿事,有些感慨。”
话是控制住了,可感情到了,这会儿不吐不快,只好换成含沙射影。
“还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章家女儿吗?”
这个话题的跨得有点儿大,甄天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天舅妈话里话外的看不上。
现在依旧看不上。
“孩子需要的时候不当妈,现在倒摆起当妈的谱了!哪有亲妈给自己挑儿媳妇,不管儿子喜不喜欢,知不知道的?”
联想到舅妈之前的话,甄天觉得那个儿子还是真有点儿霉运在身上的。
要说孙立楠和林佑梅小时候还一起玩儿过,但是有些人可能天生就不对付,她对从小就偏激的林佑梅没好感。
所以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一遇到她的事就忍不住八卦吐槽的心。
等甄天配好营养液准备救植一命的时候,一个“母亲不择手段频繁给儿子送相亲对象,甚至一天两个”的狗血桥段终于结束在他舅妈的一句感慨里。
“所以说不管什么关系,有没有血缘,是不是亲生,哪怕是母子,都是要讲点儿缘分的!”
就像他们家,不比那亲的差!
听到这里,甄天好像明白舅妈在气什么了,笑笑,继续把营养液浇到植物根部。
终于抒发完心情,孙立楠舒服多了,也跟着八卦起来。
“我听你妹说,如果楼教授拿了奖,就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发现奖’得主了,是不是真的?”
甄天有点儿懵。
怎么转到楼珩谦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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