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解释说:“上周日语办跟翻译办换了办公处,知道原来的日语办怎么走么?”
郁舒以前没去过,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马上要开会……”
刘老师看了看表,忽然从窗外瞥见了什么,招手高呼:“陆凌风,来得正好,你们班有只小羊羔迷路了,还把我认成你们老刘,赶紧把人领走。”
嗓门之大,犹如晴天霹雳,郁舒耳边一震,缓缓抬眼,目光和走廊外的陆凌风对了个正着。
他左脚往后撤了半步,是下意识想落跑的姿势。
毁灭吧,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该怎么说,从他五岁上小学一年级以来还没经历过这么离谱的事。
短短几天时间,他仿佛在陆凌风面前把八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老师,我……”
郁舒想说他自己能慢慢找,窗外陆凌风和身边的女生偏头交代了几句后却直接绕到办公室门口,眼神里略带一些探究。
片刻后,陆凌风妥协似的,靠着门框朝里道:“走吧,小羊羔。”
郁舒眼神飘到锃亮的玻璃窗上,庆幸今天的刘海格外严实,没人能看见他眼里的窘迫。
至少他自己看不见。
眼见陆凌风要走,和他一块儿的女生急了,咬着嘴唇道:“学长,我也不知道办公室在哪……”
陆凌风略了她一眼,指指反方向,冷声说:“前面左转,第三间。”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学妹:“……”
郁舒跟在陆凌风身后,无人出声,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份宁静能够维持到地老天荒,然而事与愿违。
“两个刘老师差别这么大也能认错?”
“……”
郁舒不知怎么回答,坦白说自己有脸盲症?
可是三言两语根本解释不清,他只能含糊其辞:“没睡醒……”
陆凌风不知道信了没信,带着郁舒上了楼,向他示意:“靠窗的位置。”
“谢谢。”
话刚说出口,两人皆是一愣,这两天郁舒向陆凌风道谢的频率过高了,比他们同班两年来总共说话的次数还要多。
郁舒敲了敲门,进了办公室。
辅导员刘圆看见他便起身:“郁舒来了,来坐来坐!”
翻译专业的辅导员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和学生关系很好,因为长得丰满,大家亲切地叫他圆圆,听上去像个吉祥物。
刘圆和郁舒谈了学习生活,问了最近的烦心事,好一番交流后终于话锋一转,切入正题:“上次跟你说的心理剧大赛考虑的怎么样了?报名马上要截止了。”
“我……”
像是怕他拒绝,刘圆抛出筹码:“郁舒,你的成绩很不错,保研本校很有希望,但你也知道,我们京大是顶尖名校,光有成绩可不够,还需要一些综合性的东西来支撑,这次大赛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如果在之前,郁舒一定会拒绝,可是想到昨晚哥哥那通电话,他犹豫了。
“刘老师,我再考虑一下行么?”
郁舒的态度相比之前没有那么抗拒了,刘圆觉得事情会有转机,一口应下来:“尽快啊,对了,你这次结对天使活动的搭档是陆凌风同学,你可以多找他沟通沟通。”
“……天使?”郁舒愣住。
“这是咱们京大心理月的传统,两两结对,可以互相帮助倾诉,陆凌风同学能力很强,他说非常乐意帮助你,你遇到困难可以找他帮忙的,要主动一点哦。”
郁舒觉得自己的血糖可能又有点偏低了,头晕目眩的。
所以,三番两次被他冒犯麻烦,见证他自五岁上小学一年级以来所有社死名场面的人,是他的天使。
要不他还是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郁舒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离开,只知道外头走廊拐角处,春风和煦,阳光明媚,一个挺拔的身影倚在栏杆边摆弄着手机。
见人出来,陆凌风把手机揣进口袋,说:“时间刚好,上课了。”
第03章 互相帮助
陆凌风长腿迈开向前走,郁舒迟疑了几秒,加速跟了上去。
他和陆凌风的关系现在有点儿复杂。
陆凌风发现了他的秘密,又不算全知道;帮了他多次,但自己那几声道谢太单薄,人情算是欠下了;现在还成了他的天使,可他们拢共没说过几回话,或许连朋友也算不上。
郁舒一直不擅于处理人际关系,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毛线。
但有一个线头挺重要的,他一直记着要和陆凌风解释那天在摄影棚里的事儿。
“我……呃,你回去没有着凉吧?”
郁舒的刘海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盖住了眼睛,看起来依旧阴郁,但窥见过洞穴里的秘密,一切掩饰都成了欲盖弥彰。
陆凌风步子慢下来:“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那个,还好让你先回了,我回寝室的时候降温了,风大,你外套又借我了,我把衣服洗干净了下次带给你。”他尴尬地扣了扣衣角。
“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郁舒刚刚好像瞥到陆凌风眼里有一丝笑意。
他又瞥了一下,不是错觉。
郁舒不懂就问:“你在笑什么?”
陆凌风也不掩饰:“你要说的不是这个,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
我想说什么。
风一吹,空中飘着许多樱花花瓣,衬得男生眼里的笑意更加生动,郁舒在这一瞬忽然有一种向他坦白的冲动。
“其实我——”
好巧不巧,这时迎面走来一群嘻嘻哈哈的男生,大声地和陆凌风打招呼,郁舒看见成群结队的人群顿时警铃大作,悄无声息地落后了陆凌风两步。
“风哥,放学来球场打两把呗!”
“是啊,好久没看见你了,最近忙什么呢……”
这几个人都是外院篮球队的,经常约着放学一起打球,陆凌风不好忽视,和他们聊了几句。
没成想,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郁舒就不见了人影。
教室里呼喊声此起彼伏,阵仗比起菜市场不遑多让。
“快来!这边给你占了位置!”
“来了来了,怎么这么靠前啊……”
郁舒在一个靠墙的双人座外侧坐下。
通常为了方便后来的同学,大家都会直接坐在里侧的位置,郁舒倒不是不怕麻烦,只是他知道里面那个位置不会有人来坐。
因为没有人会和一个阴郁孤僻的怪人同桌,这仿佛成了学校约定俗成的规则。
郁舒戴上耳机隔绝外界的声音,翻开毛姆的《面纱》,温习上节课讲到的部分。
看了几分钟,他连页都没翻,十分不符合他一目十行的作风。
郁舒心不在焉地想,陆凌风在辅导员办公室门口等了他那么久,他刚刚却因为自己的原因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他想得入迷,对教室里的轰动一无所知,目光停留在那一页末行,男主正欲和女主推心置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屈起手指,在他的桌面上敲了敲。
“挪个位置?”
郁舒摘下一只耳机,从书海里脱身,抬头一望,五官难辨,瞳色却清浅,像裹着阳光的琥珀。
上课铃突兀地响起,老教授端着保温杯走上讲台,郁舒回过神来拿着书往里坐。
上课十几分钟,郁舒觉得自己身上的视线比黑板上的还要多,如芒在背,肩背僵硬得不敢动。
陆凌风怎么会坐这儿?
难道这也是结对天使的环节之一?
郁舒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节课我们继续赏析英国作家毛姆的《面纱》,现在请一位同学接着我们上节课讲到的地方继续翻译。”
老教授扔出一个炸弹,却救了郁舒于水火,大家的注意力终于回归课堂。
“卧槽,上节课讲哪了?”
“我没听啊,你知道吗?”
“我上节课都没来!”
“猫母是谁……”
老教授听着底下的窃窃私语,也不给他们缓冲的机会,直接抽出花名册:“8603,请学号尾号8603的同学起立。”
“喔——!”
底下一片沸腾,为8603的主人——陆凌风。
陆凌风被点到名后在书包里摸了摸,顿住了。
他好像把书落在寝室了。
他站起身,打算坦白自己的粗心大意,老教授最多说他两句,谁知旁边的人突然把自己的书推到了他面前,红色的水笔划出一个段落,简洁明晰。
这段陆凌风看过,几乎只扫一眼,心里便有了数:“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力、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从前排到后排,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啊啊啊!他说他爱我!我人没了!!!”
旁边的男生忍不住吐槽:“他还说你愚蠢呢。”
“但是他爱我啊啊啊!四舍五入就是陆凌风跟我告白了!”
不到一分钟,陆凌风刚刚那段翻译的视频便被传到了校园表白墙上,又在全校轰动了一把。
而视频男主回答完后只是坐下,把书还给旁边的郁舒:“谢谢。”
郁舒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准备接过自己的书却没有抽动。
郁舒:“?”
陆凌风看着他的书,准确来说是郁舒那些写写画画的笔记,问:“这是你的速记符号?”
郁舒轻轻答了一声:“嗯,随便写的。”
陆凌风挑了挑眉,看他的笔记排布,乍一看有些像熊孩子无意义的涂鸦,但通篇看下来显然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体系,而且这是他目前为止见过最精简的速记符号,使用的时候应该速度更快,效率更高。
他松手还给郁舒,服气道:“厉害。”
片刻后,郁舒攥着自己的书,鼓起勇气似的,说话带着一丝气音:“没你厉害。”
陆凌风:“?”
“你的速记符改良了JES模型,更标准,容易理解。”
陆凌风闻言侧身看了他一眼,郁舒的语气很认真,神情也是,让人完全不会往客套话的方向联想,他破天荒地没用“谢谢”结束这段对话。
“你见过我的笔记?”
郁舒点了点头:“上次在优秀笔记展看到过。”
当时他的笔记也被展出了,想着过去拍张照发给哥哥,现场人多,他慌乱之中拍下,结果回去整理照片时发现另一个人的笔记乱入了镜头,上面署了名,想裁又不好裁。
陆凌风记起来了,之前学生会要举办一个优秀笔记展,那群人便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要了一份笔记过去凑人数。
连他自己都没放心上的事,郁舒竟然注意到了,还看注意到了他的改良。
陆凌风抿了抿嘴唇,想起那天辅导员跟他说的话。
崇拜什么的……
但为什么郁舒几次都没有认出他,刚刚又不留只言片语自己落跑?
当中有没有误会?
陆凌风沉思了一会,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一向是个行动派,决定问问清楚。
“郁舒。”
郁舒手指压着书页,应声抬头。
“你昨天——”
叮铃铃!叮铃铃!
陆凌风从没觉得下课铃声这么刺耳过。
一下课,人群蜂拥而出涌向门口,陆凌风的两个室友走到他身边:“风哥!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陆凌风:“学生会交资料。”
“奥对,你们下学期要换届了,那你怎么跟那个怪人坐一起啊?我跟陈楚特地给你占的风水宝座,便宜了鲁杰那小子。”
陆凌风纠正他:“人家有名字。”
说到这,他突然反应过来,看了眼身边的位子,已经空空如也。
如果一个人不打招呼就走掉,第一次或许是有急事,第二次大概率是不那么希望对方和他告别。
杨洛还在耳边喋喋不休:“说起来你们不觉得他阴郁得有点吓人吗?我都不敢和他对视,感觉特别像咱上次看的那恐怖片里的变态杀人狂,啧,最近南山苑那块儿不是有人虐猫么,我瞧着他就挺像……”
陆凌风拿着课本在杨洛眼前快速的晃了一下,打断他:“走了,吃饭去了。”
郁舒挨了校医的训,这段时间不敢再造,老老实实地去校外一家私家菜馆打包饭菜到南山苑空地里的一把长椅上吃饭。
南山苑是南区树林里一片荒废的乒乓球场,新区兴建了室内的乒乓球场馆后,这里就成了校园里流浪猫的地盘。
郁舒点的菜很清淡,饭量又小,吃得还没猫多,一多半用来喂猫。
学校的猫大概不缺这点吃的,只远远地看着郁舒,并不靠近。
郁舒把饭盒放到地上,像是在和猫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刚刚走得急,好像又忘记和他说一声了……”
其实他是迫不得已。
对他来说,大家的脸上像是糊上了一层马赛克。看到几团马赛克一起朝他们走过来,郁舒条件反射地走开了。
用医生的话来说,他大概有点儿人潮恐惧。
“警长,我得和他解释清楚,前几次的冒犯我不是故意的,还要请他保守秘密,可只有朋友之前才能请求帮忙吧?我们现在还不算朋友,可他是我的天使,应该会答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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