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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梦淮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人已经站在了秦国的边境线上。
来接人的是尧牧，他把手上一块儿铁铸的，上面雕着兽首的令牌递过去，守门的士兵这才放人。
“衡公子见笑，这边境之地与旁的地方比起来苦寒了些。”
尧牧今日穿了件方便活动的衣服，并未穿惯常穿的那种广袖的袍子。
楚南风冲他轻点了点头：“不妨事的，倒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尧牧是秦国上卿，一介文官，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是在秦国上京里的。更何况他还是太子的拥护者，只要王位上坐的那个人不是傻子，就绝不会让他跑到这里来。
可惜，秦国国君是个昏庸的老傻子，他不仅把尧牧给弄到了秦文君的地盘上，并且还不准备让尧牧回去了。
“区区不才，已经不是秦国上卿了，这会儿只是个被发配到边境的罪人。”尧牧十分之坦然，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楼迦夜欣赏了一路秦国边境的风景，私心里觉得还不错。
他一手虚虚地环住楚南风，生怕有人碰了太子殿下还未愈合的伤口，一边颇有闲情逸致地想：这秦国的皇帝是个傻子。
梦淮安曾在太子府住过几年，跟尧牧还算认识，这会儿观人面相似乎是有些上火，便不着痕迹地递了个小小的瓷瓶过去，轻声道：“一日一粒，去火的。”
后者接了药贴身收好，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两人是真真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惜，真正的君子只有尧牧一个，梦神医是个假君子，骨子里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懂风雅，也从不附庸风雅。
尧牧一边走一边轻声道：“这是大秦的古郾关，秦国最南面，先前李姑娘送来的人已经派人看好了，殿下说衡公子之后怕是还要去楼兰，所以往楼兰去的那条官路的通行文书也已经办好了………”
他的声音清朗，说起话来自有一番娓娓道来的风韵，倒也不令人厌烦。
马车入城后大概走了一刻钟左右便停了下来，尧牧先一步下了车。
朱红色的大门与兽头铁相碰，发出沉闷的叩击声来。
尧牧敲了三下之后便不继续敲了，而是垂手立在一边等着。
下一刻朱红色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吱嘎嘎的声音暴露了这表面气派的大门年岁已高的事实。
与楚南风在京城的太子府不同，秦文君的“太子府”一点儿都不讲究。
进了门之后便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地，青灰色的石砖铺了遍地，端地是没给杂草留下一丝一毫的生存空间。
空地之后是两个头脸相对的院子，两个院子门对着门，中间修了座不高不低的拱桥，拱桥两边架在了院墙上，桥上还挂着两个挺喜庆的红灯笼，看起来有些滑稽。
本来两个院子中间的一条路边被这拱桥“压”在了底下，楚南风他们这会儿想过去，只能从桥下走，说的通俗一点，便是“过桥洞”。
“过桥洞”这种事情一般有点儿身份的人都不乐意干，因为眼下这么个世道，桥洞下呆的多是些乞丐流浪汉，还混杂着垃圾。当然这只是一部分桥洞，可因为这一部分桥洞，世上所有的桥洞都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称号——掉价路。
意如其名，人从桥下走过，就算是刚干了件掉价的事儿。
尧牧了解楚南风的为人，亦算是与梦淮安相熟，几个暗卫都在暗处他又看不见，故而，在场一群人中让他糟心的便只剩下了个宁亲王。
尧牧对王公贵族们的偏见是多年养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偏见越积越深：“宁王殿下若是不想过这‘掉价路’可以在外面稍等片刻，之后会有仆人带您去休息。”
“嗯？”
他说话的时候楼迦夜已经跟着进了桥洞下面，听到这话一时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虚心好学地凑到楚南风耳边：“阿衡，何谓‘掉价路’？”
第112章 见面
楚南风觉得耳朵有些痒，低声给他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掉价路’。
宁王殿下认真的听过之后，也没能对眼前这个颇为喜庆的桥洞生出什么偏见来，只是觉着有些好笑。他在边疆吃糠咽菜了许多年，竟是不知享受着太平生活的人已经矫情到了这般地步，连路都要给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衡公子，这边请！”
过了桥洞之后是一条笔直的路，尧牧赶在人走过头之前出了声。
楚南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斑驳的围墙上有个一人多高的小门。他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却扯到了伤处。
楼迦夜安抚地在他手上轻碰了一下，心中却也有些微末的惊讶。无他，实在是对于一国太子来说这门有些过于寒酸。
“文君便是住在这种地方？”楚南风打量着眼前色调灰暗的院子，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院子透露出一种了无生气的萧索感。
尧牧点头：“殿下坚持住在这里，原先的院子留给了军中伤者，现在已经被改成药房了。”
“这样……”
又拐了一个弯，秦文君的屋子已经近在眼前了，一如院子般的萧索。
楼迦夜无意间瞥见了屋顶上的一个人影：“那是？”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男人穿着青灰色的内衫，外面披了件白色的大氅，红艳艳的寒梅从袍角开始向上蔓延，开的狂放自由，脖颈处一圈雪白的绒毛衬得这人脸色更白了三分，只是那周身的气势……却是比寒冬霜雪更冷上三分。
楚南风盯着瞅了两眼，觉着这大冬天坐在屋顶上吹冷风的人有些眼熟，但还没等他找到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屋顶上的人已经如风中轻鸿一般消失了。
尧牧叹了口气，心道：“这祖宗！”
可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衡公子这边请，殿下在里面等您。”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先前消失的人再次出现。这人温吞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侧过身子，一手扶着门，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做了个‘请’的姿势。
“走吧。”楼迦夜握住身旁人完好的那只手，两串念珠隔着衣袖碰在一起，在肌肤上留下些微末的触感。
楚南风指尖颤了一下，但并没有反抗，任由这人牵着他进了门。
尧牧落后两人半步远的距离跟了进去，路过门口那人的时候身子僵了一下，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衣服下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那人关了门，随即跟在了尧牧身后。
尧牧对这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的人意见颇大，其程度与他对秦国皇位上坐着的那个脑子里弹棉花的国君差不多。
“阿衡？你来了！”屋内一扇小门的门帘被掀了起来，穿着单衣的男人眉眼带笑地走出来，头发软软地垂在肩头，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湿气。
楚南风暂时还做不了什么能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表情，但眸中却透出了笑意：“文君！”
“具体情况，淳熙都同我说过了，来里间坐吧。”秦文君说话的同时，冲楼迦夜点了点头，又对着已经自顾自找地方坐下了的梦淮安打了招呼。
梦淮安端起桌子上摆的茶嗅了嗅，眉心一皱，又放回去了，同时冲他摆手：“你们谈，我就不进去了。”
“好！”秦文君笑着，一边叫了尧牧一声，小声交代道：“淳熙，麻烦你跑一趟，让后厨熬盅蛇羹过来，再带一小坛梨花酿。”
“皇叔~松松手，这门可不及你以往见的那些大，这般拉着手，可是谁都过不去的……”
第113章 钟尤
“这伤……”
“嗯？”楚南风看了眼自己包的严实的一只胳膊，无奈道：“伤倒是不打紧，只不过等这边事情告一段落再回国的时候，朝里的那帮老东西恐怕是不能消停了。”
他说的这点，同为太子的秦文君深有体会，一时间心里有些感叹：“对了，那人可是抓住了？”
“没有，那有那么好抓，滑的跟泥鳅一样，抓了小半个月也没抓住，这边事情紧，索性留了人就过来了。”楚南风对那掌柜是真的没什么办法，每次有点儿消息的时候，派人过去都是一扑一个空。
最后临走的时候，太子殿下不信邪地从九生门调了一小队的人在当地留守，同时把尹质明也给扔那儿了，前·盗门门主大人整日里吃喝玩乐，游手好闲，除了花钱之外唯一的用处就是帮九生门的人识人。
半月来，九生门按着尹质明的指示连抓了几个人，虽然掌柜没抓着，但却有了别的收获。
“上次淳熙同我说了诸葛蓝的事情，她现在入仕了？”
秦文君摆手，脸上挂着笑：“不算入仕吧，换了身男装，现在是当朝国师了。”
“秦王果真是老糊涂了！”
“这话也就是在这儿说说了，在外面是万万说不得的。”秦文君端着盏茶，眼角眉间都漾着笑意：“老头子可是往我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安插了不少人。可惜了，我在这地方呆了这许多年也没能丢了命，老头子不顺心的很。”
楼迦夜打量着这个秦国太子，觉得是个挺奇怪的人，该说是豁达……还是过于乐观呢，脸上的笑有些奇怪。
宁王殿下却是不知，秦文君这笑还是早些年从楚南风那儿学来的。
“诸葛蓝近年来胆子越发的大了，天机老人那句遗言不知道活泛了多少人的心，眼下做着白日梦的小国可是越来越多了。”楚南风摩挲着椅子的扶手，眼底深处仿佛沉着一潭死水。
秦文君冲他一摊手：“也就是想想了，他们做着蚁多食象的春秋大梦，殊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看热闹，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一天。”
“让他们想去吧，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这趟浑水暂时不蹚也罢。”
楼迦夜坐在一边老神在在地捻着念珠，对二人的话不置可否，太子殿下说的半点儿错处都没有，毕竟浑水摸鱼也是要讲究时机的。
眼下几个大国都沉稳的很，沉不住气开始暗地里搞小动作的多半是些小国，比如——楼兰。
“其实我怀疑这次楼兰的事情，可能与诸葛蓝有些关系。”秦文君伸手在桌边叩了两下。
清脆的叩击声中，屋内的窗子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脆弱的木头窗棂被拉的发出一声颤悠悠的哀嚎，随即一个人从窗外跳进来，扬起的白色大氅上寒梅红的刺目。
秦文君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唇角绽开一个温润的笑容：“正好，阿衡。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诸葛蓝请来杀我的刺客……钟尤。”
第114章 幌子
现今天下四大列国，十四小国，二十八属国，国外城两座，暗楼四所，而这钟尤便四所暗楼之一——回雁楼的少主。
太子殿下终于找到先前眼熟的感觉是哪儿来的了，两年前的武林盟大会上，这人就站在回雁楼楼主身后，因为眼生，他当时还盯着人家看了一会儿。
钟尤走过来自己找地方坐下了，还颇正经的跟几人打了招呼：“几位好！”
楼迦夜看了他一眼，觉得秦国的这位太子果真是个神奇的人物……跟他爹挺不一样的。
宁王殿下和秦国国君打过交道，那是个恨不得出门带一支军队的人，哪怕是在御花园里，也要保证有二十个以上的暗卫在暗中保护，同时还要有成群的内侍跟着。
“文君你……就这么把他放身边？”
楚南风自认离经叛道，但也还没到容忍一个刺客登堂入室，在自己眼前乱晃的地步。
“我觉得没问题，你看，多养眼！”秦文君看着自己给钟尤置办的行头，双眼笑的眯起来，显然是满意的很。
但与之相对的，尧牧明显不乐意自家太子把个来刺杀的刺客放在身边，毕竟，钟尤这人实在是有些恐怖。
钟尤现年二十九岁，自小便养在回雁楼中，作为楼主唯一的弟子。这么多年来，在回雁楼中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平素最大的倚仗便是自己的一身本事。
可……钟尤捏了盘子里的一块茶点小口小口地咬着，同时看了眼秦文君，心中觉得尧牧的担忧实在是多余，毕竟这位不受宠的太子殿下“邪性”的很。
“邪性”的很的太子殿下把一张泛黄的地图铺到桌子上：“阿衡，宁王殿下，可否过来一观？”
楼迦夜看了楚南风一眼，随即站起身来冲他伸出手。
“皇叔真是……”楚南风轻声细语地嘀咕了一下，然后把自己完好的那只手递给他，私心里总觉得自他受伤以后，楼迦夜便‘黏人’了不少。
虽说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但太子殿下总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子腻歪了些。
秦文君心思都在那张地图上，没注意到两人相处时的那些细节。反倒是闲的在一旁吃点心的钟尤，木着一张脸打量起了楚南风二人。
“这是……楼兰的地图？”楼迦夜看着那张被勾勾画画得有些凌乱的地图看了一会儿，才看出是哪的地图。
秦文君礼貌地恭维了他一下：“宁王殿下好眼力。”
两人的对话有种莫名的尴尬，可惜在场唯一能缓解这尴尬的人，注意力已经被地图吸引了过去。
“这里是楼兰都城。”秦文君伸手在地图上圈了红圈的地方指了一下：“摩曼图格是楼兰圣女，按理说她这个时候应该在楼兰国都内的行宫解读神谕。可因为一些原因，她跑到了大楚与伏绛的边界——巴城。”
“伏绛二皇子。”
秦文君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微微一摆：“那是一方面，还是人为的一方面。我让人查了一下，近两个月才查出些眉目来。我怀疑这次伏绛的事情，可能是诸葛蓝挑起来的。”
“但诸葛蓝没有能和伏绛做交易的筹码。”楼迦夜垂眸看着那张地图。
地图上有一条路被特别标了出来，泛黄纸面上的那一片暗红就仿佛是干涸了的血，带着明显的不详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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