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和顾九相处久了,原野说起话来和他有几分的相似。一样的事情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撸起袖子上了,不是动手就是已经争吵起来,哪会像现在这样不急不徐地回应。
原野的话像一方镇纸一样把邻居烧起来的怒火镇了下去,推门出来的男主人小心扫了眼他身后的张凡,视线在张凡隆起的臂膀上停顿,音量明显低了好几分。
“就因为一只破猫?那玩意儿死了又能怎么地,外面流浪的一大堆,死的多了。”
邻居还想再叨咕几句,张凡眼神递过来,立刻把没说的话吞了回去。
原野没管他,继续和刘铁对话。刘铁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词,一会儿说侵犯了他的隐私,一会儿说打扰了他的生活,但就是不肯开门来说,也不承认自己偷了原野的猫。
没办法了。原野再次点开拨号键盘。
他要把土豆带出来,目前拍摄的画面就够了,他不想用土豆的生命去换血淋淋的镜头。
不过这个时间打电话……原野手指轻划了一下,随后立刻按下拨号键,谁都没看见他把号码换成了另一个。
电话在两声铃响后被接通,原野把音量调小贴在耳朵边上。
“喂?有事情找我?”
“警察同志你好,我要向你报案,有人偷了我的猫,我来找他要他拒绝还给我,他很可能已经把猫给杀了。”
顾九听他说完,被他一本正经演戏的语气引得笑了下,顺着他说,“你先不要着急,你说的情况我们会查实受理,现在你在他家门前?”
“嗯,好,我现在就在他家门前,他不出来……不行,不能等到明天,明天再来我看到的肯定就是猫的尸体了。”
演员自己加了一段戏,顾九笑着听完,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打开免提,我试试让他开门。”
刘铁嘴上强硬,但看原野真的打了电话,心里七上八下的,耳朵贴在门上恨不得从门上穿出去到外面去听原野到底在说什么。
原野把手机移开,放到距防盗门近的位置,“警察要和你说话。”
找的确是原野找来的,但警察却是真警察。
免提被打开,顾九立刻换了语气说话,劝说刘铁把猫还给原野。他在局里代过接线员的班,也跟队出过任务,虽说现在是文职的岗位,但处理这些事还是很有经验的。
“听着真像是警察诶。”还没关门的吃瓜邻居发出评价,“我之前听过别人报警,就是这么个流程,是这么说的。”
就连刘铁的奶奶也劝,“真是警察,咱就把猫还他吧。”
“骗子!”刘铁信了一大半,但他坚持不开门,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嚷嚷,“什么警察!就是他找来的骗子!学警察说话就以为能骗过我?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这样固执让原野慌了下,指腹在手机壳上摩擦。猫在刘铁的房间里,如果他执意不开门,更甚是生气把土豆怎么样了,那就算原野带着多少人在门口守着也没有办法。
“你要是有他说的那只猫,你就还他吧,早点完事儿,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一道防盗门给了刘铁莫大的勇气,知道不开门原野就拿他没办法,咬定了没有。邻居家里的女主人穿着拖鞋出来,显然是被从睡梦里吵醒,她丈夫拦着她没让她穿着睡衣到走廊,用自己大半个身子把老婆挡住,才让她在安全的地方从缝隙里看。
男主人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女邻居边听边打着哈气,打完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猫?你说旁边那户偷猫?”
“怪不得,我说经常从隔壁听到的又尖又细的声音是什么,我还以为是我精神出了问题,怪瘆得慌的,那声音可惨了,他把猫都弄死了?”
“你是不是没睡醒,走走走回去睡觉去。他几个走了倒是走了,咱还要在这儿住呢。”男主人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没等她全说完,赶紧将人往回推,自己回身关上门,“我对象没睡醒,我们回去了哈,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邻居怕住自己隔壁的疯子记恨上他们,选择明哲保身。不过幸运的是女主人的声音并不大,只足够让走廊上的原野听到,刘铁没在意他。
顾九也听见了,不再向刘铁说话,回来找原野,“你说你觉得他已经把你的猫杀了?你什么这么觉得,把具体情节再和我说一遍。”
原野把真实情况稍加改编讲了一遍,“主要是我在外面就遇到他了,他鬼鬼祟祟的全身都包着,身上带着个鼓囊囊的包,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想带走我的另一只猫……”
“这有点严重了。”顾九说,“你把地址报给我,电话里没有作用,我到现场调节。”
这句话让刘铁着急,也让原野惊讶。从救助站到这里就要三个小时,更别说从顾九住的地方,他楞了下没反应过来。顾九这是让他在这儿等到凌晨,还是在用言语威胁刘铁?
刘铁的确被威胁到了,他死鸭子嘴硬,甚至想冲回仓库把那坏事的猫从十一楼扔下去,被他奶奶拦下来。“别,孙儿别冲动,现在还能善了,忍一忍,就算是警察能怎么样,你什么也没干,最多把猫还回去,什么事都没有。”
“来就来!我怕什么!让警察来啊,把你这个私闯民宅的跟踪狂偷窥狂给抓起来!”
“警察同志,时间这么晚了,你过来也麻烦。”事情这么进展,原野怕顾九下不来台阶,说几句话缓和,让他别来了,自己再想办法,谁知道顾九那句话并不是简单说说威胁刘铁的。
电话里顾九的背景音有汽车转向灯闪烁的声音,“不麻烦,在原地等着,我很快就到。
第85章
顾九不是在家吗?他现在能过来?他来了?明天不上班了吗?一时间很多问题在原野心里堆在了一起,同时也生出了丝丝喜悦与甜意。
像电话里说的一样,顾九很快就来了。电梯停在11层,穿着制服的男人从电梯中大步而来,男人的身影让原野觉得无比安心。
“警察同志。”原野先打了招呼,顾九冲他点了点头,眼神扫过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张凡,停在1103的防盗门前。“就是这间?”
原野点头给顾九让开位置,顾九上前敲门,和刘铁交涉让他开门。
“我不开!谁知道你俩是不是一伙儿的,合伙骗我!”
原野被他气笑了,“你把猫交出来,我立刻就走,谁大半夜兴师动众的来骗你,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邻居也在看,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关上门之后躲在防盗门后看热闹的邻居往后缩了缩。
顾九从制服内兜里掏出证件,打开举到猫眼面前。他下班后没来得及换衣服,现在就派上了用场。“1103的住户,这是我的证件,如果你觉得它是假的,可以开门自己检验。”
证件上职位姓名写的清清楚楚,刘铁心中慌乱,眼里有着对原野的恨意。这人还真的把警察叫来了,不就是一只猫,至于吗?让他乖乖开门把猫还回去?做梦!
“警察怎么了?我说了没有猫就是没有猫,你警察就能私闯民宅了?”
顾九板着脸,手向背后伸,“既然没有,那就开门让我进去检查一遍,我会跟外面这位先生说清楚,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但如果你一直拒绝开门调节,警方会怀疑你与临市虐猫□□案有关,将在后续对你展开全面检查,那时候开不开门就不是你说了算了。”
刘铁再不爱念书,也知道跟毒品有关的不是小事情,临市那个什么□□案他知道,前几天还上了新闻的报道。
奶奶不想再等了就要开门,刘铁伸手按住,让她再等一等,转身跑回仓库抓来了猫,但没跑向门口,而是向着阳台。
“快!不好了!他要把猫从窗户扔下去!”许诺看见刘铁回来了就觉得不对,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自己把猫交出去,果然镜头掠过入户门没停下来,许诺立刻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快阻止他!有没有办法阻止他!十一楼啊!”
原野心跳漏了一拍,慌张去看顾九,“他,他要扔猫!”
情况紧急起来,顾九听罢立刻叫张凡下楼,从自己身上拿出工具来撬锁开门,原野改用自己手机在后面录像。
门开的时候那老太婆正在张望着阳台的方向,被进来的顾九吓得连连后退。顾九躲过他,看清房间布局向阳台飞速跑去。
刘铁正在阳台的窗户处和猫搏斗,土豆从被他抓住的时候就在挣扎,一直到他打开窗户想把猫往下送。土豆尖利的爪子伸出来死死抱住刘铁的手臂,扎透了他的衣服,深深地扎进他胳膊里。
“贱种!该死的畜生!你去死吧!”刘铁红了眼,顾不上手臂的疼痛,另一只手用力捏着猫向下拔。就在他把手臂移出去要松手的时候,顾九及时赶到,从后面抱着脖子制住刘铁,另一只手从他的手臂下接过土豆。
土豆受到惊吓,被顾九拽回来后在房间里没目的地乱跑,听见原野安抚它的声音后,循着声音找到原野,让原野抱在了怀里。
老太婆也跟了过来,看到刘铁被按在地上又急又心疼,“警察,警察同志,他还是个孩子,年纪小,就是喜欢猫想和猫玩,没犯错误,别按着他了。”
“有没有问题不是用嘴说的。”顾九等张凡上来,把制小孩儿这件事交给了他,自己去检查房间。
这是个很普通的居民楼,两室两厅,住着刘铁和奶奶两个人,走几步就能把房内看完。顾九在刘铁的房间里发现一个摆在显眼位置的玻璃瓶,瓶里装的都是一个个尖细的牙,装了半瓶,足有三四十个。
“这都是从猫身上掰下来的?”镜头跟着挪到玻璃瓶上,原野看着瓶子里的东西有些难过。
“还有狗的。”玻璃瓶里还有些稍大的牙,也有小一号的,不知是猫狗以外还有什么动物遭了毒手。
这东西被他放在一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每天都会欣赏几遍。再往里面是简单的生活用品,大部分都破损不堪布满生活的痕迹。
“这里就你们两个住?”原野从房间里向外转,看到了在客厅站着的老太婆。
她又想看着孙子又想跟着他们,就站在了这里。“是,我们祖孙俩一起生活。”
“唉,小时候他爸妈一直在外面打工,后面手里有点钱了,在城里买了房子把我们俩从农村接了过来,结果搬到这儿没几天——”
“你和他们说这些干什么?还嫌我不够丢人吗?”刘铁吼道,老婆婆叹口气没再说话。
卫生间和卧室中间夹着的就是那个面积不大的仓库,顾九打开灯,乍看上去只是个存放工具的房间,但只要停下来细看,很轻易就能在墙上,在墙角,在地板上发现没被清理干净的血渍。那些工具上也有,本该是锋利的斧刃、刀刃在一次次使用后都变钝了。
原野一一拍过,留下清晰的特写,从仓库里出来后,顾九把那玻璃瓶拿到刘铁面前。
“这是什么?”
刘铁被张凡按着蹲在地上侧目而视,“是我捡的。”
“捡的?”顾九把玻璃瓶转了个圈儿,里面的牙齿撞着瓶壁哗楞地响,“那就拿回去化验。”
“是不是捡的化验完就知道了。”
“你!”刘铁没想到他这点小事还要闹到拿去化验,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终于慌了。“不是捡的,都是我掰的。”
“又是你掰的了?你怎么掰得?”
刘铁断断续续把自己做过的事都说了出来,从最早开始,那时他和奶奶刚搬过来,转学到城里的小学读书。因为插班生,还是在农村来的,被同学们排挤欺负,甚至有高年级的学生直接在放学路上堵他,而在那条路上,他遇到了城市里的第一只流浪猫。
“因为没有钱给他们,我被打的站不起来,那只猫看我没有吃的转身就走,多恶心啊!有食物会来亲近你,一看得不到吃的立马就走,和我那个跟大老板跑了的妈一样贱命一条!我让它们提前去投胎是在帮它们!”
刘铁升初中那年,他爸爸为了他学校的事拼命工作,陪客户喝酒喝到酒精中毒,送到医院没救回来去世了。他妈妈葬礼都没给办,砖头跟着个大老板跑了,唯一的一点良心就是每个月还会给他们祖孙转来点生活费维持生活。
那之后刘铁就开始不断抓流浪猫,看到那些猫叫的越惨他越开心,而被奶奶发现后非但没有阻止,还帮他在外面搜罗流浪猫,甚至一些不小心离家后迷路的宠物猫也被他们抓了回来。如果不凑巧碰到人贴寻猫启示他们就把尸体扔远一点,没碰到就在楼下随便选一个垃圾桶扔进去。
原野的镜头将这些都记录了下来,房内的空气变得沉重,从夜的深处能听见他的叹息。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这些可怜,不是能为非行凶的理由。
“我的事我都说了,我和毒品没关系,你还要把我抓回去吗?”
“不抓。抓你浪费警力。不过这个证据我收走了。”顾九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只有弱者才会欺负弱小,强者会选择挑战自我。”
张凡在他讲话的时候就放开了制住人的手,抱着臂站在一边,原野还要抱土豆,就把摄像的活儿给他了。
“虽然过去不能改变,但未来可以。”这句话是他一直以来信奉的,原野想也没想就说出口,“是做弱者还是做强者,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夜很深了。钟表将夜晚分成了两部分,过了十二点,就是向着光明的一半。
“时间晚了,我带他们离开,你们早点休息。”
顾九记下刘铁家里的电话,三人从他家里离开,走出来坐电梯下去,顾九要和原野说话,一转头看到还被他抱在怀里的猫半个身子侧转过来,前爪搭在原野的手臂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打着小呼噜。
“它睡得很美啊。”顾九凉凉地说,尤其在发现那只猫是只公猫后,表情更奇怪了。
“给它累着了。”原野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笑着用手指摆弄它搭在胳膊上的小猫爪。顾九脸一黑,把猫从他怀里抓了出来扔给张凡。
“干什么啊?”原野刚还想着说两句话感谢他,被他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顾九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了个话题问道:“今晚住在哪里?酒店定的哪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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