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后把塑料桶解接下来,但路上遇到的该死的蚯蚓虽然没追上,却溅起来石头,砸坏了我一个塑料桶,它瘪进去一块,桶底有一道裂痕。
李好好建议用防护服包裹它,这样漏水也是漏在防护服里面。
我看看她,说回去再说。
我拎着两个桶和钢绳,李好好拎着那个坏的和保温水杯,从这片平台上走到水边要过大概两组台阶,我走在前面,时不时放下桶,用□□拨开植物,李好好赤脚走在后面,呼吸声愈发粗重。
我要她先答应我别往水里跳,她同意。
湖边有防护栏杆,但断了个七七八八,有生锈的铁牌子,依稀辨认出上面的字样:禁止钓鱼,禁止下水。
李好好看着这几个字,我给她读出来。
她认得“钓鱼”的音,立即说:“能钓鱼吗?”
“禁止是什么意思?”我问她,她装傻充愣都没有力气,直接走到了“放弃”这一步,拧开塑料桶,把防护服撑开,用裤腿和胳膊将它捆了捆——毕竟它比防护服的腰围粗很多。
对于这么大的桶来说,防护服的包裹绝对是不够的,但我没有阻止。
水面在栏杆下大约一人高的距离,泛着绿的湖水倒映着我们两个一高一矮曲曲折折的影子。
我用钢绳吊着一只塑料桶放下去,李好好目不转睛。这东西不装水就有几十斤,即便是我也有些吃力。
塑料桶漂在水面上,我晃晃绳子,终于费力地把它放倒,第一股水与水面上的藻类混为一谈,灌进来,手上一重,它缓缓沉了下去。
李好好放下她的桶来抱我的腰,我们像是和水拔河比赛。
但她抱着,我反而不好用力,两个人加在一起还不如我一个人拎。
钢绳在栏杆上摩擦,滚出一团团黑,塑料桶沉沉地爬上来。
解开绳子,天愈发地热了,晒得我眼晕,毛衣也不方便活动,脱掉毛衣叠放在一边,李好好看着我,毛衣里面穿着工装背心,看起来比她破破烂烂背后开洞的T恤质量好很多。
我装作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去栓另一只桶,李好好转而去摩挲着第一桶桶沿的水,把脸贴上去,脸颊的鳃一鼓一鼓。
第二桶水终于捞了上来,李好好举起那个破烂的穿着防护服的桶要学着我的样子去栓,我把桶盖掀开,固定了她栓的钢绳。
“进来。”我说。
“啊?”
我兜住李好好的腰,把她扛起来,栽进桶里。
想起我搬尸体的时候也是把林不秀和赵辛衍这么扔进桶里的,李好好的皮肤黏腻异常,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阴冷。
她两手摸着桶沿,意识到我要干什么,很担心:“我重。”
“没事。”
她一边探头看水恋恋不舍,一边又很懂事的样子:“水底下危险。”
“有怪异的地方,你就喊我拉你起来。”
“嗯。”
李好好要下水了,十分高兴,我脚踩着栏杆把她固定在水面之上。
李好好伸出手去拨了一下水,两只胳膊都展开,拍拍水,把水面的浮藻推远了些。
我慢慢往下放,桶底挨着水面。
把桶放下去固定,这比拉起来还要费力,我用力的时候没能及时看下面,李好好不停地播报:
“水从桶底钻进来了,钻进来的水好干净。”
“脚趾好冰,好舒服。”
“高兴。”
“何染,你伟大!”
我轻轻往下放了放,李好好动作幅度不大,乖觉地待在桶里,没有给我造成太大麻烦。
战前,有人会在桶里放西瓜,浸入冰凉的水井中,等西瓜凉透了拿出来切开吃。
西瓜,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我略一走神,钢绳就往下滑,李好好啊呀了一声,我连忙拽紧,手心立即被钢绳磨掉一层皮。
我的手心比较粗糙,有一些茧子,但磨烂之后确实也不好受。
李好好叫唤了一下,以为是我作弄她,大声说:“你故意的!”
我拽紧钢绳,没有吭声。
李好好的蹼一定浸入了冰凉的水里,她背后的鳞片也能被水打湿,还有那条长长的尾巴盘在桶里被水淹没一定很舒服。
正是最热的时候,汗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旦意识到热,就无法忽视它,它笼罩着我,腋下,后颈,额头,胸口都是汗,浸透了我的背心。
跳下水就好了。一个念头忽然产生。
跳下去,也不用拽着李好好沉重的钢绳,还能享受沁凉的湖水。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那个念头在心头不断回想,我咬住舌尖,意识到不对劲,水下有异兽或者污染物!能趁我体力不支污染我,等级应该不低。
我立即抬脚一踩栏杆借力,扯起钢绳,要把李好好拉上来。
但那栏杆或许是年久失修风化了,或者是异兽作祟,我这一脚踩下去,石头栏杆就裂成了数块。
踩空失去平衡,因为紧拽着钢绳,立即被李好好的塑料桶拽了下去。
眼前一花,噗通——
掉进水里的第一时间,我就闭上了眼拔出武器,水从眼前划过,随之袭来的不是异兽,而是李好好。
我摸到她背后的鳞片。
掉进去,我缓了一下,在水里保持平衡,浮起来。
抹掉眼前的水,将头发捋到耳后,我看见李好好只在水面露出个脑袋,两只手托着我的腰。
“我不会沉下去,放开。”
李好好咕噜噜地说了点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拍着水去抓漂走的塑料桶,这么一折腾,防护服和塑料桶分了家,防护服像个人似的漂走了,塑料桶半沉不沉的,我抓在手里。
仍然环着我的腰不松手,她个子矮,在水中沉得更低,她抱着我的腰,自下而上地抬起头看着,湿淋淋的头□□浮在水面上,下巴也埋在水中,嘴唇是血一般的殷红色,在水底光泽柔润。
她就那么盯着我看,我陡然觉得极其不自在。
“松开。”
“这是水里,很危险。”
她有个合适的借口,我抬头看,我掉下来的那片栏杆像个豁牙,四下观察了下,我指着另一头可以上岸。
李好好推着我,我爬上岸,裤腿紧贴着皮肉很不自在,但这不是换衣服的时机,我得绕回去拿水桶。
“该上来了。”我提醒。
李好好忽然轻声说:“我长出东西,就像是,吃饱了,打了个有味道的嗝,”
“嗯?”
“我吃过鱼,所以会变成鱼。”
一时间我们都安静了下来,李好好又扎进水里,再出来:“没有消化掉,打了个嗝,于是身上就变成这种味道了……我吃了太多东西。”
水面波光粼粼,我满脑子都是李好好吃东西的样子。
她忽然又扎进水中,从水面上只能看到她浅浅的影子。
“李好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从水里探出头来:“水底有很多死人。”
“你上来吧,我们该回去了。”
“我饿了。”她爬上岸,贴在我后背上。
我弯着腰走,李好好挂在我身上,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脖子。
我立即拽住她的胳膊,李好好大喊:“疼。”
她重重呼吸了几下,然后摸着自己的脖子解释说:“有水。”
意思是因为我脖子上有水,她渴了所以舔了一下。
但我其实并没有问她干什么。
“想要吃掉吗?”我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一边走,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
李好好垂下头:“是你的错。”
“好。”
“你不小心掉下来的,我没有玩尽兴。”惯会推卸责任倒打一耙。
“抱歉。”
她紧走几步,抓住了我的胳膊。
费了些工夫绕回去,我把钢绳和空水桶交给李好好,自己提起第一桶水往回走。因为装满了,不能用那种散漫的捆扎方式,我先爬上车去固定。
李好好帮着忙,没过一会儿衣服干了,我也捆好了第一个桶。
轻车熟路地去拿第二个桶,她小心地把脑袋蹭在桶沿去沾水。
我把钢绳递过去:“去玩吧。”
她只是摇摇头,舔着桶里的水,然后把上衣脱下来用钢绳拴着在水里浸了浸,湿淋淋地穿上。
我们飞快地赶回去,车子居然平安无事。
按理说这种污染区域,我该迷个路才是。
但没有灾祸也是好事,李好好疲惫地揉着肚子,饿得喊不出饿来。
回去的路上又是人肉铺路,我忍着精神状态的异常带来手臂的颤抖,好不容易把车开上公路,松一口气没多久,面前隆起一道巨大的山丘。
是那只蚯蚓,它张开口器,朝着我们这破旧的车甩头过来。
第21章 鱼03
车子在一瞬间就被吞了下去,我们撞入一滩稀泥似的洞穴中。
我打开车灯,粉红色的肉不断挤压,挤入目镜,压过车头。
李好好一抬胳膊就要跑出去,我按住她,让她握好操作杆,车顶几乎推不开,我抬脚一顶,掀开一条缝,蚯蚓的软肉要挤进来,我把□□扎出去,血沫飞溅在我脸上,腔壁猛地蠕动抽搐。
剧烈的晃动让我几乎站不稳,跌回车里,□□脱手,我紧急又探出去抓,被这块蠕动的肉拽出半个身子,李好好抱住我的腿要把我拖回车里。
□□深深扎进肉里,车灯一晃一晃,我们的车像小船似的飘向反方向。
蚯蚓体内泛着异常的腥臭,回过神来我已经被蠕出了车外,李好好闪着车灯像眨眼一样快,四周忽然收紧,灯也不见了踪影,我在一片暗淡的漆黑中踩到了什么东西,滑腻异常,脚下打滑,但我死死往里捅着□□,仍然没有扎到底。
我摸着枪,但似乎是因为被水泡了,也或许是因为我晃动得厉害,总也打不开枪套,只能猛地一挺身,蜘蛛一样倒挂在腔体中。
李好好会平安出去吗?她面对这种异兽有没有自保之力?
其实心里大概是相信她能应付,没有我,或许她更无顾虑——虽然说她已经越来越没有顾虑了。
但我仍然患得患失地想着李好好的死,如果她被消化在这里变成了肥土的蚯蚓粪,我会觉得自己很蠢。
深吸一口气。
这只蚯蚓好对付的地方是,它没有影响到我的理智,只是体型与攻击力增强。
我掉落下来,□□一拔,带出来一些血淋淋的肉,抓紧机会斜着又刺下去,左手一探,撕开了伤口。
脚底地震一般晃荡,我抓不稳,被软肉送着挤压,骨头都要被碾碎了,但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能被固定住使力气,拔出枪,冲着我撕开的伤口。
轰——蚯蚓的腔壁被我轰出个洞。
滴滴——
车灯亮了,肉屑飞溅,我眯起眼。
履带下碾压着的不是蚯蚓的口器,而是一双双男女老少都有的,苍白的手,这些手莫名其妙地从蚯蚓体内长出来,托举着车——她不是开过来,而是被托着过来,像一口被敬畏的棺材。
她从车顶探出头,细弱的手臂上金环闪闪,我握住她的胳膊,被拽上车。
“力气还挺大的。”我只能说这些,闭着眼,尽可能不去想那些树杈似的手。
李好好没说什么,轰——
眼皮透光,我睁开眼,即将日落的天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塑料纸,蚯蚓的破洞让它从中断为两截,一截粗短,一截长得可怖,长的那节一个翻滚,消失在了草浪之中。
履带重重地砸在地上,我回头摸塑料桶,经过挤压,竟然还好,只是那个烂了的桶现在支离破碎,完全不能用了。
身上也几乎都是蚯蚓的黏液,车子也脏得厉害。
李好好蹲在烂了一半的公路旁,用手指戳戳蚯蚓的残骸,扯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李好好,不卫生。”
她嗦了嗦手指,回头可怜地望着我:“饿。”
蚯蚓也算蛋白质吧……我心里想,我不是没有吃过蚯蚓,但成为异兽的蚯蚓,我们没有吃过。
李好好解下那个烂得不能再烂的破桶,用力地拍了拍,让它看起来至少还像个桶。
然后她走过来,伸手要武器。
割下来一块一块巨大的蚯蚓肉搁在桶里,盖上盖。塑料桶形变得厉害,盖子合不上,她扭动了半天,合上了。
天快要黑了,夜晚不能在外面停留,我记得这条规定,夜晚潜藏着或许没人能应付得了的危险,或许是污染,或许是异兽,我不知道。
车子开得飞快,即便如此,到达哨所之前,车灯还是诡异地亮起四个,我不出意外地又碾死了一个人,但这些也顾不上在意,我把哨所大门关上,提着桶往里跑,忽视那些异常,但仍然有些心慌。
蚯蚓肉要封存到冷库去,我提着桶进哨所,李好好却站在门口不动。
“进来。”
“看。”李好好忽然指了指天上。
“李好好。”
“你看!”她强调,还冲我摆摆手,我只好走过去。
她指着天上血红的月亮,月亮四周没有一颗星星,那血红的月亮像是在注视着我们,我觉得可怖,但又有些亲切,毕竟我很久没有在夜晚看过天空了。
“风,好舒服。”李好好张开胳膊。
夜风确实惬意,我看看李好好,摸了下她的背心,几乎已经干了。
“进来泡水。”
“要在外面。”李好好提出要求有点理直气壮,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僵持不下,水分蒸干,李好好嘴唇开始发白,后背的鳞片张开,我摊开手,认定她输下一局,过去打算把她抱到盆里去。
李好好却很坚持地叉着腰推开我。
“外面风把你吹干了。”
“月亮。”李好好指着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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